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是恬静而安然,都市的黑夜则喧闹而浮躁。
琳琅满目的商品充斥着物质的欲望,更强烈反衬灵魂的孱弱,从酒吧出来的醉鬼们东倒西歪,鼓噪耳膜的音乐中,女人在妩媚的夜色里秀着姣好身体。
黑夜给了人们发泄欲望的勇气,酒精作为催化剂,那些在阳光下道貌岸然的面貌此刻狰狞而丑陋。
人们再也没有可顾及、可敬畏的东西了。
吧台后的调酒师一面娴熟地调酒一面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望着眼前光陆怪离的灯光中的各式面孔,在早已看惯的景象中,一个少年分开众人朝他走过来,是灯光的缘故吧,他眼底浮着一抹冰蓝,俊朗的外表令昏暗中的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在他身上。
少年在吧台前坐下,在喧闹一片的背景中静静地看着他。
调酒师脸上的笑容从僵化中柔软了下来:“好久不见。”
少年说:“好久不见。”
“啧,我听说,这段时间很多人家一直闹小偷,听说偷的都是特别名贵而稀有的药材,是一个很特别盗贼呢。”
少年淡淡一笑:“嗯,是很特别。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前段时间拜托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调酒师一撇嘴,故作伤心状:“这么久不见,结果开口就是工作,小梨子真让人家伤心。”
还未等舜离做出表示,只听轰啪的一声,有人跌倒在他身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那人挣扎着扶着吧台爬起身,调酒师才看见,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及肩的乌发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白瓷般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穿着规规矩矩的夏装短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夜店的小女孩。
调酒师堆起坏坏的笑容,说:“新面孔...小姐,来份甜酒加苏打?”
女孩本来就红扑扑的脸颊更加红了,怯生生说:“呃...可以吗?”
还没等调酒师说出“可以”两字,只听舜离轻声说:“橙汁。”
原来如此,调酒师玩味地打量下两人:“小梨子的女朋友?难怪对人家如此冷淡,如今新人换旧人...”
“新人换旧人...”女孩用怪怪的眼光上下扫视舜离。舜离尴尬地连忙解释:“你听他别胡说八道。”他扭头对调酒师说:“借一步说话吧。”
调酒师笑着耸耸肩,朝旁边一喊:“小安,过来帮我照看下。”在他身旁的沉默男孩闻言走过来,接替他的位置。
他带着两人走向吧台后面,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一间隔音设施不错的房间。
简单的一张茶几,橘色的沙发,小巧冰箱。
“请自便。”调酒师走到房间另一边,打开一个柜子翻找着什么。
舜离打开冰箱递给夏凛一瓶橙汁,自己却拿了一瓶啤酒。
夏凛咂了一口橙汁,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舜离的酒杯,舜离见状把杯子挪开:“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那你为什么可以喝酒,你也只比我大2岁好吧。”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还有,临行之前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切听我安排,这么快就忘了?”如果不是她死缠烂打,他也不想带她来这种令人头疼的地方。
这时,调酒师已经拿了一叠文件走了过来放在茶几上:“你要查的东西,在这里。”
舜离放下酒杯,仔细翻阅了起来,夏凛百无聊赖地在房间转悠,看着挂在墙壁上的画。
调酒师微笑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房间里有一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人们,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在忽明忽现的灯光中扭动的人们,这是一个隐没在黑夜中的世界,是一个以前只知道在图书馆里看书的她从来都不曾接触过的地方。
舜离...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她想到这里,扭头看看埋头看文件的舜离。
大概是舜离师傅病重的关系吧,最近越来越感到舜离浑身散发着一种漠然的冰冷,夏凛心事重重地喝下手里的橙汁。
更让她本能感到不安的是,这种冰冷...让她有一种非常难受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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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无星的夜晚,时间已算很晚,街道上的人已经稀稀拉拉。
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个小女孩独自游荡在大街上,偶尔会在明亮的橱窗前驻足,眼里带着小女孩一般的好奇,也有一丝...成年人才有的淡漠。
几百年都没出来了,原来这个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
再也不会有人会相信传说,所以它也就被时间淹没了。
重铸它也就成了不可能的神话,当年那个男人是何等执着才得到这个结果。
或许...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传说就真的已经终结了...
