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剪一行六人连夜逃出南亭镇,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三四十里外一个村落,找了间客栈休息。
这客栈是乡间村民自家开的小店,设备极其简陋,不过每个房间两张床两套被褥,再无别的东西,其他一应漱洗用具俱在外面一个大开间,各房混用,极不方便。所幸被褥也还算干净,而且地处偏僻,不引人注意,如果不知道的只当是普通民居。
店里客人不多,店主是一对老夫妻,耳朵都有点背,一句话要说好几遍才能听明白,青菱连说带比划地要了三间客房,自然是毕氏祖孙一间,景苏主仆一间,剪剪和慧心一间,六人稍作洗漱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那店主虽然上了年纪,耳聋眼花,待人却无比热情,见客人收拾完毕,又各屋都奉上一大盆炖菜,里面鱼肉蔬菜都有,混在一处用铁锅木柴炖了半日,虽然看着粗鄙,贵在肉菜都酥烂入味,便于消化,而且上桌时用大大的瓦盆盛了,又放上一个兰花大碗,盛着金黄的玉米饼子,热气四溢,香气扑鼻,颇有居家宵夜的味道,让人身心俱暖,食欲大增。
大家本来在茶肆吃的就是一些仅供果腹的点心,虽然吃的时候感觉香甜鲜美,却因吃得急,后又经过一番惊吓,再加上一路颠簸,身上十分疲乏,胃里早就空了,见了这样家常的食物,都顾不得客气,拿碗盛了,大口大口吃起来。
慧心先还有些扭捏,只挑青菜豆腐吃,后来品出味来,也顾不得许多了,放开量,居然一连吃了三碗,额头都冒出汗来。
剪剪暗笑,怕她不好意思,也不点透,二人将一盆菜吃得干干净净,唤来店主撤下碗筷,方才铺床叠被,熄了灯,各自休息。
谁知,刚刚躺下,门外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慧心胆小,缩到被子里不敢应声,剪剪也很奇怪,悄没声地披了衣服下床,走到门边听了听,没有别的动静,才问:“哪位?什么事?”
“是我,秦姑娘,你且让我进来,我有话说!”是青菱的声音。
剪剪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拉开门,连灯都没点,问道:“什么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青菱微微欠了欠身子,也不答话,很自觉地从门缝里跻身进来,却对还在床上躺着的慧心说道:“慧心师父,我们这一路走来,恁多危险,连性命都不顾了,全是为了你身上的那件物事。可到目前为止,咱们都一直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那所谓辅器,是件什么东西,你可否拿出来,让咱瞧一瞧,就是明儿被抓了,死也死个明白,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剪剪心里暗气,心想,大半夜地叫门,原来就是为了看看辅器,还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脸皮真是够厚。
慧心虽然心慈面软,对这事倒不含糊,披了件衣服从床上坐起来,正色道:“青菱施主,这件事住持师父特特地嘱咐过,决不能外泄的。况且师父也说了,知道的越多,对个人越没好处,不瞒施主说,就是小尼自己,也不敢偷窥,怎能违背师父的意思,将此物随便示人?您还是请回吧,以后断不要有此念,更不要再提起,让慧心为难!”
剪剪点点头,心想,她还是个有主意的,看来悟虚住持硬是没有看错人。
谁知青菱岂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她坐在剪剪这边的床上,听慧心说完,屁股都没挪一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说道:“慧心师父这话原是没错,不过,古语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咱们要去那云南碧源寺,可是万里奔波,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差池,万一……有什么不测,这东西托付给谁?又有谁心甘情愿为了一个木盒子跑那么远,连性命都不顾?不如现在拿出来,让大家看个究竟,也好心里有个谱,你说呢,秦姑娘?”
剪剪原是抱了观望的态度,不想趟这浑水,现在见她指名道姓地点到自己,倒不能不表明立场了。
“青菱姑娘这话就不对了,这盒子不能打开,原是住持师父嘱咐过的,当时你也在场。慧心年幼,自然一切以师父的嘱托为导向,当日住持也曾说过,去不去云南全凭自愿,无人胁迫,怎能以此来作为偷窥辅器的借口!剪剪确实不敢苟同。”
慧心讷言,被青菱一番话说的正不知如何回答,见剪剪帮她解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神色更是庄重,紧紧地搂住胸前的盒子,看也不看青菱一眼。剪剪原没在意,现在才发现她睡觉都把辅器带在身边,心里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青菱讨了没趣,也不气馁,转了转眼珠,站起身,又微微躬了躬身,道:“既如此,那以后再说,青菱先告辞了,不过,此去云南,万里之遥,既有缘一路同行,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免得厚此薄彼,大家心里都揣个疙瘩,日子长了难免会生嫌隙!”说完,自顾自地去了。
剪剪听出她语带刀锋,是有所指,本要还击,又怕慧心难堪,便硬把心里的那股火压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的样子,打了个呵欠,说道:“好困啊,这大好的夜晚不用来睡觉,反倒探东探西的,也不嫌累,不要理她,我们早点休息吧!”
