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幕笼罩于天际,冷风卷起石街上残留的沙尘,幽幽地飘向未知的远方。一个漆黑的身影猫着腰穿梭于落阳镇的小巷中,他寻了个挡风偏僻的角落坐下,从褴褛的衣袍里掏出个发灰的馒头,肮脏的手背擦了擦,便大口吃起来。
那乞丐越吃越觉得奇怪,前方的拐角处不停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倒像是有人也和他一般落魄,同样躲在这沉寂的巷子里吃着残羹冷炙,可那人的声音却明显比他大多了,还隐隐有畅快享受之感,他望着手中脏兮兮的馒头,心里越发不平衡,索性起身去看看能否和那人分一杯羹。
他走过转角,狭窄的陋巷中确实蹲着个黑漆漆的背影,月光从屋檐的缝隙漏下,那人乌黑柔泽的发只松松地挽了个髻,着一身破旧的灰衣,正垂首狼吞虎咽的从身前掏起什么咀嚼着。夜风袭过巷口,一阵浓重的血腥钻入乞丐的鼻孔中,他皱了皱眉,刚上前两步想叫住那人,只听脚下咕噜作响,似有东西滚了过来,巷子里太黑,乞丐好奇的弯腰一看,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猛地向后跌去,灰蒙蒙的光晕里,那幽幽滚来的,竟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乞丐吓得浑身发抖,他拼命想站起身逃走,腿却软得不听使唤,视线的余光隐约感到有人正向他靠近,那人的脚步声重得像地府里戴着镣铐的恶鬼,那声音越来越近,惊得他急忙后挪着身体,可那人却忽然不动了,连脚下的阴影也止了止,夜风呼啸着一阵又一阵的吹过,空气里的血腥似在他身后张开了血盆大口,乞丐牙齿打颤的抬起头,黑暗中一双诡异的赤瞳正阴森森地打量他,眸子里鲜红的血光似要滴出血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未惊醒死寂的落阳镇,夜风张狂的呼啸便将它一口吞噬,余音里的恐惧却像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森林,突入秦若寒的耳中。她猛地回头看向漆黑的身后,被风摇晃的树叶却在片刻后,重新栖定静默的旋。
别自己吓自己。
她紧了紧胸前的纱衣,牵着良叔的大黑快步向林子里走去。噔噔地马蹄和哗哗的叶响衬得林间愈发幽静。秦若寒想到白天的湖边去找司徒逸棋,可她不幸地又迷路了。好在这次还有匹马儿陪着自己,她无奈的叹息,要是听良叔的话让熟悉树林的昊霖一起陪着来就好了。
想归想,可她心里知道,若是真叫了其他人跟着来,估计把这林子翻过来都别想寻到他的身影。
“良叔他们在这打猎,那这树林里不会真有什么野兽出没吧…...”她悻悻地环顾一圈,身旁的大黑安静的看着她,眸子里泛起温顺的光,她摸摸马鬃,想了想,大声喊道:
“司徒逸棋……你在哪儿啊……司徒逸棋……”
秦若寒牵起被她喊声吓了一跳的大黑,继续往前走去,刚想再喊,一只冰冷的手就从身后伸出,猛地捂紧她的嘴,她一惊,支吾着想使力挣扎,耳边却响起那人不愠不火的轻嘲:
“你再这么喊下去,狼都要被惊醒了。”
他感到怀里的少女渐渐放松身子,便松了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光景又似回到黄昏,司徒逸棋缄默地在前面走着,她在他身后一蹦一跳的,不时偷偷打量他冷漠英俊的侧颜。
我只是觉得奇怪才来找他的,不是因为担心。
秦若寒默默地想着,可她看着他月色下孤寂的影子被一点点拉长,好不容易搭建的心墙又被一砖砖卸下。
心里那意味不明的柔软又要升起来,她急忙摇了摇头驱散这些想法,回身去牵低头啃草的大黑,马儿嘶叫两声,有些不满地后退着,秦若寒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见那人已行得老远,连忙跟上。
她跑着跑着,脚步却越来越慢,眼前男子地上的孤影落在她脚边,秦若寒微愣了片刻,下一秒便悄悄抬脚,猛地踩住,但影子转瞬就松了,又徐徐向前远去,秦若寒扁着嘴往前追几步,一脚踩在他胸膛的位置,得意洋洋地道:
“哼哼,这回跑不掉了吧。”
那影子却像随了她的意,居然真的停住了,秦若寒茫然的抬起头,却见司徒逸棋正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目光探究,云墨般的眉间却扬起几丝轻嘲。秦若寒被他这么一看,脸顿时有些发红,她刚想开口,就听那人说道:
“你到底是谁,为何出现在冰洞里,你和段子都是什么关系,怎地看上去对这一无所知,还有,你既然知晓了我是谁,怎还敢这么一直跟着我?你到底有何目的?”
