就是在窦太后驾崩未满一年的时候,匈奴犯境,朝廷刚刚从大丧之中走出无法对外宣战,陛下的心中更是隐忍着这口气,可是他刚刚走到权利的中心,在朝中还未能独揽大权。为今之计,只能休养生息,先以和亲之策安抚匈奴,以待日后的爆发。所以,又一位名义上的大汉公主将要远嫁到匈奴,她就是窦太后生前最为得力的侍婢——灵儿。她是个娟秀的女子,无力抗拒的是将要来临的悲惨的命运。
临行前,王太后亲自为她梳洗,我也在身边伺候。
王太后眼中含着泪水,对她说:“灵儿,今日送走你的心情竟和当年送走南宫时的心情如此相似。你为了大汉的去了匈奴,定要完成好自己的使命,不负太皇太后的悉心教诲啊,——我的女儿。”
灵儿沉默不语,只是低下了头啜泣和慨叹,这个世界上人人无法抗拒的就是命运的安排。
王太后出去查看车队仪仗的准备情况。灵儿突然跪在我的面前,我忙上前扶起,她说:“卫夫人,灵儿还有话讲与卫夫人听。”
我眼含热泪:“灵儿,你叫我姐姐罢了,你已然是大汉的公主了,不必拘束,若有请求,子夫必定向陛下说明。”
“卫夫人,太皇太后临走之前让奴婢交代卫夫人几句话,只与卫夫人听”
我惊讶之余忙上前“老祖宗说卫夫人是这世间少有的化外之人,超脱权利和金钱,这一点正是她多年以来在深宫的争斗中得以保全自己的信条。她还说;老身虽然目力不济,但是从我那年轻气盛孙儿对你的一言一行上可以感受到,他对你的不是对一个绝色佳人的宠爱,而是文帝和老身只间的男女之情一般,这大概就是文人们书中所述之‘爱情’吧。老身望子夫大汉的天下为重,助我彻儿完成他伟大的志向。想那阿娇虽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却早知她骄横自大,行事稚气,并非贤德的皇后人选。而这汉室的**是皇上的后顾之忧,齐家然则平天下,卫氏子夫当以国家为重,凡事斟酌而行,多助彻儿啊。”
我被这一番切腹之语震惊了,窦太后对我竟有此期望。我站在那里,看着灵儿远去的背影,感觉身上沉重了许多,汉朝的天下,在不久之前竟然变成了我心的一部分。
缓过神来,灵儿走远了,我站在陛下所说的当年他送走南宫公主的地方,再次体会到了他当时的心境,这偌大的汉朝竟然将重担放在一个女儿家身上,用一个女人的悲剧换取属于大汉的安宁。红绸凄惨的飘荡,在长安城脚下留下它最后的欢快,身向大漠,未来总是不可预知。
一个月后的清明,正是万物生发的季节,陛下带着宜儿和晗儿到水边玩耍,我等在岸边,看见他的笑和女儿的天真已然满足,女人还求什么,不过是安稳的家庭和快乐的生活,就算这身边之人不是天子,是个樵夫又会怎样呢?孩子们被带走更衣去了,他的身上还带着水边的凉气就倒在我的身边。我擦拭他身上的水珠,看着他的剑眉那样的满足,我的男人就躺在我的怀里,他爱着我,给了我一切,妾此生还有何种苛求。看着他熟睡的脸,仔细的看着,竟然体会的一种隐藏在心底的忧愁,让我的心也震颤着,子夫的想法太过贪婪,老太太说的对,子夫爱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子夫爱上的是大汉的君主,爱她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毫无羁绊的实现自己的伟大志向,而他的志向比天空更加的高远。
元光二年,匈奴犯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大殿之上的他愤怒的用佩剑砍下了桌脚,大臣们看到了他的决心,已然知道他的决定是如此的坚决,朝野上下纷纷议论:离出击匈奴的日子不远了。
一连几夜,正殿中灯火通明,那殿中有我的弟弟卫青还有他最信任的几位将领。我深深的明白,他的回击开始了。以商人倪律为饵,对匈奴进行合围。但是十日之后,计划失败了,匈奴人早有察觉,因此,对我大汉的边城百姓给予了更加残酷的报复,边关的城池再次遭受匈奴铁蹄的践踏,大汉的臣民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几日,他不在我的身边,我独在宫中之时静下心来回想窦太后的遗言,既然爱他就要为他着想,入宫六年来自己未能给他生下儿子,他是君王,即使痛苦之至也不能奢求日日的拥有。
那日,他走进了我殿内时,并未注意到他眼神中的疲惫的我,跪在他的面前请求他去陈皇后的椒房殿或是其他美人的寝殿安睡,他看着我,竟然在眼神之中平添了愤怒,我跪下来再次请求他,可是我面对的是有力的手掌和一阵从未曾过的眩晕,嘴角的鲜血流出,我倒在了冰冷的地上。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我,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接着忙把我抱上了床榻,用衣角擦去了我嘴角的鲜血。
“子夫,朕,朕——朕不应该伤害你,你,你,你没事吧,”泪水被我压制回去只是脸上一阵火热。
“子夫,不要抛弃朕,不要,他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带着含有泪水的眼睛在祈求我的安慰和理解。”第一次看见如此无助的他,紧紧抱住了他。
“子夫错了,子夫有罪,陛下,请将心中的不快向子夫发泄出来吧,求求您,不要憋在心里,子夫害怕。”
