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从火光云影处跃来,目光怨恨,她悄然如鬼魅一掠而至停在素烬的身旁。脸上还停留了惊魂未定的神情,身子微微颤晃染落血花,呼吸不定,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还是温热的——她的手上带血,近在鼻端的血腥之气让他从极度的眩晕中惊醒。
素烬睁开眼睛,他看见一双幽然欲绝的眼眸盯住他,那里面竟无悲无喜如一池死潭,只有火光掩映,连同他的一张脸都似燃烧在了汹汹火光之中,璀璨如地狱下绽放的红莲。
慕素烬——当你说我的性命你也在乎的那一刻,我心里如何的欢喜?她默然凝住他的脸,不敢相信最后一刻,竟是自己反身进屋里要去救他,而他与五个少年早已不在屋中。若不是她逃命的本事没有一刻的放松,早已与眼前那刹那倾塌的茅屋一样化身成齑粉飞灰,为何每一个人都这样对她,娘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最后总选择遗忘了她。
但是,她还是下不了决心独自离开战场,纵然到了此刻,她还是舍不得让他死去。
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这样执着的爱着他,究竟是出于爱,还是出于较量中的不甘心?
山头的“邀约宫”数众,炸了猎屋,辨不清茅屋前的焦尸到底有没有慕素烬在其中。流光使领一众人也不恋战,炸毁梅花易数阵,与正道中人厮杀了一个回合后,又以奔雷之势,有条不紊地向东山撤退而走。
紫泥观危岩师太等人懵然地救了文青珑五人,直道是老天庇佑,护了仍在昏迷中的五个韶光正茂的少年,带一众伤势不一的随众也匆匆向西奔走,也无意在此与“邀月宫”的人短兵相接,生死殊搏。
退入杜鹃坡,已远离山头,月光在火光明耀后远远的枝头上,显得格外暗淡。
燃了火堆,放了信号,奔疲一日的正道人士团团围住火光,互相包扎疗伤。“如意门”那些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条猎犬不时传来一两声低低的哀鸣,点缀这火光之夜的惊魂未定与心悸尤在。紫泥观下的红绫守住那一位高个子的少年章璋,心急如焚地等待师父为他把脉诊断,一脸的忧心忡忡。危岩师太悠悠叹了一口气,才放了手,说道:“算这小子命大,竟中了这等毒,也已然无生死大碍了。”嘱咐红绫众姐妹拿出“白玉清心丸”一一喂五颗给这五人,心下却大为不解,此等大毒,以这五个小子的内力修为本应不能自我逼毒,偏偏此刻的脉象却是残毒已清,而且没有过度消耗内力之象?
青松道观,远思道人把过这五人的手脉之后,心中也纳罕:“稀奇!”他回过神来,始发现林中众人诸派,就以“玉书尚风山庄“最为人瞩目。他们一众弟子俨然有序,四人为一组,各自严守以他们为圈形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两人戒备,两人煮水烤食,进退有度,攻守有方。
眼前骤然一亮,火光滟滟之处,一个少年乌发髻簪流云冠,伟岸身穿锦蓝袍,气质清贵,器宇不凡,前行过来作揖行礼,温雅道:“见过道长。晚辈乃‘玉书尚风山庄’月折夕,已命人备下了食物与水,道长已劳碌半日请前去进膳。”说罢,掌中又托起一只青玉瓶,“这是蔽庄解毒药物‘凝碧’,还望能略尽绵力!”
远思道长闻言,不由拈须惭愧,“有劳少庄主!”方才在山上,也幸好是他率众前来,从后夹击“邀月宫”教众,才使他们一众人有了脱身之机,仓促之间,尚未言谢。素知“玉书尚风山庄”的“凝碧”确是武林中闻名已久,难得一求的解毒灵药,是以也不推脱婉拒,伸手自他手中取了过来,一一亲自喂那五个少年吃下,和了“白玉清心丸”的药力,盼能尽快消散了余毒,不至于残害其肌体脏腑。老道回眸看住月折夕一脸的关切,心下感念,微笑道:“老道在此先代他们谢过少庄主的赠药之德!”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月折夕谦谦一笑,缓步离去,其人也有如一块美玉般,温良丰润。
远思道长望着他的言行举止,不禁想起另一个昔日熟悉的身影来。那何曾不是一个如完璧无瑕般的少年,他的文武兼修,聪颖风姿,更是老道历世以来难得一见的丰采剪影。而此刻这人的名字,却让全武林为之切齿——慕素烬啊,慕素烬,你如何如此糊涂?他不由心下暗自惋惜。
“什么人?”火光之外的树影里,传来簌簌的轻响。月折夕一人当先,持剑而行,面前一人拂开杜鹃的枝叶,却是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紫衣少女。乍然之下看见的倒不是她惨白如鬼的容色,而是她浑身下来随处刺目的鲜血颜色。月折夕忍不住伸手去扶住她的踉跄,两朵秋杜鹃开得正艳,自他的袖角拂然而落,“呀”,被他一手刚扶住手腕的少女,清晰地听见从他唇里逸出的一声微之极微的轻叹,似是惋惜,而看向她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清明可见的歉意。
他的歉意,让人分明感觉到是对这花的。
少女脚下一软,扑向他的怀里,微弱的荷花香气猝然不及防地扑入鼻端,清冷幽芳,仿若还带着风的气息。月折夕脸颊微微一热,忙扶住那少女,使她不至于完全扑入自己的怀中,那样不仅是自己羞惭,更使她难堪了。
紫衣少女凝眸,似感谢他的好意,却对他指着自己的身后,急切说道:“还有一个人……他在哪里!”
月折夕眉头一动,让她倚花枝坐下,依言揭过那一丛繁花如火的杜鹃,走了过去,果然树后的草地还躺着一个人,身上,发上,也全然是血,双目紧闭,此刻迷蒙月下直看不分明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