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头笑道:“春娇随我多年,你们只道她是我身边的旧人,但知道她底细的人却是不多。不错,她的确是一个苗人。当年哀家也是无意间救了她,她这才虽哀家入宫,成了我慈宁宫的人。既然祥子说她能解,那便叫她来问问就是。”
于是吩咐了宫女,让她去唤春娇嬷嬷。
那宫女去了不过片刻功夫,便回来了。当然,春娇嬷嬷自然也随着来了。
原来这春娇嬷嬷早已随太后到了善教宫,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处理,因此便向太后告了罪,自己去公事房办事了。此刻听太后传唤,忙就到东院来了。
春娇进得漱玉斋,见到众人,虽先前已经从宫女处得知,但看了这些人聚在一起,还是有些暗暗吃惊。
但她还是冷静地向太后皇上行了大礼,而后又不着边际地扫了西门失玉和杨婉兮一眼,最后快速地看了祥子一眼,见他并无异状,便有些放心了。
太后笑道:“你来得倒快,这里可有人眼巴巴地盼着你来呢!”
“太后唤奴婢来,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吗?”春娇嬷嬷开口问道。
“春娇嬷嬷,您先莫问是什么事,可否先看看杨婉兮的脸?”安于洛商急不可耐地道。
“皇上要奴婢看杨姑娘的脸吗?”春娇嬷嬷奇怪地问道,见皇帝点头肯定,心中疑惑,却依言去看杨婉兮的脸。
“杨姑娘的脸,并无——天!”她忽然倒吸一口气,“这是——天蚕蛊?!”春娇嬷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婉兮。“你怎么会中了这种蛊毒的呢?”
杨婉兮无奈地冲她笑了笑。心中又不免升起了一点希望。
“嬷嬷果然是个行家。”安于洛商赞道。“既然您已认出这毒的来历,不知道可否替她解毒呢?”
此话出口,旁边几人便都将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春娇嬷嬷。就连西门失玉都不例外。
春娇嬷嬷凝眉思索了一阵,道:“难!”
众人便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春娇嬷嬷解释道:“天蚕蛊毒,号称百蛊之王。且不说这毒性如何,单是这蛊的炼制,便是一件极难的事。首先,要找一条百龄的冰蚕,将之豢养于地脉的阴寒处,而后用极阴极寒的药材,喂养百余日,若是见它渐渐地变成冰蓝之色,才可做炼蛊之用。这期间,药材分量的把握,温度的控制,那是一点都不能有差错,否则,将前功尽弃。而百龄的冰蚕,本身就是一个稀罕物,要找一条已是万幸,岂能容它有失?因此,仅此一点,便将许多想要炼制天蚕蛊的苗疆蛊师拒之门外。而整个苗疆中,能将其成功炼制的,也不过几个人而已。”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由露出了傲意。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叹息。
春娇嬷嬷见状,接着道:“但这也只是炼制蛊毒的第一步而已。更难的却在后面。若想让冰蚕成蛊,还要将之泡在用上百种秘制毒药的汁液中,这些毒药,其中有一两种,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然后每日子时,让它吸收天地之阴气,每日午时,还要用活物生祭。然后配以苗家的秘法,这样足足用去三年的光阴,才能成蛊,才可以被蛊师运用。因此——”
她总结道:“这样炼制出来的蛊毒,岂是说解就能解的?”
众人恍然。但同时又有些奇怪,春娇嬷嬷说起这些东西时,如数家珍,好像对它熟悉的不得了的样子,难道——她也尝试制过不成?
杨婉兮此时却道:“春娇嬷嬷只说难治,却没有说不能治。而且,听您说得这样真切,必然是对天蚕蛊极为了解的,一定知道解毒之法对不对?”
她直视着春娇嬷嬷问道。同时心中很是疑惑,若是春娇嬷嬷所言不虚,这天蚕蛊本身就是极为珍贵之物。若真是杨婉柔的母亲白雨薇下的毒,她又是从何处
得来的此物呢?