他在我的怀里睡去,我却因为他的心痛彻夜未眠,想着自己让他离开时内心的疼痛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爱他,这种爱已经超越了爱我自己,我告诉自己贪婪一些,享受他的深爱和一切。
在马邑伏击匈奴失败后不久,也就是元光三年,这一年暴雨频发,见不得几个晴朗的天气。三天后,黄河于淮阳决口,丞相窦婴临危受命,带着皇上的诏令和十万的将士前往前线填补缺口,但是缺口依旧,百姓流离失所。在早朝之上,陛下痛斥了窦婴并将他下狱查办。进而委派新的朝臣前往赈灾以防骚乱的发生。随着这场天灾的肆意破坏,一场风波正离我越来越近。
这一日,我来到东宫帮着王太后侍弄些花草,看到宫中的冷清不禁想起馆陶公主母女,由于太皇太后的驾崩,两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已然知道失去了依仗,从那以后便小心翼翼的待人接物,也是很少来到太后的宫中。可是王太后虽然摆脱了窦太后的束缚却也是无奈与自己的势单力薄。陛下记恨外戚专权让这位皇上的生身母亲也难以走进权利的中心,只好每日醉心于侍弄花草。诸侯之中自是不乏阿谀奉承之人,淮南王刘安就是这人,他有个机智美貌的翁主刘陵,太皇太后在时就是这张巧嘴奉上了他父王的《淮南王书》致使陛下周旋于老子和孔孟之间。
王太后因为喜爱她的两个孙女,更是为了排遣寂寞常常让我去东宫小坐,我便帮着侍弄起花草来。“子夫,最近黄河的水灾刚刚得以平息,我听宫外的臣子来报,民间倒是听来了不少传言,倒是对皇上不利,你可曾知道。”
“母后,子夫长居深宫,日常更是忙于照顾陛下的饮食起居,不曾听来,不知是何等舆论,竟然惊动了母后。”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刁民的粗陋见解黄河鬼神的说辞,不知道也罢了。”
我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东宫用了晚膳才回来,晗儿和宜儿已然在东宫睡下了,我刚见得烛光就见妙云来报,说是卫大人的手下送来一封家信。想想卫青忙于军事,和陛下彻夜不眠,定是有紧急的事情相告,拆开信才想起今天王太后话中的意思。民间的谣传不会如此犀利,普通的百姓怎能如此大胆的指出皇上的过失。
这随后的罪状更是让我为之一震:“天子马邑之战出击匈奴动摇国本。更有卫氏子夫专宠皇上,魅惑龙心,是为妖孽,故降水出黄河,以之警醒世人,惩戒天子。”我的手心一阵发凉,但是心里仍然明白,此谣言必然始于诸侯。但是这其中的指责却是这样的恳切。我心想:陛下必定早已经听说,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是的,他答应过我,不再爱别的女人,但是在这个时代女子终究只是附属品,这样的伟大帝王就算看得天下人,也不能把爱只给一个出身卑微的歌姬。
几天前的嘴角的伤还是没有痊愈,这是他对我的坚定,但是他是天子,我已经决定爱上这样的男人,那我就要付出代价,就算是为了大汉的江山,为了窦太后的信任,也是为了卫氏一族能够得以保全。
前几天一直处于忧郁之下的陈皇后为皇上选进了一批新的家人子,陛下,今晚子夫就要冒死劝谏了,不是子夫不再爱你,只是我不希望我的爱给你带来任何的危机。
傍晚时分,他像往常一样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宫殿,我在地上跪了很久都没有站起来,他看在眼里,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倒在榻上,沉沉睡去,好像知道我要说的话。我躺在他的身边,感受着或许有可能即将不再属于我的这份温暖。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抚摸着我的头发,子夫,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不必说了,朕不会允许的,就让朕爱你吧,朕还是个皇帝,还是一个国家的君主,就应该有选择自己的女人的权利。把一切交给朕吧,朕会让一切平息下来的。我无力抗争,因为他的话和几天对我的粗鲁让我明白他爱我爱的那样深切,我的抗争只能让他激怒和疲惫。
第二天的早朝过后,我才知道,田蚡死了,王家的势力已经无法成为他的羁绊,至于窦婴也将要被下狱处死,这样窦太后这一生最大的私心就被这样逐出了汉朝的历史。这个大汉王朝真真正正掌握在他的手中。于是先前的谣言也止息了,没有人再提起。我还在她的身边,时时感受到他的关爱。
夜晚时分,又是处处笙歌,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我的身材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穿着更加美丽的舞服,再次跳起华丽的舞蹈,再次唱起那首和他相遇时的歌曲,他的目光让我的全身充满了温暖,因为我的舞姿只为他而展现,我的歌喉只为他而清亮,他是我卫子夫认定的男人,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为之付出一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