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阿罗,这帕子你认得不?”青儿忽又亮出手里的帕子问她。阿罗近前来接,不想早先被青儿攥在手里的老蝉也一并递到了阿罗手里,吓得那丫头连帕子也都丢了,粉面煞白。
“我的三娘,刚说怎么对阿罗这般客气,原是要拿甚虫子吓唬人,可知奴是最怕这些东西了,真个是三娘才做得出来。”阿罗拍着胸口埋怨着俯身去捡了帕子,看也不看就递给青儿。
青儿刚还被她的反应吓到,看她递过帕子,又推了过去,说:“这个真是拾的,就在这亭子南边拾的。”阿罗那边说:“呀,还真是!这帕子是二小姐的,刚才在这里看郁亲校和二郞比武来着,一准是那会丢的。三娘,你只看这桂花还有这桂香,就知是二娘的了。”
“既是二姐姐的,阿罗你带回去吧。别忘了叫白安来找我。”阿罗挂着笑去了。
不多时,果见白安领着两个小厮一路小跑过来,还未站稳,那两个小厮就跪了下去,插葱似的磕下头去:“三娘子饶命,且不要让晋公知道,只凭三娘子处置。”
青儿站起来,开口道:“你们也别磕了,我今儿得了个老蝉,宝贝得很,刚才被阿罗丢在地上了,你们替我找找。”两个小厮口里应着,立马寻了来,青儿看他们把那死蝉递过来,“呀”了一声,口里骂道:“挨千刀的东西,怎的给我弄死了?”两个又慌忙磕头。“我这宝贝可厉害得紧,就唤作‘夜叉’,本想拿去给二姐姐瞧的,被你们两个笨手拙脚的捏了死,竟是比‘夜叉’还可恨!”
青儿坐在凉亭里,看他们不停讨饶,才开口道:“我不会告诉晋公,只是我瞧不得这腌臜事,莫说你两个小厮,就是有个丫鬟子,我也见不得。既然已经这样了,我看你两个情意又重,也不想拆散你,你们就一处养马吧,别在我眼前头晃,以后让白安跟着我。”
两个人也不敢回嘴,磕头谢了。倒是白安颇有些不愿意的神情,被青儿瞪了一眼才没话了。待打发那两个走了,白安替他两个求情:“三娘子,你也不要恨他们了,纪平伺候娘子一向尽心,寿儿年纪小,才来家不懂事。”青儿道:“你知道的倒多!”白安回说自小在府里长大,内外事都知道个六七分。青儿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喜,道:“我就知道叫你来没错,他们两个的事你先别管了,你既说府里的事都知道个六七分,那就说来听听。”一时把府里的人物关系都打探了出来。
裴度削反平藩,上拜首相,封爵晋国公,功名大盛。只因唐宪宗偏信佞臣,又不准他请辞,逼得裴度休事朝政,纵情酒色,乐享余年。倒惹得四方郡牧遍访声乐颜色殷勤献入相府,裴老爷推不得,都只得收了。这些书里倒提过,且按下不讲。
单说裴府里除了这一众歌舞女儿,相爷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裴夫人早年生下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如今女儿早已嫁作朱门商妇,大儿幼时夭折,膝下只一个二儿也早娶了妻,生了一双儿女,仍住在府里,只唤作二郞。晋国公封爵后,爱妾刘氏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去了。如今长到十四五岁,深得相爷喜爱,便是二小姐袖桂和三小姐袖青,唐人称呼都唤作娘子,其中尤以这三小姐娇宠,跋扈得很,因此得了个“夜叉”的名号。二小姐性子反淡些,身子又娇弱些,倒像她娘刘氏。
当然这些是青儿剔除白安口中的郎君娘子、主人奴仆之后理出来的。
“三娘来了,我道咱们三娘怎么就生了二娘的气,平日‘姐姐’叫的恁亲,今日竟规规矩矩地唤‘二姐姐’,可不唬了阿罗好一阵呢!原来是纪平那小子惹了三娘,只交给二娘办了就是了,怎的跟自己生那么大气,这样大的日头在竹林敞玩蝉!”
青儿由白安引着刚踏进位于花园深处的二小姐住的桂西院,就见阿罗拿着拧湿的手巾从屋里出来,手巾还未递到她手里,已经眉开眼笑地丢出这一段话了。青儿接过手巾抹了把脸,递还给她,进屋子把手洗了。二娘拿自己帕子给她擦着手,说:“你跟那小子生什么气,还怨着我了。也罢,他原是我请阿耶派给你的,原是看他蛮有些气力,人又机灵,跟着你些能让你少闯些祸。不想他今日做出这种丑事,也怪我看走了眼。”
“咦,白安?三娘,莫不是你叫他顶了纪平那小子?这可是个好缺!”阿罗把洗脸水浇在院中桂树下,看到白安站在院门里,笑成个铃铛。
“是,姐姐,往后叫白安跟着我吧,那纪平我对他说让他跟他相好一并养马去,随姐姐怎么处置,我不管了。”青儿要招呼白安进屋里来,被袖桂止了。
“你只还是乱没规矩的,我们姐们在这里洗脸,怎好叫他进屋的。既然你不要纪平了,我说你也大了,就不要着小厮跟着了,我再问阿耶多给你两个丫头伴着不好吗?”袖桂拉她坐下,要替她梳头。
“再寻两个丫头也不够三娘打的,等明儿一并打了出来,省的一个一个跑老夫人那里去告状。”阿罗挽着袖子在旁伺候着,嘻嘻哈哈的逗她。
青儿撅着嘴瞪了她一眼,看见面前姐姐胸前别着的帕子,拽了下来,道:“姐姐,怎不是那绣着诗的?”
袖桂由着她耍弄,说:“我让阿罗洗了,落在那地上不知被谁踩了几脚。对了,早上你怎么不去看长风和阿兄比武,我还和阿罗在竹亭看了半日呢,倒不见你。”
青儿说去看马了,又被阿罗笑了番,袖桂替她弄好了头发,说:“听说为了耶耶生辰将近,各地又送来好些歌儿舞女。昨日阿耶还说哪日咱们想听了,只管请到后边来,我还想着等天再凉快些,咱姐俩就在这院里也看一回。”
说话间,小丫头锦儿来回说饭菜收拾妥了,她姐两个自去吃了,饭后切了西瓜,连着四个丫鬟和白安都提携着吃了消暑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