春娇嬷嬷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道:“不错,此毒并非无解。”
众人听得她这样一说,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同时又暗暗佩服杨婉兮的镇定,竟然能在这样的时候都保持清醒的头脑。
春娇嬷嬷又道:“虽有解,但是——”。
“但是怎样?”这次却是太后先问道。
“且不说这解药本身就极难寻觅,就药引一项,便是最难得来的东西。”春娇道。
“哦?到底需要怎样的药材和药引,春娇你就快点说吧,省的我们这些人在这儿干着急。”祥子公公道。
春娇嬷嬷白了祥子公公一眼,道:“这药引子,便是炼蛊之人的心头精血三滴。”
“啊?!”众人都惊呆了。“既然下毒,又怎会给人解毒呢?这可不是难上加难么?”
“还有这药材,更是万难得来的。若是能够凑齐,那便是天大的机缘呢。”她又转向杨婉兮道“你不妨听一听,但恐怕听了之后更失望。”
杨婉兮默默点头,只听春娇嬷嬷道:“金蚕花一钱,蜂芋草一钱,鬼针子一钱,毒龙脊三钱,青白蛾一对,千年菩提子一枚,以地底热泉为汤,千年人参二两铺底,然后以精血三滴为引,熬制成药汤一碗,每日早晚,分八次服用,便可解毒。”
春娇嬷嬷一口气说完,便见众人皆都沉默了。原来她所述的药材,竟十有八九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更不用说见了。于是再看杨婉兮的时候,不免就都露出了怜悯之色。
杨婉兮见状,笑道:“以前只知道中了天蚕蛊,却不明真相。不想今天不仅知道了这蛊毒的来历,竟然又找到了药方,算是不虚此行吧。婉兮在此谢过各位了。”
于是便一一拜去。
太后先前本是存了一段心思的,此时听完春娇嬷嬷的话,便也认为没有救了,于是便把那心思放在了一边。但此时忽然想起了另一事,道:“春娇,你怎会对这天蚕蛊这样熟悉呢?”
春娇嬷嬷听了太后的问话,犹豫了片刻道:“太后问话,春娇不敢隐瞒。其实——春娇的阿爸,就是一个蛊师,他也曾炼制过天蚕蛊。”
“哦?那他炼制的天蚕蛊,是成功了还是——?”太后又问道。
“奴婢的阿爸,本是族里有名的蛊师,尽管如此,也只侥幸炼制成了一次,而他老人家,也竟因此而惹来了杀身之祸——。”春娇嬷嬷说到这里,眼中有了泪光。
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其实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乡背井,躲在这深宫当中为奴,而原本凭她的身份,本应该享受无上的尊荣的。
不仅如此,他阿爸视之为宝却为之送命的天蚕蛊,也竟然被她成功地带了出来。她本来觉得它是个不祥之物,但一想到它曾经耗费了阿爸多少的心血,而他临终前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因此才将它妥当地收了起来。虽然并不在自己身边,但她坚信,若无自己的秘法,倒是无人能用它下毒的。
当然,这些事,是只能存在自己心里的。
“唉!你果然也是个可怜人。”太后道。
“多亏了太后相救,春娇才没有成为刀下之鬼。太后的再造之恩,春娇铭感五内。”春娇嬷嬷由衷地道。
“唉!你说这些干嘛?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吧!是老天叫我遇着你,救了你,就冲这些年你如此尽心地服侍我,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太后道。
“不过——不知道春娇嬷嬷,您父——阿爸所炼的天蚕蛊,最终如何了?”安于洛商此时却问道。
“这个——被仇人夺去了。不过杨姑娘所中之毒定非奴婢阿爸所炼的那一只所下,虽然天蚕的毒性都差不多,但每位蛊师在炼制的时候,都会加入一味自己特制的药材。而看杨姑娘这毒斑,不仅药性不同,而且毒性要比奴婢所说那个要弱很多。想必这炼蛊之人,心中也存了一段善念,否则,以天蚕的毒性,怎会现在都无事呢?”
“她倒不是没有事,只是在娘胎里吃了百年雪莲,压住了毒性而已。”太后道。
“哦?原来如此——这百年雪莲也是解毒圣品,不过由此看来,奴婢的猜测没有错,这个天蚕的毒性,倒是弱得多——这就奇了?如此,说不定倒也能找到容易的解毒之法……”。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不禁又来了兴趣。纷纷又向她问长问短的。
独有杨婉兮,因前面听了春娇嬷嬷的话,便把这解毒的心思放下了。她倒也不是悲观绝望了,只是太过不可能的事,何必去想,想了也只能徒增烦恼而已。
于是,她站在一边,听着众人在讨论她的病情,似乎他们讨论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样。旁边的西门失玉见了,暗暗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