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失玉本在极为投入地听二人高谈阔论。
他一边对于皇帝太过表露的心迹暗中嗤笑不已,一边却更讶异于杨婉兮惊世骇俗的言论。二人谈得热闹,他的表情却更是精彩——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而已。
他本想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做他的旁观者,用自己“听者有意”的耳朵获取更多的信息,不想,就在他暗自打着注意的当口,却听到了这样的话——“朕就赐你做个妃子!”一时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皇上!不可以!”
一时间,另外两人都呆住了。
“哼!哼!好!好!果然——朕并没有猜错!”安于洛商在心中想。同时又觉得有些沮丧:本以为杨婉兮只是单相思而已,现在看来,情况好像并非如此。这样一来,似乎就有些麻烦了。
杨婉兮更是莫名其妙,皇帝又不是让他做妃子,他跟着着什么急?
“西门失玉!”安于洛商冷着脸道“你如此急切地打断朕,朕需要你一个解释!”
西门失玉一言既出,立刻便后悔了。此时听了皇帝的话,心中更是有些叫苦。他心中在想着什么,那是万万不能告诉皇帝的。但他情急之中拦住皇帝的后文,只是为了避免发生他不想看到的结果。但——这个借口,可是有些难以启齿。当务之急,找一个什么样的说辞,才能应付得了虎视眈眈的皇帝呢?
“那个——这个——”西门失玉脑筋急转,口中含糊道“微臣是想,皇上纳妃,这是多大的一件事,怎能就这样草草决定,一则杨姑娘恐怕觉得不尽如人意,二来嘛,也有损皇上一贯严谨的形象。”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为朕着想了?”安于洛商反问道。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臣自当尽心尽力,报效朝廷,报效皇上!”西门失玉面不改色。
“哼哼!好一个报效朝廷,如此的大公无私,倒教朕感动万分呢!朕是不是应该奖赏于你呢?”安于洛商怒极反笑。
“微臣不敢——不敢。”觉察到了皇帝的怒意。西门失玉心中又是无奈,又有些觉得冤枉。
“皇上息怒!”杨婉兮见二人言辞不善忙插话道“民女胡言乱语,惹得皇上生气,皇上要打要骂,尽管冲着民女一个人就是,西门先生也是无心之失,皇上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吧?”
见杨婉兮替西门失玉说情,安于洛商心中又妒又气,一咬牙道:“你们二人倒是同进同退啊!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了你们,来人呀——”
此言一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特别是看到从门外俯首跑进来的金燕,便想起自己并未带什么“人”来,只有一个贴身的祥子也被他支到太医院去了。
“皇上,您有什么吩咐吗?”金燕匍匐在安于洛商脚下问道。一边用了幸灾乐祸地眼神偷瞧了杨婉兮一眼,原来她虽在外面,却将屋内的情景窥探得清清楚楚。
这一段时间,她对杨婉兮有着诸多的不满,自从她入宫后,善教宫中便诸事频发,而她,竟然把这所有的风头都占了。不仅如此,就连西门说起她时都有些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正因为这一点,她对她有着隐约的警惕和敌意。
也因此,见到皇帝竟然似要惩罚杨婉兮,她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西门失玉见到进来的竟然是金燕,她又是那样一副情状,不免皱了皱眉头。
安于洛商一时顿住了,他不悦地看了金燕一眼,又看了看安之若素的杨婉兮,心中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喊:“太后驾到——!”
安于洛商一愣,而后心中便想:终于忍不住了吗?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来了啊!
一边却站起身来,脸色即变得平静如水,笑着便迎了出去。才到门口,便见一个极美的贵妇人盈盈迈步,款款而来。
安于洛商忙上前一步,挽了贵妇人的手,笑道:“母后要来,也不告诉儿臣一声,好让儿臣命人准备准备。”
贵妇人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道:“哀家也是偶尔兴起,想跟着春娇四处逛逛,不想就在这里遇见了皇帝。真是巧了,不想皇儿你也有这样的兴致!”
安于洛商听太后这样一说,心中思量,嘴上却说道:“母后可能不知,这善教宫中有我们淮安王朝最了得的才子才女在,儿臣怎会忍住不找他们切磋一番呢?只是一向都忙于政事,恰巧今天得闲了而已。”
太后听后笑道:“你呀!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一碰上才士,就走不动道儿了。不过既然碰上了,哀家倒是很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是个怎样三头六臂的人呢?”
