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和云梦被送上天门峰时,云舞10岁,云梦8岁。
那一天,爹娘被仇家所杀,家园被焚烧。
冲天的火光映衬着银白的冰雪世界。
那是一个冰冷刺骨的梦。
救她们的是她们的叔叔,骑马冲进人群救出遗孤,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他受伤也不轻。
“叔叔,我们要去哪里?”在马背上,云舞仰头看着叔叔,如刀的北风拍打着她的脸颊。
“去...仙人居住的地方。”叔叔一开口说话似乎牵动了伤口,鲜血从他的口鼻溢出,飞溅到云舞脸上,绯红的颜色令云舞记起了一动也不动的爹娘。
“爹娘他们在仙人居住的地方吗?”云舞搂紧了妹妹。
叔叔沉默了,他稍稍勒紧了缰绳,让白马跑得更平稳一点,小舞小梦...我也不知道送你们上山是不是一件好事...
这世上真有无欲无求的人间仙境吗,像哥嫂那么避世的人也会引来仇家。
而在天门峰......
我真的......不想让你们卷入诸位魂主间的争斗。
但是,我已别无选择。
“小舞,你答应叔叔...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顾小梦。”
云舞懵懂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将云梦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叔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皑皑的雪花遮蔽了视线,自口鼻流出的鲜血带走了太多的温度,面对越来越接近的山峰,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越过南天门。
“小舞...你跟小梦...”在狂风暴雪中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他本就不多的生命力,“千万不要修习炼魂术...”
不要卷入列位魂主之间的争斗。
云舞10岁那年被送上天门峰,送她上山的是她的叔叔,在越过南天门之后,因为伤重立时咽了气。
天门峰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地方,可惜,没有云舞的爹娘,只有妹妹云梦相依为命。
接替叔叔照顾云舞她们的,是一个叫白鸿远的人,是叔叔的挚友。
而天门峰,是八魂司选拔年轻炼魂术高手的训练场。
按白鸿远的安排,云舞与云梦只是在天门峰做一些打杂的活,待到她们年岁稍长,便在山下为她们挑选个好人家嫁了。
那时候,云舞虽然住在天门峰,还是觉得,那些传说中的传奇离她太遥远,她不过是一个打杂的小童。
听白叔叔说,越过天门峰的更高处,被称为帝之下都的地方,真的住着仙人,他们容颜不老,呼风唤雨,只有修习炼魂术很厉害的那种人,才能前往帝之下都得以一见。
云舞和云梦很想去帝之下都看看,看看仙人的模样,她们没事的时候经常奋力睁大眼睛仰着头望着天空,想趁着云雾稍淡的时候,看到传说中的仙人居所。
可惜她们从来都未曾如愿过。
她们见过不少被淘汰的哥哥姐姐们哭着下山,从未见到有人被破格提拔上山,她们还幻想着要是有相识的人能去帝之下都,她们就托他们给仙人们带信。
可是那些优秀的少年们,全都是鼻孔朝天,对他们来说,云舞和云梦不过是两个打杂小童,有什么资格让他们跑腿。
“你们搞清楚自己的立场没有?不过是两个端茶送水的,还想着去见魂主,照你们那么说的话,我们都可以不用努力就可以上帝之下都了?”少女冷笑着拍了一把云舞的肩膀,“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当你们的烧火丫头,长大了嫁给伙夫,过你们的一辈子,别痴人说梦,做着要见魂主的大头梦!”
似乎觉得拍了云舞还怕脏了自己的手似的,少女还拍了拍手掌,满脸鄙夷地走开,跟随着她的人群冲着她们一通起哄嘲笑后嘻嘻哈哈地走了。
在这里,一切都用实力说话。
云梦不服气地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什么了不起的......总有一天,我要叫你们......”
“小梦?”云舞看向自己的妹妹,她却抬头望向头顶的苍穹,满眼的不屈。
“总有一天......”云梦喃喃地坚持。
“小梦你忘记叔叔说的话了吗,我们不可以修习炼魂术。”
“姐姐,我不要。”云梦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要再被人看不起,我不要再跟爹娘被杀时的那样,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小梦......”