秦若寒呆呆地听完他一连串的发问,懵懂地眨了眨眼,嘴角一咧,却笑出声来,司徒逸棋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月光下她白皙的小脸生出几丝蔷薇色的娇艳,小鹿般晶亮的眸子里全是欢快的笑意,他沉默地看着她,心里的戒备却隐隐松了些,寒潭似的目光有不知不觉的温和,他移开视线,看着地上三两朵欢沁盛开的小花,似自言自语,又低声问道:
“你为何老跟着我?”
秦若寒忍着笑,走到他身前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
“谁老跟着你了,知道你自恋,但麻烦你低调点好吗?老实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到冰洞里去的,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一开始也根本不知道段子都是干啥的。我是穿越时空……就是从未来来的,你懂么……喂,你那什么表情啊?”
司徒逸棋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容,神色又冷了下去,他抬眸淡淡地打量了眼秦若寒,眸光里却浮起几分沉默与怜悯,见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他浓眉微皱,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就打断秦若寒的话,转身脚下微顿,竟几步飞上树干,如风一般轻巧自如的穿跃在枝叶间,一眨眼就不见了。
秦若寒望着他消失的身影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真的好厉害啊。她的眼里浮起倾慕的光,却忽然怔了怔,转瞬就暗了下去。她有些慌张地环顾树林,静幽幽的浓夜盘旋在每个枝叶间,却独独再不见他白衣如雪的身影。
他走了吗,秦若寒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身体渐渐冰凉。
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怎会这么奇怪,像在看疯子似的,难道说......他以为她其实是个骗子,接近他是为了坑蒙拐骗,所以就这么毫无情面的丢下她,自己走了吗?
他就这么急着要走吗?
“司徒逸棋......你在哪儿啊,司徒逸棋……”
她心有不甘地朝四周大喊,焦急的目光却渐渐收紧,风将她微颤的声音送向四面八方,却更像被沉寂的夜挥散了去,林子里没有一丝动静。她失落地牵上大黑,缰绳拽得紧紧的,一脸茫然的走在漆黑的林中,却又不时仔细的观察周围,试图找到他的身影。前方黑暗的小路在她眼中渐渐变成了永无尽头的迷宫,两边的树枝抓牙舞爪的伸展着,为这静默的路途投下重重阴暗。
秦若寒只觉得浑身发冷,恐惧像块巨石压着她的嗓子眼,她牵着大黑加快脚步,却觉越走越迷失了方向,夜风中隐隐响起断续的狼啸,身后的灌木丛不时传来稀疏的低响,星星点点的绿光漂浮在黑暗里,像是萤火虫,却更像藏在暗处野兽的眸,正凶残的放着冷光。秦若寒仓皇地停下脚步,身旁的大黑也机警地抬头四望,空气里隐隐布满了危险的气息,似乎随时都会向她扑上去。
她不敢再耽搁,颤抖着鼓励似的摸摸大黑,抓紧缰绳笨拙地爬上马,用力一拍,大黑顿时嘶叫一声,跟打了鸡血般向前奔去,剧烈的后劲让秦若寒差点摔下,她连忙弓下身子,尽量放低重心,紧紧地抱着大黑粗壮的脖颈。
而同一瞬间,秦若寒清楚的听到她身后突然袭起一阵疾风,有什么东西猛地从树丛里冲了出来,正紧紧地追向自己,她慌张的贴在马背上,使劲拍着大黑的屁股,一人一马飞速地穿梭在漆黑的林中,风极速的刮着,她在马上害怕得喘不过气,也不知跑了多久,只听见身后的响动愈发清晰起来,那东西仍穷追不舍着,秦若寒胆战心惊的想,抖动的视野和猛烈扑来的枝叶让她不禁低呼,呻吟一出,身后的追逐却更加狂躁,似恨不得猛地向前扑来,突然,几棵大树剧烈摇晃,砰砰几声巨响,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腰间一紧,整个人猛地被向上卷去,眼看就要撞上树干,她惊得大叫一声,却觉腰间一烫,忽然撞进一个坚实的怀里,那人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手中的布条迅速缠上马缰,猛地向后一扯,布条撕拉着断裂,惊惶的大黑却终是扬起了前蹄,冲出几米后哆哆嗦嗦着停下。他这才望向怀里惊魂未定的秦若寒,浓眉紧蹙,寒潭般的眸里,目光似刀锋锐利,只听他又惊又怒道:
“不会骑马还跑这么快,你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