安于洛商笑道:“三头六臂倒也未必,不过两个人确实都有些不凡的,母后一看便知。”一边把太后扶上了座位,一边对着下面两个人道:“喏,就是他们了。”
太后这才定睛去瞧二人。
安于洛商一边留心太后的反应。
只见太后先看了看西门失玉,不过却看得有些仓促,只不过随意打量几眼,然后就忙移开了目光。赞了句“果然是玉树临风”而已。然后就吩咐人打赏。安于洛商虽然一直盯着,却见太后反应平常,西门失玉应对从容,二人并无过分的眼神交接,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然后太后就又去看杨婉兮,这次看得却仔细的多。只见太后上上下下将杨婉兮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中有些好奇,有些赞叹,还有些——似乎是长辈之于晚辈的温厚慈爱之意。
安于洛商不禁有些奇怪,自己的母亲,他最是清楚。对自己的子女,尚且是爱中有教,慈中带严。这**之中,包括自己在内,这一辈的公主王子们,对她都是又敬又怕的。现在见了杨婉兮,何以竟流露出那样的神色呢?
正想着,却听太后道:“你上前来给我看看。”
杨婉兮有些奇怪道:“太后是在叫——民女吗?”
太后点点头。杨婉兮依言走上前去。
太后拉起她的手,这便看到了她腕上戴着的紫镯,于是便看着紫镯道:“不想这个镯子你戴倒挺合适!只是——你这身子骨,可有些单薄,得好好调养调养。”
杨婉兮觉得太后说得话奇怪,而且此时正忙着打量太后形容,便没有答话。
只见这太后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过根据皇帝的年龄(他已25岁了),杨婉兮猜测她的真实年龄大概不止如此。不过可见她保养得极好。皮肤依旧细嫩光滑,眼睛依然绽放着年轻的神采,五官的线条完美无缺。不仅一丝皱纹全无,甚而连她的声音,都依然是悦耳动听的。
只是,她的容颜虽美,却在眉梢眼角,甚而是轻抿的唇线上,都流露着久居高位的威严。她的声音虽悦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的力量。
凭直觉,杨婉兮觉得她是一个不很好相处的人,一时就显得拘束了起来。
“这孩子,现在倒跟哀家生分了。想当初,可是哭着要哀家抱的。”太后又颇有些感叹地笑道。
“当初?太后您——?”杨婉兮不解道。
“哀家和你的父母是旧识。”太后悠悠地道“说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你们家和宫里走动得少,不想这下一辈的孩子倒不知道上辈子的情谊了。”
“母后和杨家——竟然是旧识么?”安于洛商奇道。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母后也有年轻的时候啊!自然会有些朋友了!”太后笑道,神色之间不免有了些回想的意味。
“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竟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我们这些人,却都老喽!”太后又叹道。
“太后一点都不老!”杨婉兮听说太后竟然是父母的旧相识,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感觉。“您说是我爹爹的旧识,可是刚刚皇上扶您进来的时候,婉兮还以为——以为?”她故意顿住了。
“以为什么?”太后好奇道。
“婉兮说了太后可不要生气——”杨婉兮道。“婉兮以为皇上挽着的是他的姐妹呢?”
“什么?姐妹?”太后呆了片刻,旋即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会说话,我都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怎么会像他的姐妹?”
又看了看皇帝,道“皇上,你说是吧?”
安于洛商看母后那颇以为然的样子,忙道:“母后青春不减,儿子哪能跟您比呢?”
“是啊,太后,婉兮还想冒昧地问一句,您今年,二十几了?”
太后听罢,笑嗔道:“这孩子,又说傻话了,我儿子都二十五了,我还只有二十几岁,那哀家岂不成了妖精了!”
可是这拉着杨婉兮的手,又是抚又是拍的,就不舍得松开了。
杨婉兮一任她拉着,并不觉得反感。多年前父母的旧相识,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蓝姨她们也熟悉呢?自己的父母,和蓝姨白雨薇等人,是那样的经历;不知道这太后,是不是也像父母一样,有着可歌可泣的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