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离俯身取下挂在胸口的暖玉,让藏在石头的残魂没入夏凛的身体,随后皱眉不语。
舜离与雪鸢相会后,来不及多说,就得知夏凛中毒病危,立刻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辰峰在一旁盯着舜离,有些防备神色。
“这女孩......”灭神用雪鸢与辰峰都听不到的声音说。
“怎么了?”
“这禁制是她下的。”
舜离好奇心大起:“你说的她究竟是谁?”似乎灭神很在意这个“她”,这次出绝望之渊也多半是为了找“她”。
“你会知道的,不用去找她,她会来找你。”灭神说完,便沉默了。
姑且把这事放到一边,眼下当务之急是夏凛的毒。
能解鸩毒的,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
......没办法......只能这么办了。
舜离思忖片刻,抬头对雪鸢他们说:“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救她。”
雪鸢顿时惊喜地问:“是谁?我马上去请他来。”
“她不会出来的......只有我能带夏凛见她。”
“可是以小凛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承受住路途奔波。”
舜离闻言,沉默了片刻,说:“我会用风遁术带她去。”
风遁术?!传说中的瞬移术?雪鸢跟辰峰惊诧地互相看了一眼,他怎么会那种法术?!
“快决定,她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雪鸢不会放弃这一线希望,上前一步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
舜离也不客气:“等下你在外面给我护法,而冰夷在我阵法未成期间一直压制住毒性。”
说完,转身走进小院,开始做准备,出于对风遁术的好奇,辰峰也出去查看。
雪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望着沉睡中的夏凛,她想了想,拿出萤焰绑在夏凛的背后,轻声说:“小凛,我现在把萤焰交给你,你一定......一定要好起来!”
这时,舜离已经在小院里画了许多看不懂的符文,这些符文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螺旋形,他将夏凛安放在螺旋的正中,沿着她身体的边缘,又写上其他的符文。
这风遁术,并非是龙尧云,而是燕飞星为了安全起见教授,舜离学成之后,还并未使用过,能否成功他心底着实也没底。
只是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画下最后一个笔画后,他也站到正中央,握紧夏凛的手,低声祈祷:“拜托了,飞廉大人......”
当“人”字一出口,一阵狂风大作,卷起漫天树叶,仿佛有五色的流光自东南西北而来。
雪鸢第一次知道,无色无形的风原来是有颜色的,它们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只为舜离的召唤。
它们越过茂密的树林,有的呜咽,有的咆哮,有的长啸,有的低吟,喧闹而有序。
当喧嚣到了顶点,雪鸢都不知道听到的是什么,只有风的触感,辰峰惊骇之下让冰夷维护住两人。
这合唱嘎然而止,风住云歇,舜离与夏凛已经不见了。
雪鸢咬紧下唇,辰峰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她会没事的。”
※※※
舜离要求助的医生,此时此刻正低垂着冰蓝色眸子,端详手中的木杯,青褐色的虫茶香气四溢。
茶水倒影着她姣好的面容,银色的发丝盘于脑后。
她身着淡青色的古典长裙,裙角绣着枫叶的纹路,皱褶间点缀着银饰,看上去冷漠而高贵。
这样偏僻的深谷,就连八魂司全盛时期也未曾涉足,狩魂称霸后曾试图染指,结果未能如愿。
谷内生长的几乎全是枫树,一到霜秋季节,层林尽染,红色的枫叶铺满了视线,看上去分外好看。
因此得名,枫谷。
这样美丽的地方,却弥漫着瘴气,普通人接触不过片刻,即刻毙命。
谷内的房屋几乎都建筑在高处,远远避开翻腾在谷底的毒气。
而医生所在的树屋,可以说是最高的。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木椅、木桌、木床。
“燕哥,这次来怕是有什么新鲜事吧?”她微启朱唇吹开眼前的雾气,从容安好。
她的对面正坐着燕飞星,他微笑着点点头:“是有新鲜事。”
女子扬扬眉,她知道他会娓娓道来,也就并不催促。
“前不久,狩魂打算吃掉泽魂之主,当时出马的是八魂司前密术阁长老杜羽修,请君入瓮,直接动用的是四象之阵。”
