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静静流淌着一条暗红色的火河。
一条......翻滚着火焰与哀号的地狱之河。
天空沉郁,大地哭号。
仰起头,头顶不时有鲜红的闪电一闪而过,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压抑昏暗的天空,乌云滚滚。
那是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交战,在交锋,在压制,在肆虐。
她就那么呆滞地站着,好像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一般,忘却了归所,忘却了时间。
就这样......驻立千年,没有开始也没有终局,没有生存也没有死亡。
“轰——!”天空炸响一道闷雷,交战的双方自空中落下,一左一右地落在她身侧。
左侧的男子,额头“离”字鲜红得仿佛鲜血写就,平时冷清的眸子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右侧的女子埋着头,令人见不到她的面容,她低声喘息,肩头起伏不定,她背负着一把看上去很重的巨剑,也许这是她体力消耗比男人大的原因?
“为什么不动用那把剑?还是你认为,不用它也能战胜我?”男人挑衅地扬起唇角。
女人闻言下意识地一怔,抬手握住了剑柄,然而那姿势,与其说是拔剑,还不如说是下一个决心似的:“......不用它,我也可以。”
她这一句话,让男人杀气更盛,他拔身而起,袖风带起一股热浪。
那女人朝后仰去避开咄咄逼人的热风,两人又将展开漫长的大战。
为他们的力量所激,那条火色的长河,火焰竟渐渐低了下去。
一直呆立不动的她,望见了彼岸的身影。
一个男孩背对着她,正抱着什么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那个身影熟悉无比。
她的眼角一跳。
温暖的回忆,明媚的笑容,如昨日花火,美好却再也不能重回。
心底有个声音说:这些都是幻象......但这些幻象游走在她的身体内,化成了一股灼热,流淌出了她的眼眶。
她恍惚间抬脚朝那个身影走去,每走一步,都在潮湿的泥地里砸下鲜红的液体。
胸口好像要裂开一般疼痛,骨骼嘎嘎作响。
她终于接近那条河,她要过去,到那个孤寂的身影身边去。
火苗****而来,痛觉在警告她,可她仍不想放弃。
不可以......让你一个人在那边......
血泪涌出眼眶,悲痛堆积在胸膛却无法哭喊出声,她只能无声而执着地朝前走。
一只手阻止了她的行动,那个背负巨剑的女子将手搭在她的额头。
“别......”她嗓音在颤抖,也许是因为刚和八魂司最难对付的火魂魂主战斗的缘故,也许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
“别过去......忘记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们站在火海之中,火焰似乎也对那个负剑女子也畏惧三分,在她们周围避让成了一个圈。
“不......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
她奋力挣开女人的怀抱,朝眼前的身影跑去,我不要独自遗忘这一切,留下哥哥一个人在孤独的彼岸!!!
女人低头沉声说:“请原谅我。”随后拔出了那把面对烬也不曾使用的巨剑,没有花哨的剑招,只有最直接的破坏力量。
不肯安息的亡灵也为此剑的威力所震慑,那一瞬间,它们停止了哀嚎。
连时间停滞住了。
万籁俱寂。
比黑暗更浓稠的暗夜以两人为中心漫开。
那把剑在她的眉心无声地炸开,封住一个命运,远远要比杀一个人,困难得多。
然而那个女人做到了,她拼尽了一切希望将此做到了,她抬手接住夏凛幼小的身体,仿佛抱住全世界一般。
“原谅我......”她的声音略带干涩,无力地跪下。
那彼岸的身影终于感受到了什么似地扭转头过来看着她们,男孩空洞的眼底只有无尽的憎恨。
憎恨吧......
你可以憎恨这命运,憎恨炼魂术,甚至憎恨将此传承下来的我们。
但你不能憎恨我们所选择的这条路。
因为我们比谁都清楚......
