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吧?”
顾乐阳轻轻坐在一旁,想起赵泓铄若是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在亭中饮酒远眺。宫里到处植满桃树,春来的时候柔粉满目,芳丫醉人。
每当那时,即便自己和小柳子也跟着放松愉悦,东扯西扯,胡言逗乐。耳边呱噪了,赵泓铄便挑着眉毛看他们,再多胡闹就给他们全扔进荷塘里去喂鱼。
两人噤声,乖乖的陪侍在一旁,倒酒捶肩,极尽周到的伺候。
赵泓铄便又觉得无聊,嫌他们太安静。
这般想起,顿觉赵泓铄其人其实也颇为有趣。整日端着主子的架子,却又嫌别人不跟他亲近。
顾乐阳弯起嘴角笑着摇头,关紫辰微微侧头,探究的看着她:“大人想到了什么事情这般开心?”
“没什么。”
顾乐阳笑着摆摆手:“只是觉得若绣桃花,于你选的料子太不相称。”
“是啊!”
关紫辰双手撑开那块蓝色锦帕看看,轻轻叹息了一声,神情有些失望。
顾乐阳心说她却不必如此,想要什么样的料子尽管跟自己提出来就是。况且之前也没有打过招呼,直接差遣星椋去买针线,到自己这里反而又见外起来?还是说,只是因为她觉得星椋不过是个下人?
嘴上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料子,我去帮你寻一寻。”
“这......给大人添麻烦了。”
“是你太见外了,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就好,府上没有的我再叫下人去买。”
顾乐阳说完,想起之前给星椋买的几块料子应该能合关紫辰的心意。不过是做个荷包而已,做完衣服剩下的布头也全足够了。
正想着,星椋已经晃进书房里来了,眼看关紫辰也在,就拉下了脸,将手中的一个布包往关紫辰那边一抛,顺手拿了个水壶,坐在一边倒水喝。
想是关紫辰指使他去做事情,心里不乐意了。顾乐阳笑着说:“怎的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想去别的地方逛逛?”
星椋哼了一声不说话。
关紫辰打开布包一看,里面各色丝线,脸色涨红,紧抿着嘴将布包收好,双手紧紧握着。
“大人多随和,也不在意没规矩的下人。”
顾乐阳一愣,但见星椋抓着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你说谁是下人?”
“这......”
顾乐阳赶紧上前,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星椋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过多在意。
关紫辰将头扭向一边,胸膛剧烈的起伏,紧握布包的手,骨节发白。
“唉!”顾乐阳心里叹息一声,怎也没想到他们两人会闹了别扭。
星椋本来自由无拘束,是为了自己才到顾府做小厮。平日里自己也不会指使他去做什么,虽说小厮的名义,在府里算是第二个主人。
没想到却被刚来的关紫辰随意指使,虽然也按照她的要求将东西买来,心里也难免觉得不痛快。
而这关紫辰,本是堂堂吏部尚书的千金,跟自己颇多客气,却没想到如今寄人篱下,连一个小仆人也给自己看脸色。
顾乐阳向关紫辰解释:“我与小钗结识很早,帮助我许多次。如今虽然是顾府下人,但与别人是有些不同的。”
说罢又转向星椋:“柔烟想要寻一块淡雅的料子,你那里的好布料不少,快去拿来些,叫柔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顾乐阳想以此来缓和下两人的矛盾,谁知关紫辰突然道:“你明知我拿那料子来做什么的,却要我从下人的东西里选?”
她不可思议的盯着顾乐阳,眼眶微红,似是快要哭出来了。
星椋一听也按耐不住:“凭什么她要从我那里拿东西!那些料子不是明明送给我?既然这么看不起人,又何必住人家里,吃别人喝别人,整天要这个要那个随意指使人做事。你难道还觉得自己是个千金小姐?”
此言一出,关紫辰的脑子里轰的一下:“你,你竟把我身份随便告诉一个下人?”
她的手都在颤抖,眼神里流露出震惊和恐惧。
这一次,误会可太大了。
顾乐阳看着本来针锋相对的二人都已经把矛头指向自己,不觉感叹自己还真是不适合应付人情世故。一个脑袋两个大,难为的她恨不得甩袖而去,留他们两个人自己去闹。
星椋嘟囔了一声:“真不知道怎么关正予的女儿是这副德行!”
“你!”
关紫辰一下站起身来:“放肆!你竟胆敢直呼我爹的名讳!顾乐阳!”
顾乐阳一惊,对上关紫辰气结瞪大的眼睛。
“我自然感激你对我的收留,这座府院原本姓关,不姓顾,你帮过我们是事实,但是至于为什么在我爹蒙冤之后,自己却转眼由一个小小禁卫军统领做了吏部尚书。你给我希望,叫我安心,我才可以不计较那些。但是,你竟然是这样做的么?将我的身世随便告诉别人,到底是要帮我还是害我?你到底什么居心?”
“我!”
