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获得了一夜好眠,在汤药的作用下,她算是睡得沉静安详。
自从她到了红的寝宫中,红便昼夜不分地守在床榻前,终日一袭红袍,红色的绝美眼瞳看着沉睡中的人儿,迸发出哀愁阵阵。这一别便是多少个万年,时日越多一分,他心中对她的愧疚和想念就越多一分。
他为了能为她博得生命,将心脏给了她,自己却日渐衰竭。虽还顶着一副好容颜,但他内心深知,这么下去,不但最强之名号坐不稳,还得就此结束快要万年的寿命。
只可怜他那徒儿,露易丝,生下来便被层层黑暗包裹,一个不小心便要落到地狱中,化为灰烬。她是他唯一的亏欠,唯一放不下的东西。
前世他负了她,本想用今生来偿还,可说到头来,还是一场虚幻的朝暮。她才遇见他,他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几千年来的等待,心的交换,却只换来相遇一场。红,你身为最强之人,却如此蠢么?
他撩开遮挡住露易丝左眼的紫色发丝,上面仍是触目心惊的伤疤,整只左眼都被线缝合了,没有拆线。眼缝里还残留着流过血泪的斑驳痕迹。这是前世的伤,为他而受,隔了几万年也不见好,她带着这丑陋的眼伤从娘胎里出来,定是被当做怪胎了吧。
这一世,就如同前世一夜,她受的苦,都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痛苦仿佛要将他的心生生剜下。
可值得庆幸的是,她依旧很坚强,牙齿一咬挺过了十七个痛苦交织的年头,转眼快要踏起十八岁的步伐,可在这时,却不幸夭折了。
他看到这儿如遭雷劈,险些没痛晕过去。红连夜回了神居,找到了掌管命数的神明,让他更改一下让露易丝的生命继续。
谁知那神明一摇头,叹息道:“露易丝小姐的命数这样就完结了,再更改便是逆天,小神可受不起。”
听到这神明如此话语,红一怒之下杀了他。
这事儿传到神居的老头子那儿,他勃然大怒,当着二十大神的面,用天雷打了他整整一百下,纵然是神居最强,却也要受礼法的约束,弑神虽没有偿命,却生生接下了一百下足以让神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天雷。
每一次雷击都是无可言语的疼痛,他的皮肉承受着万般疼痛,没有人知晓,因为从来没有神能犯下足以被雷劈一百下的逆天行为。这一惩罚将他的神力劈走了十有八九,可他还是稳坐神居最强神明之位。
为了让露易丝复活,他又擅自去威胁地狱掌管亡灵的魔鬼,通融了许久,才说得等个三年再将她复活。
这件事儿又传进了神居老头子耳力,然后,又是当着众神的面以五十雷来惩罚他。他已然将心给了露易丝,自己的胸口里空空的毫无支撑,所以神力更加开始魂飞魄散起来。
但他依旧为神居最强,神居最美。神明们依旧以他为上,他的名号依然响彻六界,让每一个人都无法忘怀。
一百五十道巨雷,打得他皮开肉绽,但他却无半点后悔,为了露易丝,为了能继续看见她的笑颜,他毫不在乎这点皮肉之痛。
他像是一朵火红的巨大牡丹,仍然那么美丽,那么艳丽,无人能看出他何时凋零。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正当该享受喜乐时,他却已经在慢慢地凋零了。
红那双凝固着血一样色彩的红色眼眸柔和地望着露易丝,嘴上挂着幸福又苦涩的微笑。他想看见她的笑颜,即使是苛刻的,冰冷的。这才是露易丝该做的事,微笑。他这覆满罪过的神明,只消看着他微笑便好。
红的心思细腻,露易丝在他的照料下有了些起色,这寝宫不是想来就来之处,所以也没什么人来看她。
终日与红为伴,日子过得倒是清闲。
她的心中之结开始慢慢地纾解起来,虽不怎么能听懂红口中说出的那些个前世今生,但她可以隐隐猜出其中自己与他颇有些渊源。此番红来照顾她,细致入微,她也毫不怀疑自己曾经是她的徒弟。
但是这前世是前世的事,今生是今生,露易丝极为现实,也不大想因一些前世的事儿扰了今生的梦,所以她就算知道自己是他的弟子,也没有多少奇异的心情。
唯独是那份说不白的迷恋,扰得她的心甚是烦忧。
她时常观察他的动作,他除了各种照顾也没有一丝的怪异行为。这更加让她断定了从前就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师父悉心照顾徒弟,再正常不过了。
早上,红便出去了,直到晌午才回来。
他踏入寝殿,一身红衣在露易丝的眼里十分耀眼灼目。
“小露醒了?吾早上上早朝去了。”他说着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见体温还正常,就走到药罐子边,抓出一把草药,放进砂锅里,掺上水,慢慢煎熬。
见她没有答话,红也不恼怒,回首似地笑笑:“你从前就不爱同吾说话,不管吾说什么,你都搭不起话来,倒是蓝,你跟他说话,可是趣味相投了。”
听见这个名字,露易丝一惊,喃喃念道:“蓝……?”