她低头一笑,多愁善感可不像我。
她转身就要回家,忽然,瞥见了什么,整个人驻足在清冷的街道。
有好心人见这么晚这孩子还一个人,走过来俯身问道:“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
那孩子仿佛没听到一般,那人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她面前的电线杠上,停着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
“小妹妹?”那人耐心地继续问道。
常歌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的头颅如同被人锤过一般,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哇——”不祥的乌鸦叫声,几声扇动翅膀的声音过后,乌鸦朝远处飞去,姿态优美。
“哼!”常歌追了上去,留下刚才的那个好心人独自发了一会呆,拍拍自己的头:“刚才...我好像跟谁说过话来着?奇怪...。”
那只乌鸦似乎在给她引路,飞了一段时间后,又停下。
“你还知道我在人多的地方不能用御空术啊。”她跑了一阵,恨得牙痒痒。
最终,乌鸦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巷口。
这一处是拆迁区,居民早就搬走了,只剩下些废弃的屋子,等待着被拆毁。
常歌看了那只乌鸦一眼,它的眼睛在黑暗中是有些炫目的金色。
“你的主人呢?”
仿佛应和着她的说法,漆黑中亮起道道绿油油的眼眸,墙上,电线杆上,地上,房顶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果然比山里好玩多了...哈哈!”常歌桀桀怪笑,在她身侧出现两柄剑,旋转不已。
“是生门?还是死门?还是虚门?这次来的是谁呢?”在干将莫邪的辉光下,常歌脸上的笑意渐浓。
乌鸦高高立在树梢上,沉默无声...或许,这只是一场献给魂主的见面礼。
“喵——!”凄厉而刺耳的猫叫,那无数的眼眸杀气顿起,常歌冷笑着一挥手臂,干将莫邪卷起一股风暴,无数的黑影从墙上,从电线杆上,从地上从房顶掠起,掠起腥风血雨。
碎肉与血沫满天飞舞,那些黑影如同没有尽头地源源不断攻击而来,漆黑的小巷里只有偶尔亮起干将莫邪绞杀的光芒。
不管怎么说,是人的话,总会有力竭的那一刻,如果找不到这些黑影的真正主人,常歌总会力竭而亡的。
但...此刻的常歌仿佛眼底有烧不尽的火焰,而且她额头的魂印也没有亮起,这种程度的攻击,果然对她来说连饭后余兴也称不上吗?
“不愧是魂主呢。”伴随着一句轻飘飘的话自黑暗中浮起,残破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青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场杀戮。
伴随着他的出现,那些在黑暗中疯狂攻击的怪物们登时停止攻击,静静地伏在地上。
“迄今为止...我们所面对的修习炼魂术的人,与您不是一个级别的。”他微微一笑。
“呵呵...不把神兽召唤出来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哦。”常歌森然笑着,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停留在高处的乌鸦。
乌鸦眼中的金色一凝,沙哑地叫了一声,猛地从高处掠下,小小的鸟儿飞动起来却仿佛展开了无形的巨翅,竟将身下的大树竟吹得左右摇晃,气势惊人。
常歌早已做好准备,准备迎接这一击,远处却传来一声呼啸,乌鸦身形一窒,高高掠起,居然远远飞走。
这是唱的哪一出?
常歌心中的疑惑暂且放到一边,身后的杀气已经弥漫而起,无数的小兽又将扑来,她迅速转身,霎时间,剑气暴起,额头亮起金色的“兑”字,如风卷残云般沿途绞杀而行,鲜血飞溅而起。
风暴止于瞬息,当周围归于寂静,片片碎屑坠落,那青年被干将莫邪穿刺而过,脸上还带着笑意。常歌皱眉看向一边,说:“啧。”
她话音刚落,青年的身形化为一截雪白的尾巴从半空中落下,干将莫邪重新回到常歌的身边。
“狐狸...”常歌淡淡地扫了那尾巴一眼,恨意不止,“无聊透顶。”
——在不远处的高楼楼顶,站着两个男人,一位是白袍祭司,依旧戴着面具,在他的肩膀上停留着刚才的乌鸦,似乎在为主人临时召回而忿忿不平,另一位便是刚才攻击常歌的归未,。
“讨厌,一根尾巴也是很痛的好吧!”归未假惺惺地抹了一把泪。
“不愧是常歌,滴水不漏,你的那些小猫连她的身侧都没沾到,甚至连溅起的血都挨不到。”冥天安然地望着那个方向,同时用手轻轻抚摸乌鸦的翎羽,低声安慰道:“不要着急,等你的力量完全恢复,会让你杀了她的。”
归未似乎并未听到冥天的低语,还在回味刚才的交锋。
“那家伙可是魂主啊!是被门承认的哦...”虽然不服气,但是这下看来不能跟以前一样玩了。
“无论如何,我们要对付夏凛,她会是一个很大的障碍。”
归未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一个地方,就算是魂主也没办法。”
“哦?”