“姐姐,只有修习炼魂术才不会被欺负,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在那些人面前,我们是何等渺小的存在。
“小梦......”云舞看着自己的妹妹。
“姐姐,和我一起修习炼魂术吧,让那些哥哥姐姐知道,我们才不是什么烧火丫头,我们有名字!”云梦恳求道。
云舞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只有跟妹妹一起修习炼魂术,两个人才不会分开。
然而她们却把这世界想得太简单太美好。
白鸿远受她们叔叔所托,开始执意不肯同意她们的修习炼魂术。
经不住苦苦两个孩子苦苦的哀求,才叹了一口气,说:“如你们执意如此,便要分开了。”
两个孩子顿时愣住了,白鸿远看着云舞说,“小梦她可以修习炼魂术,而小舞,你没有炼魂术的资质。”
在天门峰居住的这些日子,云舞早已熟悉那个叫资质的词,她看过很多人被赶下山去,就是因为他们被断定为没有资质。
云梦脸色发白了,如果她放弃炼魂术,注定平凡一生,如若她执意不放弃,她便要跟唯一的亲人分开。
房外树梢沙沙作响,落叶如雨,初秋的晚风,吹散了她们的额发。
房内一片死寂的沉默。
“等小梦......”云舞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打破这寂静,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等小梦成为魂主的那一天,要过来看姐姐哦。”
“姐姐......”
“小梦尽管安心在天门峰修习炼魂术,姐姐可以住在山下,等小梦厉害的时候,再过来看姐姐,等到那一天......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姐姐......”小梦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云舞安慰地抱住了妹妹。
其实我很怕,我不想和你分开,这世上,我只剩下你这唯一的妹妹了。
可是......
可是......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一样,平凡地度过一生。
从那天,从那时,从我说出那句话。
我就知道......我们要踏上不同的路。
渐行渐远。
小梦.....
※※※
“小梦!!”
多年后,她从梦中惊醒,眼前还是会依稀浮现出分别那天妹妹哭号的脸庞,她自轻纱罗帐中起身,夜凉如水,纵然房中炉火烧得旺盛,还是驱不散她骨子里噬骨的阴冷。
小梦?
她惶然无助地赤脚踏在地上,轻薄宽大的衣袖飘扬于身后,侍奉在外的侍女见她这副模样,吃了一惊,慌忙进屋为她拿狐裘。
虽已初春,气候依然寒冷,屋外庭院里栽满了她最爱的海棠花,血红的花瓣掩映在莹白雪花中。
爹娘不在了,而小梦呢......
我把小梦也丢了......
侍女将狐裘披挂在她身上,跪在一旁:“王妃请爱惜身体。”
她游移不定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侍女的身上,说:“我的玉笛呢?”
侍女闻言,连忙进屋从她玉枕旁寻到了那根她片刻不离身的玉笛。
这是她爹娘的遗物,与云梦分别后,每每天气阴寒之时,她总是翻覆睡觉不着,喜欢摩挲这玉笛,质地温润的玉笛成了她在寒夜中唯一温暖。
她深吸了口气,朱唇轻启,将玉笛横在唇前。
式微,式微,胡不归。
....天色已暗,夜深露重,你在哪里呢?
为何还不回来。
笛声婉转,在雪夜上空空灵地回荡。
“爱妃,又想妹妹了?”清俊的男子自黑暗中踱步而出,示意侍女退下,上前温柔地抬起手指替她拭去脸颊泪水。
“王爷。”她点了点头。
“爱妃,为何不让本王悬赏千金寻找?”
云舞心底一叹,那孩子.......是在人间势力无法企及的地方啊。
“连年征战不断,那孩子怕是已不在人间了。”她苦笑一声,垂目抚摸着手中玉笛纷繁复杂的花纹。
男子闻言轻轻地将她拥紧了一些,半夜笛声,若是换了旁的女子将他惊起,早早拖出去斩了,天下人谁不知汝阳王办事的狠毒,只是眼前的女子不知怎的,却是最惹他怜爱。
“惊扰了王爷,妾身就奏一曲《月出》赔罪可好。”她浅笑嫣然,清奏起乐。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皎洁的月光,娇美的脸庞,你娴雅的倩影,引动愁肠。
汝阳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回想起初识她的那天,也是一个月夜,他前往洛阳途中马匹忽惊,将他引至一农舍前,他翻身下马正要问路,却听一阵清越的笛声,侧身看去,月光下,一白衣女子手执一笛低声轻吟,她的双眸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澈,仿佛九天降临的仙子般脱尘。
待一曲奏毕,月光为云层遮蔽,她竟一下失了踪影。他猛拍农舍房门,粗暴打听才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仙子落凡,而只是一个因为战乱落难此处的孤女。
他回汝阳后第二年就将其迎娶回府,收作了妃子。
云舞靠在他的怀里,怔怔地发呆。
听说修习炼魂术之人,寿命也会延长,云梦啊....你再不下山来看姐姐,姐姐可就老了啊。
凡人的寿命,可是很短的。
※※※
惠帝五年,汝阳王势胜,密谋取惠帝代之。
那年为她庆生,汝阳王举行盛大的宴会,宾客觥筹交错,舞姬轻盈起舞,琴瑟交错。
她与他端坐于高台上,看盛世繁华,心底却凉薄得好像眼前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似的,不管是天门峰,那炼魂术高手云集之地,还是在这人间权利交错之堂,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旁观者。
历史的舞台本来就属于强者,如她这般软弱无力的女子,注定只能是一名看客。
能推动历史的强者......想到这里,她侧身抬头朝身旁的男子看去,她爱他吗?