“这杜羽修也算一个人物。”女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说。
“是,当时几乎可以算是胜券在握,可惜......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杜羽修不战而败。”
“哦?”女子微微侧头,八魂司不会轻易让出泽魂魂印在她意料之内,而重点在那个“不战而败”。
“我后来多方探察,据说当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对杜羽修只说了一句话,就令他铩羽而归。怎么样?离兰,这算不算新鲜至极?你猜猜这人是谁?”燕飞星怕她烦闷,讲述起来吊足胃口。
离兰笑笑,算是对他的褒奖,说:“嗯,能一句话让杜羽修不战而败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不超过三人。”
燕飞星看着她,等待她的后文。
“这八魂司枯朽腐败,也有好几个令我佩服的人,一是,上代风魂之主纪一凡,不世出的奇才,在他之前风魂从未如此发扬光大,他三个徒弟颇有其师风范,我记得没错的话,离儿的师傅龙尧云就是他的二徒弟。”
燕飞星点点头,表示认同。
离兰继续说:“这第二个,就是八魂司现任司主,呵呵,手段了得,能将这个残破的八魂司维持如此,也算人物。”
燕飞星想了想,的确如此。
离兰最后说:“第三个......也是我深感遗憾不能与之一会的人,现任八魂司水魂之主,我听说当年狩魂攻入帝之下都,是水魂魂主以一己之力重挫狩魂,否则,狩魂那次倾巢出动,不会仅仅夺取三门。当时的浴血奋战,三天三夜,何等风慨,吾心向往之。”
离兰眼底灼灼,她向往的场景,在燕飞星想象中却是一副地狱一般的画面,堆积如山的尸体,满眼的血色,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
“所以,仅凭一句话就能如此,必然是水魂魂主,我说的没错吧。”
“嗯。”燕飞星点头承认。
“那么,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对杜羽修说,‘身为八魂司密术阁长老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炼术的可怕。’”
燕飞星说完后,离兰陷入长长的沉思,良久才叹道:“原来......如此,我听说,他已经很久不过问八魂司司内事务,这次又是为何出山?”
燕飞星刚要答话,忽然耳膜一阵刺痛,胸口一跳。
他脸色大变,霍然起身,离兰也察觉到异样,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木屋的窗户。
小小的窗户限制住了他们的视野,离兰不假思索,长袖一振,树屋轰然炸开一个大洞,木屑飞散。
这树屋因为修建得高,视野良好,山风起,将烟尘吹散。
与此同时,寂静的山谷仿佛苏醒一般扬起一串清脆的铃声。
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交响不绝。
两人不在乎脚下仿佛正在醒来的山谷,目光都投向了平视的半空中。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一股小小的旋风正在那里盘旋,愈来愈烈。
渐渐自其中出现了身影。
离兰面色霎时变得惨白,担忧之中又有一丝恼怒。
燕飞星更是忧心忡忡。
应和的铃声响作一团,许多的脑袋自树枝间探寻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纷纷看向空中。
出现在那里的是舜离,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紧紧揽住夏凛的腰。
魂力已将耗尽,他的黑发转而变成银色,身后出现一个黯淡的身影,傲然而不可侵犯的五官,黑色的长发散于空中。
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孔,让整个山谷的人都为之震动。
他们喉头耸动,百味杂陈,心头的震撼让他们无声地匍匐于地,呜咽不已。
这古老死寂的山谷仿佛因着舜离的到来,注入了鲜活的空气。
那些僵死的、停滞的、腐朽的味道仿佛被冲散开,无言地述说着,传说并非是古老而遥不可及,它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那不是......”燕飞星艰难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离兰的身形已化为一道青光,朝缓缓下落的舜离掠去。
铃声清越地荡漾,大地在无声的呜咽,流云万里,长歌而行,永不懈怠的追求。
这一刻,岁月也已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