入此路,天下负尽苍生误......。
※※※
一片绯红的枫叶自树梢轻轻落下,打着旋,姿态轻盈而优美地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飘落于沉睡于草丛中的少女的脸上。
少女皱了皱清瘦的眉头,自深不见底的噩梦中苏醒。
最先跳入眼帘的是一大簇鲜红得如火焰一般的枫叶正随风摆动,美丽的枫叶翩翩而舞,发出令人安然的“哗哗”声。
绚烂的阳光在枫叶间跳跃,不知名的鸟儿正站在枝头,欢快地鸣唱。
她全身说不出地疲倦,仿佛就算这样睁开眼睛也耗去了大量体力。
过了好一会才勉强能够微微抬起头,矗立于面前的是一棵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霜的参天巨枫。
满眼都是夺目的红色,象征生命力的颜色。
她微闭上了眼睛,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地方,然而,脑海里只剩下一些混沌的碎片。
埋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带着古典风格的浅绿色长裙,裙角袖口暗纹着枫叶的形状,一抬手发现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低头看去,自己正紧紧拽着一只手,沿着手臂看去,看见了正沉睡在身侧的少年。
“舜离?!”红晕迅速自她脸颊渗出一直漫到耳根,尴尬环顾了下四周,还好没人看见,再埋头仔细打量舜离,他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呼呼大睡。
她羞涩地打算松开手,发现舜离也紧握着自己的手。
心跳个不停,突然这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男孩子的身侧,两个人还手拉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事情了吧。
夏凛怕惊醒他只好蜷缩起身体,又是羞赧又是好奇地仔细看他。
浓密的剑眉紧锁着,挺直的鼻梁,淡色的薄唇,五官依旧那么好看,似乎变瘦......也变黑了一点。
夏凛将视线移到到他头顶,一蓬金色的阳光正投射到他头上,只见一头银发反射细碎的光亮。
银发?她吃了一惊,再仔细看去,令人更惊讶的东西被发现了。
她忍不住揉揉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骗......骗人的吧.......猫耳朵??
掩藏在头发间的耳朵覆盖着细碎的绒毛,夏凛耐心观察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摸摸,摸上去滑滑的,还会动......好像是真货。
她不禁困扰了......这究竟是什么?
再伸手摸了摸,手感还不错。
“我说你......摸够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舜离已经醒来,面脸通红地瞪着她。
“对、对不起!!”夏凛吓得缩回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回原地。
舜离坐起身,见她这幅样子禁不住好笑:“看来已经好很多了,能吃我豆腐了。”
“谁......谁吃你豆腐了!”夏凛抬眼瞪他,两颊绯红,嘴里丝毫不肯服气,“再、再说,我只是摸你的耳朵而已,又没摸其他地方......”说到这里,她朝他的头顶看去,以确定刚才不是幻觉,却发现他的眼睛也变成了冰蓝色。
惊诧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叫道:“舜离!你的眼睛!”
“冰蓝色是吧。”他淡淡地一笑,抬手抚上眼睛,“血统什么的,不是可以想逃避就可以逃避的......”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夏凛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垂下了头,他却摸了摸她的头,表示不在意,“喏,你看,我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银色,眼睛也变了,耳朵也长出来了......没什么的。”
“舜离......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看着他的变化,她担忧地问。
“不用在意......”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夏凛愣愣地看他,那种冷漠的气息又来了。
——他是任何人都抓不住的风,无论怎么追赶都不会停留......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嗯?”
“我是说虫胤术。”在忘却之渊,当知道那是她的残魂炼就的暖玉时,他真恨不得立刻返身回去将她大骂一顿,然而真见了她,他却发现自己底气不足。
如果不是那块暖玉,他没把握能抵挡住灭神的寒气。
“不行。”她居然一口回绝。
“你......”他带着怒意回头,却见她扁着嘴巴,清澈的眸子盛满委屈,为他刚才的冷漠,“舜离都不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又为什么要听舜离的。”
他顿时哑然,半响都没有说话,夏凛见他这样,拉拉他的袖管,小心地说:“舜离要是实在不愿意说,那就算......”
“如你所见.....”舜离一口截断了她的话,仰头看着层层叠叠,摇曳多姿的树冠。
这棵枫树树龄起码有千年以上,据说是飞廉当年亲手种下。
——蚩尤手下一员大将,代表......风的飞廉。
时间的潮水在树梢间哗哗作响,他轻声说:“我......是半人半妖血统,被称为风之后裔的闻獜是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