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身后有女子声音惊呼一声道:“紫琪师姐,你……你回来了!”声音既是急促,又带有重见故人的无限欢喜。
月折夕微微一笑,俯身去挽起地上那个人的手臂,将他半身依靠在自己的身上,缓缓朝花树前走了出来。月色下,几个紫泥观的负伤女子正围住方才还个紫衣少女喋喋关切不休,后来竟不知是谁带起了哭音:“师姐,方才,方才火雷不是炸在你身上了吗?我还以为……我们都以为……”哭声渐渐明朗了起来,后面的话已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余呜咽抽泣的声音乱作一团。
连危岩师太都惊诧而欢喜着奔走了过来,“紫琪……你……给师伯瞧瞧……”紫衣少女却有意无意地避开危岩师太伸过来为她把脉的手,反而一把抓住这只手,激动地说:“师伯,师伯快救救他!若果不是他以身相救,我……我也许刚才就被火雷给炸死了!”她急忙分开围着对她关怀的众人,指着月折夕挽扶住的人急声道,神情焦虑之极。
危岩师太闻言,不由过来,拉起那人的手腕轻按片刻,面有忧色,皱眉道:“有劳少庄主把他安置下来,此人血脉不调脏腑气崩,内力空虚之极,有性命之虞,急需运功给他调息疗伤才是。”
月折夕点头,更是加意小心地将人安置在外衣铺就的地上。危岩师太感念他舍身救人之德,当下义不容辞在众目睽睽之下盘膝坐于那个身后,运气看家本事“玉明神功”为其调息理气。紫泥观众女子走近围在三步之外默不敢作声,其余两个扶了紫琪到一旁为她稍微洗擦血迹,料理火烧外伤。
紫琪包扎之后,也不稍作歇息,谢过了师姐师妹,就一同与众姐妹站在一起,目光所聚之处,皆是那重伤之人的身影。眸中神色迷蒙,似有难以言喻的担忧与刻骨的忧伤盘旋在眉心,脸上更是毫无半点血色,当如从冰窟里捞起来的一般。
危岩师太运功一柱香时刻有余,但觉自己所输的真气,一入那人体内便如同石沉大海,无声无息。心下不由暗暗吃惊,再如此下去,只怕人还没有救回来,自己倒是先伤了根本元气,微微一踌躇之际,背上、额上皆冒出了如许冷汗。
大家担忧之余,危岩师太竟已是停止了运功输气,收了手势,微微睁开眼睛,轻轻摇头,似对众人说道:“这人伤势沉重,绝非贫道一人之力可以回天有望。若是危真师姐掌门在此就好了,我俩集二人之力倾力所救,也许还能为他争取一丝……生存的希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扑通”一声早有人应声而跪倒地上。月折夕一回眸,只见微微撒落了秋杜鹃的地上紫衣逶迤,一女子跪伏于她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掩面,嘤嘤低哭的声音幽幽微微地从指缝与散发之间流泻出来,幽咽不禁。看那衣裳纹样颜色,却正是方才那个紫衣少女,名唤紫琪的姑娘。
竟如此难过,似被人剜了心去的一般。她掩面半晌,不顾众人诧异地膝行过来,伏扣在地上,哽咽着声音去求危岩师太:“师伯,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回他!求求你,救回他!我给你磕头!师伯你说,要怎么才能救他,要弟子怎样才能救他?给他喝弟子的血可以吗?将我的一身功力全数给他,行吗?行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切,整个月夜里都似被她感染了悲伤,地上,树上的杜鹃花都似被谁沥了血一般,点点滴滴皆是泪。忽然,月折夕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满坡遍野的杜鹃都是这个女子的泪,殷红的凄绝,悠然地让他想起一叠辞:“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师太伤神了!”月折夕忽然开口,温文一笑,说道:“不如让在下且尽一点微薄之力吧?这位兄弟舍身救人之德,令在下感佩!”
危岩师太微微一震之后,立刻恢复了常态,此刻也不及与他这后生小子计较。只是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他一个后辈少年,凭什么能救治这个人的重伤?缓缓站起来之后,倒是让开了位置,唇角轻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却是淡淡地道:“少庄主,千万不可勉力而为之,自伤自身啊!”
月折夕对她关切的语言不作计较,只是微微点头,含笑道:“有劳师太挂念了!”行到那人身前,从怀里掏出玉瓶,从中取了一枚清芳扑鼻的药丸含进此人口中,而后在他身前坐下,托起他双手,掌心相对,只见月折夕脸上一道白光如晕忽闪而逝,远处的远思道人却是低呼一声,似是惊讶之极:“‘华霜护体’,少庄主竟如此舍身救人?”
“玉书尚风山庄”的随众皆是闻言一惊,面露忧色,知道这是以自身根本去补给对方之法,救人之后必定是要大伤元气的。但少庄主一意为之,他们此刻若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立若石雕守卫好自己的职责,眼睁睁任由他内力自伤以倾救人之心。
紫琪分明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知道这位少庄主的心意,不由目不转瞬地望着月折夕对面的那个人的脸庞,期盼有那么一丝的喜色回转,那也就不枉她为了他冒此生死之危行这风险之计!
真的紫琪,已在她的亲眼所见之下被雷火炸得重伤惨死在了山上。正道中人匆匆退去,又防备“邀月宫”有诈,还不敢回头收拾尸首。于是,遗堪转念之下,换过紫琪的染血衣裳,易了她的容貌,又为重伤不醒的素烬换了面目。这才负起了他,循脚印一路跟了上来。以她一己之力,又无一个求援的去处,决计救不了素烬的,只能行此险棋,以借助正道之力,为其力拔沉疴,或还能搏回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