二人重新整理床铺,刚要躺下,敲门声居然又响起来,剪剪大怒,也顾不得中听不中听,冲门外喊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能看,还在这里纠缠不休,你不睡觉,别人也不睡觉吗!”
“剪剪姐姐息怒,啸天得罪了,我知道深夜多有不便,原也不想打搅,只是,毕栓栓他……”
外面传来毕啸天刻意恭谨的声音,剪剪才知道,原来弄错了。
“你个死孩子,——嘎嘣,你不是也惦记着看那辅器是什么吗,——嘎嘣,怎么这会儿全推到小毕身上,真是不像话,想看就直接说吗!——嘎嘣,秦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叫那小尼姑把盒子打开,——嘎嘣,让我们大家看看,省的憋出毛病来!”
毕栓栓居然也在,还嚼着豆子,看来连着吃了两顿饭都没有填饱他的肚皮。
慧心重又坐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盒子,紧张地看着剪剪。
剪剪撇撇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没想到,这一老一少大半夜地也来凑热闹。
“我们都已经睡下了,两位毕先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剪剪是真困了,不想再浪费口舌。
“——嘎嘣,只是看一下吗,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嘎嘣,秦姑娘,小毕有个毛病,心里有事,会睡不着,——嘎嘣,劳烦二位了!拿出来看看,看看——嘎嘣——嘎嘣。。。。。。”
毕栓栓不屈不挠,“嘎嘣嘎嘣”吃豆子的声音也越来越频繁。
剪剪烦躁地捂起耳朵,根本不起作用。她无奈地看着慧心怀里的盒子,想不到这个东西带来这么大的副作用,现在大家都惦记上了,连觉都睡不好。
唉,好吧,她从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况且,这东西和自己能不能穿越回去息息相关,她也很想知道这里是什么!莫非是本秘籍?那些武侠小说中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而且这盒子看上去也的确很像一本书。
好奇心人人都有,这全怪悟虚住持,既然不让大家看,又巴巴地把人找了来,凑到一处,讲了那么离奇的故事,还放了那么大的诱饵,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费猜疑吗!
现在怎么办,她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以沉默应对,料着毕栓栓祖孙也不能闯进来。
春天的夜风又轻又暖,悄悄地透过窗棂吹进来,在毕栓栓嘎嘣嘎嘣嚼豆子的声音中,剪剪睡着了,她实在太困太累了。
恍惚间,她好像已经穿越回了二十一世纪,又回到了《美食美客》小小的格子间,甘小姐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找到秦剪剪没有?你整天在这里睡,她会自己飞过来啊?猪脑袋!”
“你才是猪脑袋,我就是秦剪剪,你看不出来吗!”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甘小姐还以颜色,她受够了!这个整天骂她是猪脑袋的人才是猪,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秦剪剪!
“对啊,我知道,你是秦剪剪!”甘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甚至还有一丝胆怯。接着,同事们都围过来,看着她,指指点点:“简凝,剪剪,简凝,剪剪……”
突然,她的脸变成画像上唐赛儿的脸:那个才是简凝,简凝是唐赛儿,唐赛儿居然就是简凝!这太不可思议了!
段兴那张变态的模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手里拿着刀,头上缠着白布,白布不停地往下滴水,到了脸上就变成血水,他面目狰狞地指着简凝的画像:“唐赛儿,你就是唐赛儿,我终于抓到你了!你回不去了,哈哈哈……”
那恐怖的场面使她一下子惊醒了,满头大汗地坐起来,天已经放亮。
慧心显然早就醒了,正在自己床上打坐,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门外,毕栓栓嚼豆子的声音也早就没了,可是,透过格子窗,分明好像还有许多人影在晃动,而且那些人个个看起来粗壮、魁梧,不是客栈老板那老态龙钟的样子。
剪剪没有惊动慧心,悄悄地穿上衣服,拉开门走出去,门口赫然站着两个壮汉,头戴凉笠,身穿青纱箭袖衫,足登软靴,面目凶悍。
“你们是谁?”剪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抓住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