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跑开,脚下忽然绵软起来,想要低头看时,眼前已是一片昏黑,慌伸出手去抓。
“三娘子,你怎么了?”手搭在了谁的胳膊上,耳边问询声响起。青儿睁开眼睛,只看到脚下厚踏踏的麦秸,抬眼看到自己右手搭在着了素青粗布衫子的胳膊上,疑惑地扭头去看,是小白无疑,只是不知怎的换了装扮。
“天佑?”她试探着出口。
“三娘子,我是白安。三娘子你怎么了?”
“白安?”
自称白安的小白点点头,不解地看着青儿,“是我,自小在府里养马的,三娘子你忘了?”
青儿环顾,果然是个马棚,“那个,这是哪里?我是谁?”
白安慌了神,“三娘子,这是马棚啊,你……你是三娘子啊?”
“我知道,”青儿急得狠抓了白安胳膊,扯得他眉头一皱,“我是说,这是谁家的马棚?我是谁家的三娘子?”
“晋……晋国公裴相爷家的。”
“啊,唐朝裴度?”见白安揪着眉头点了下头,又问:“是说马棚是他的,还是三娘子是他的?”白安“呃”了一声,才又明白,“都……都是。”
“这下我明白了。”青儿松开白安,满脸微笑,“没想到这回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姐了,“嗳,小白,老爷疼不疼三娘子的?”白安刚被放开胳膊,如得大赦退了两步正要缓口气,闻言慌不迭地回道:“疼,晋公最疼的就是三娘子了。”
“噢,那就行。”青儿放下了心,转身看白安离开自己两步远,揉着胳膊,皱着眉头,很是无辜,一时竟然玩心大发。她凑过去,换了严肃表情,把白安唬得忙低头不敢言语。“小白呀,没想到,你这回竟是个马夫了!可能这是你的报应呢,说让你不记得我,忘了你许给我的话。”
话一出口,忽然有些难过,转过身去,望着棚里一匹枣红色的矮马,低低地说:“不,这怎么会是你的报应,这明明是我的报应,我对你太坏,所以你才会不记得我,这是我的报应。”
“三娘子,你怎么了?”身后白安怯怯的问她,青儿定了神,转身问他:“我叫什么名字?”白安犹豫着,见青儿直看着他,只得回道:“是,是袖青。”
“三娘子,你会不会……中邪了?”青儿回身正要四处走走,忽听到白安在身后这么问她,气得转身就要打他,看他躲也不躲忒老实了些,又不忍下手,偏他又一副委屈模样显得青儿更是理亏。
原还想好好扯个谎的,只是因着彼时对天佑的埋怨,心里还埋着气,如今看白安这老实无辜的模样着实想让人欺负,青儿只拿出小姐派头来唬他:“你再瞎说试试!我刚才有点头晕。”竟也不管这不算句解释了,想着白安怕要想破脑袋觉着有些好笑,就也不管他,自顾往前头走去。
白安犹豫着还是跟了上来。青儿转到马棚后边看到有个矮门,门前横着只鞋子,便想上前看看,哪想白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拉住了她。她看着白安扯了她袖子,原也不恼,些有些吃惊,反倒是白安有些吓到,又不肯松手,只顾劝她:“三娘子别去,下人们歇处,脏了娘子鞋袜。”
青儿正欲转身离开,忽闻矮门内喘息声传出,白安拉着她就要走,她偏瞪了他一眼,不让他出声,走近了两步细听,这一听还真听出些故事来,那门内倒像是偷光的。
“好郞儿,恁些个日子不来,可是寻了别个耍的。”
“我的儿,休要胡说,我往哪里去,还不是三娘子说了算,她总不来,我能飞来不成?好寿儿,我的亲儿,让哥哥亲亲。”
是偷光无疑了,只是听声音却是两个男子,这么听来其中一个貌似还是跟着自己的!青儿惊得大张着口,指指矮门,回头看看白安,白安扭了头去。她凑过去小声说:“你不是也跟他们……”急得白安慌忙摆手,口里就要辩解,青儿怕他吵出声来,慌地连拍了他胳膊几下,“别出声!”白安也压低声音:“三娘子你躲开些吧,别污了耳朵,我去叫他们出来领罚就是了。”说着就要上前,青儿一把拉住他,“别去,我倒要听听他们还能弄出什么鬼来。”
“跟着三娘子这夜叉式人物可苦了哥哥了,奴好好疼你。”
青儿听到“夜叉”二字脸都扭了,白安又来拉她,好歹拉了出去。
“死贼球,你两个小厮胡闹就算了,怎么暗地里还要骂我!烂蛋的玩意儿,自己煤堆里洗澡还嫌人家黑嘞!”走不开几步,青儿就没忍住骂了出来,也不管他们,径自出了马棚。
她又不认识路,带着气只顾乱撞,一路上吓跑了好些个丫鬟小厮。恁般胡乱转了一会,来到一片青石板空地上,周围几棵老树掩映着倒也清凉,北边倚着大树还有个竹亭。青儿气鼓鼓的走了过去,被地上个白花花东西晃了眼,近前看是个白帕子,上边落了只老蝉,她一并拾了起来。走到亭子里坐下细看时,那白软软布上几朵不知叫什么的朱红色小花,绣在白帕上颜色艳极,倒是花旁两行诗文用米色线绣成,在白帕上颜色淡极,上曰:“梦中常觉微风动,一树桂花香两户。”
青儿左右看看,亭子北面道上几个丫头走过,看见青儿黑着脸坐在这里,脚赶着脚逃开。青儿想着这三娘子平日怕也是个跋扈的,惹得下人都怕她,难怪那小子叫她“夜叉”,只跟自己不相干,遂也不恼了,反绞着帕子玩弄起来。一时把那帕子放鼻下闻闻,味道虽极淡,但辨得出是桂花香,想着不知哪个丫头小姐丢下的。坐了会觉得无聊,又后悔没有叫白安跟着自己。
这时就有个蓝布裙子的圆脸丫头走了过来,笑嘻嘻问她:“三娘在这里做什么,可让奴好找。二娘中午准备开那井水里拔过的西瓜,知道三娘最爱这个,特地让奴来请三娘,让三娘午饭到那里吃。”
青儿抬头看看她,倒觉亲切,听她一提起冰西瓜,顿觉得闷热起来,只是自己眼下谁都不认识,怕不好解释,便说:“谢谢二姐姐记挂,也谢谢你来寻我,我一会就去,只是眼下你能再帮个忙去马棚转告养马的白安,让他来这里找我吗?”
圆脸丫头眉眼乐成了一团,带着笑说:“三娘你不是又要戏耍阿罗吧,倒端的对俺们说起‘谢谢’来了。你寻那白安作甚,怎不见纪平那小子跟着你?”
“你别管,反正我有事,你只替我传了话就是,我一会保准去二姐姐那。”青儿说。
“好,好,听三娘的就是。”阿罗喜盈盈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