大约是爱的吧,不然就算以他强求,自己也可恳求白叔叔,以天门峰的势力,令他不能如愿。
可是,这样也好,与天门峰没有牵扯,只把自己当做普通女子迎娶回府。
他对她是极好的,她自是清楚,虽然仅是一名侧妃,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暗中嫉妒,只因他只宠溺她。
他此刻正目光炯炯地举着手中的酒樽看着眼前的繁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看她:“爱妃喜欢这歌舞吗?”
她点点头,其实她压根没仔细看眼前的歌舞。
他笑了笑,抬手拥着她:“听说长安正盛行绿腰注①,改日,待本王请来垂莲为爱妃一舞如何。”
云舞闻言脸色微变,垂莲乃惠帝最喜爱的宫廷舞师,王爷这番话里已含着勃勃的野心。
这些男人,总是有着自己的野心抱负,而我们女人只能这样看着。
“爱妃,本王为请御厨做了你最喜欢的太湖白鱼。”
小时候,娘最喜欢为她做鱼,可是太湖离此地路途遥远,白鱼送到此处早已不鲜。
“我命人连同湖水一起快马加鞭送来,鱼送进汝阳城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男子淡淡地说,仿佛这只是寻常事。
而这简单几句背后,又有多少劳民伤财,兴师动众,怕是又有不少人暗自写诗在民间传阅,自己是如何奢靡荒诞。
她想着,还是回以浅笑,真是一起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做好的鱼,被厨工恭敬地端了上来,冒着热气。
云舞的视线在鱼上旋了一圈,落在了恭敬地低垂着头的厨工身上,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未待她有任何反应,鱼已递送至眼前。
“王爷,王妃,请慢用。”那厨工低声说着。
云舞心跳如鼓,看着他缓缓将瓷盘放置于小桌,霎时溅起寒光一片,漫天飞舞的大雪哭号着喷溅开,她想也不想地朝汝阳王扑过去,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
真是......像极了爹娘死去的那一天......
云舞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叔叔最后对她说的话:“千万不要修习炼魂术......”
那一天的冰雪如同此刻一般蚀骨,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刺客与自己几分相似的五官。
对方似乎也震惊于自己的面容,忘记了继续行刺,只是呆滞地看着她的面孔。
小梦......
那个哭嚎着不要放开姐姐手的小女孩,已经成长得如同自己一般的女子,见到许多年不见的姐姐,她竟没有马上相认,迷惑、茫然、惊讶交替出现在她面上。
“小梦......”云舞肩头渗出殷红鲜血,四周回荡着“有刺客”的怒斥声,也有人奋力摇着她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那孩子却始终一脸茫然,缓缓地抽手,没有回应她虚弱的呼喊,抽身朝后跃去,消失于一片刀光剑影中。
①一种软舞。
写在后面的话:关于停更一年,实在是抱歉。
2013年对我来说,是非常混乱的一年。
有坏事有好事,发生了很多很多对我的人生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其实灭神时代写完后,我就没心思继续写逆天时代了。一个是木有人回啊,感觉没什么人看老没意思的,第二个是我真的痛恨俺的书名,感觉老中二来着,编辑又不喜欢我原来的书名妈蛋。
于是年前书荒各种没书看,就把自己的中二小说拿出来看,发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坑在这里,其实我也有点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泥垢了)
算是对自己的中二时期的交代吧,就酱紫慢慢开始更新吧,喜欢的话给我留言吧,非常感谢您的喜欢与支持,批评的话也欢迎,嘿嘿
再PS:起点你真的够了!居然不支持谷歌浏览器!!!害得我的分段都没了!受不鸟!!难道以后都要用IE发,我真是受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