红点点头:“是啊。你倒是诧异个什么劲儿?”
露易丝看着红理所当然的表情,小小思索了一下,这倒是不奇怪,红同蓝是双生兄弟,这红的前世里自然少不了他的参与。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我同他关系很好么?”
红低头做着熬药的事情,红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那张绝世无双的脸,红色的影子乍现孤独。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以沉默将这段话告终。
露易丝窝在被子里,倒也没有多想什么,今生,她不想被已然过去几万年的事儿困倒,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吃了饭喝了药,红一连温柔地将她扶起来,他轻轻地搀着她,搀着她走出寝宫,走到一片阳光和绿荫花草存在的地方。
红的院子硕大,植物甚多,一眼望去,眼花缭乱,莽莽榛榛,青葱翠绿,万紫千红。就如同他的脸上的美丽一样完美,不欠缺任何一丝必要的气质。
她喜欢这里的独特美丽的景致,各种珍奇的花草,她见过的,从未见过的。她对这些花花草草十分感兴趣。
最感兴趣的要数那荷塘里的荷花多多。它们正一朵朵争奇斗艳地绽放着,粉红的色泽,明明根茎长在泥潭中,它们的花朵却依旧芬芳干净,开得甚是冶艳。
露易丝没有见过荷花,因为她的家族是个西方的传统家族,而自小生长成人的地方,又是肮脏可怖的街头。住到了血敛的府上后,又只见过长在树上的桃花,还有大朵大朵的花王牡丹。
荷花这东西,她算是第一次看见,并且深深地爱上了这种植物。其缘由不仅是自花朵散发出来的芬芳,还有它们那幽静高傲的气质。
“这是你最喜欢的荷花,它们从吾到魔界以来就种在这儿了。长了一千多年,姿色也不见凋零。估计吸收吾四溢的神力,它们都快长成小荷神了。”红看着这一朵朵粉嫩的荷花,轻轻笑了笑。“时光荏苒啊,吾到这儿时,还没有科技这东西呢。若要从前世说起,这里还是一片古城,虽然中西文化混乱。”
人们常说日子活久了的人会常常怀念过去,红活了很多年岁了,那些日子久远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他仍旧跟这塘荷花一样,姿色不减,仍旧高坐世界上最强最美的位子。
露易丝对他的崇敬愈发强烈。
突然间,红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她扶到荷塘边一张小石凳上坐下,说道:“小露在这儿等等吾。”说着纵身跳下荷塘,以神力屹立于塘水之上,弯腰摘下一株荷花。
露易丝见他这举动略微有些惊讶,不禁问道:“这荷花开得好好的,您摘它干什么?”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幽荷,虽看起来似是一般荷花的模样,但是却能抑制心病。它不会凋零,你可以将它随身带着,就算有所挤压,它也不会变形。”他拉起露易丝的手,将它放在她的手中。
仔细一看,这幽荷果然有所不同,它周身散发着一层金色的神力,若露易丝不捏着它,它就会浮在空中,十分可爱。
看着它,露易丝似乎心情大好。
“这朵花吸收了吾诸多的神力,已经可以变为小荷神,但它却自愿当做荷花。这样不失神力又不是神明的荷花,就叫做幽荷。”
她爱极了,捧着幽荷看了一天一夜不撒手。
那张看起来冰冷严苛的脸也终于挂上了笑容。
红瞧着她,甚是宠溺地柔柔她的发丝,转身出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露易丝躺在床上,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感觉暖洋洋的,她那只终年积蓄了不少的冰冷严苛的紫色眼瞳,终于又像暖炉一样温暖起来。
窗外的桃花树上,一只黑猫蹲在枝干上,紫色的眼睛看着床上面露暖意的人儿。
“啊,笛罗尔,真是太久不见了呢。”温柔略带威严的男声在树下唤他。“你看起来比那天晚上好多了。”
黑猫立起来,看看那张绝世的容颜,跳下树,跳到地上。
红将它抱起来,说道:“还是不能幻化成人形么?看来伤得确实很重。不过,这十几年来,真是谢谢你一直守在小露身边了。”
黑猫眼帘微垂,毛色漂亮得发出光芒,他摇摇头,喵喵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