面对关紫辰的指责,顾乐阳的心脏也急促起来。原来她还在在意自己抄家之后顶替关正予官职的事情。娇媚的脸庞因为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而绯红,一双美目亮闪闪的,两行眼泪猝然的滑过面颊。
“你不是在跟我作对么?怎的好端端的乱咬人?”
星椋看见被说乱了心思的顾乐阳,起身挡在她面前,伸手指着关紫辰道:“别人屋檐底下就要懂得低头,若没有她在,你们整个关家都早就边做孤魂野鬼了。休要欺负她软弱,你若觉得委屈了现在就走!房门大门都开着,阳光大道没人会拦着你。”
“你们!”
关紫辰忽然遏制不住,眼泪哗哗的流下来,愤恨的将手中的布包往地上一抛,转过身去,肩膀剧烈的抖动,轻轻的压抑的哭声。
她没有在星椋的言语刺激之下拂袖而去,因为一旦走出这个大门,她关紫辰恐怕就再也没有活路了。不管心里怎么怨恨顾乐阳也好,她还总得仰仗顾乐阳的庇护。
星椋说话的确有些太重了,再怎样也不该赶她出去。
却也没想到星椋能这么袒护自己,顾乐阳皱起了眉头,走向关紫辰。犹豫了一下,轻轻握起了她的手。
“小娘子,你!”
星椋没想到顾乐阳突然这样,吓了一大跳。
顾乐阳笑笑,握着关紫辰的手,递上随身的锦帕:“你知道的,你的手中也真正握着我的命门。”
一句话叫关紫辰突然噤住了哭声,抬着迷蒙的双眼看向顾乐阳。
对啊!自己的手中握着顾乐阳的命门,她是女子身份却女扮男装,宫中八年做皇子侍读,如今朝中为官。若是这件事情暴露,何止她一人性命不保?整个顾家......如果说自己要依靠顾乐阳为关家洗刷冤屈,那么整个顾家的性命同样是自己最有利的筹码。
顾乐阳坦然的看着关紫辰的眼睛,但见她抽涕声渐渐止住,人也平静了许多。看着自己的眼神时而游离,似乎在计量些什么。嘴角突而闪过一丝笑意,顾乐阳神情一滞,细看下去,还是那副凄楚模样。刚才一丝浅笑,似是一种恍惚的幻觉,却又怎么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娘子,你怎么把那个秘密告诉她了?”
星椋紧张的走过来,拉过顾乐阳用自己一侧肩膀挡住,在他眼中,关紫辰对顾乐阳而言,仿佛是个极其危险的东西。
“你到底是笨还是呆?不要因为为了叫她放心就胡言乱语,你编的那些东西,荒诞至极,没人会相信的!”
星椋说着双手不自觉的轻晃顾乐阳的肩膀,眉头深深蹙起,眼神里满是担忧。
他还想为自己徒劳的掩饰,但是自己的秘密不是亲口说出来,而是被关紫辰自己发现的。
“我一向都笨,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乐阳感激的放大笑容,自己的秘密掌握在关紫辰手中,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她也已经无可奈何了。
听闻这番话,关紫辰明白,原来这个面容俊美的小仆人也同样知道顾乐阳的秘密。
锦帕一边轻轻拭干泪痕:“看来你与这个下人的确关系匪浅呢!”
“可不是么!”
听着关紫辰言语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意味,顾乐阳深呼了一口气,坦然的挺起胸膛。关紫辰这个人,不论怎样都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稍微有些骨气,不能因为自己对关家的愧疚,而叫她太过于轻蔑了自己。
顾乐阳淡淡的笑着:“你只嫌弃他是个下人,却不知这才是真正救了关大人性命的人。”
“什么?”
关紫辰的震惊在顾乐阳的意料,却见她蹙起眉头,探究的打量起星椋。
“对她有恩的人都要被她咬,你说这个干什么!”
星椋不耐烦的回应关紫辰的打量:“看什么啊!士为知己者死,我星椋给多少银子做多少事,跟你没有关系!”
“新,新郎?”
关紫辰愣了一下,顾乐阳看见这个太过于粗心大意的星椋竟然把自己的真姓名都道了出来。赶紧解释道:“他总该胡言乱语,脾气古怪些,但的确是最靠得住的人。而且,一身的好本事呢!”
忽略了赵泓彦,顾乐阳便将星椋潜入关府,事先做出假死迹象,然后将关正予成功救出去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关紫辰。
“这样说,其实他是王爷的人?”
“啊,正是。王爷把他安排在我身边,就是因为不方便亲自出面。与关大人的联络一直都是小钗在做,所以,我才说他与别人是不同的。”
“这......”
关紫辰突然羞赧惭愧,对着星椋轻轻低下了头:“紫辰不知,多谢你救了我爹。刚才,我......”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顾乐阳却注意到,关紫辰对星椋并没有像得知自己帮了关家之时要行跪拜。到底是心里还把星椋当成下人对待,还是......
星椋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必这么感激涕零,只是以后不要常在我眼前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