“嘿嘿,是座学校,叫圣岚。”
冥天不语,他很长时间都住在落雁镇里,对这城市已经有些许陌生,“怎么引她去圣岚,就交给你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城市微微潮湿的空气,一点冰冷的雨丝落在了他的额头,他仰起头,被霓虹灯照射得有些微红的天空划过一抹湛蓝。
归未也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嬉皮笑脸的神情,抬头仰望天空,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如冥天一般不露感情:“那家伙...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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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舜离已经看完了资料,失望地说:“就这样?在一个叫夙月的女人手里?”
他自资料中拾取那女人的照片,发髻高高挽起,精致的五官,烟视媚行,身着包裹着优美曲线的旗袍,开叉一直到了臀部,手臂环在丰满的胸前,波浪卷发直满眼至腰身。
黑色旗袍,金色的流边,领口延伸至上臂绣着深红色的复杂花纹,那是彼岸花——曼珠沙华。
“这个叫夙月的女人可不简单,听说有一个控制地下拍卖场的组织,叫觅宝会,她可算是这个组织的幕后黑手。”
觅宝会...舜离抬手抵住额头,回想起两次冒险闯入的种种情状,那个地方的确不简单,能束缚化蛇,拥有灭神碎片,第一次去的时候,以他的速度竟然没办法摆脱追赶,被迫逃进圣岚。
第二次去,差点把小命都交代在里面了。
要再去吗?可几次去觅宝会都没发现那玩意。
“...听说夙月最近几个月都不曾露面,她很有可能将那东西随身携带。”
“没办法查到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查到又怎么样?你打算亲自去偷取?”
“不行?”
调酒师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正色道:“虽然我的职责只是提供情报,可我想我也有必要警告你,舜离。那女人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舜离皱了皱眉头,并不出声,夏凛不知道内情,只得站在一旁,来回看着两人。
“现不说她本人,她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听说她最近因为某事将觅宝会内高手几乎全都抽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舜离默不作声。
高手所剩无几,仅仅那个像木头一样的老头就够他受了...觅宝会,是游离于八魂司与狩魂的第三股势力?
“觅宝会究竟是什么来历?”
“关于这个,我也不能知道更多详细的。”
舜离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谢谢,这是谢礼。”他自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放在茶几上,碧绿通透。
调酒师拿起来一看,目光一亮:“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配得上它。”舜离起身,对夏凛说,“我们回去,告辞了。”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夏凛见状对调酒师说:“那,那我走了,谢谢你的帮忙。”
调酒师打量着手里的戒指,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看上去开朗和煦,可是谁都无法靠近他。只要...不放弃,努力接近的话,或许会抓住那一缕微风的吧。”
“你说什么?”正要转身离开的夏凛一下愣住了,回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跟他是同一类人。”调酒师抬眼朝她看来。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夏凛困惑地挠挠头,小脑袋微晃。
“不用明白,你只要记着就好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调酒师笑眯眯地冲她点点头。
这时舜离的身影已经消失于人群中,夏凛不敢再停留,匆忙跟调酒师告辞小跑着穿过舞动的人群朝他跑去。
调酒师随后把目光转向身侧,透过玻璃看着他早已司空见惯的喧嚣的人群,我似乎多管闲事了呢...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两个人...都是与现在这般景象格格不入的一对啊。
舜离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也许八月已经接近了秋天,雨水竟然不像平时夏季的雨水般燥热,而是带着一丝入骨的冰冷。
走出酒吧的房檐,舜离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天空,如同往昔一样压抑的城市的天空,不同的只是偶尔划过天空的蓝色,如同闪电,但是并未伴有雷鸣。
“舜离?那东西是什么?”
“暖玉...会自然发热的一种玉,并非天然形成的而是被人用魂力凝结而成,我也想只有它能压制师傅体内的寒毒。”
“找不到吗?”
“在一个很棘手的人的手里,现在连那个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也不算是...”舜离心不在焉地回答,又抬头看天空,那里似乎有他比较在意的东西。
夏凛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浑浊的天空,刹那间,仿佛透过层层厚重的乌云,见到了云深之处翻腾着一条冰蓝色的龙。
它全身的鳞片如同水晶般晶莹美丽,周身散发出的蓝光透入云层,照亮了周围的云山,似乎感应到有人看见了它,回过头来,美丽而巨大的火红色眼眸似乎将夏凛小小的身躯完全包含住。
——你好...
它的低语伴随着冰冷的雨丝坠落而下,准确无误地滴在她的脸颊。
“冰夷...”她如同梦呓一般念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