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际遇是最微妙的奇迹,以各种形态存在的生命有千种万种,在沧海桑田的斗转星移中朝夕共眠,总有一些梦中的场景活生生的立于眼前,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件充盈了寡淡的人生,即使苦涩难言,也聊胜于无。
与万历的相遇实在出人意料,在这场命中注定却又玄妙非常的爱情之前,她对这个在历史上并无太多着墨的帝王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史上称万历刚愎自用,志大才疏,晚年消积怠政,可未曾想真实的他给了自己那么多的震撼和感动,他隐忍而坚毅,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厚积薄发,他拥有一个帝王的善良,愿意在艰难的世道里为黎庶百姓谋求活路,也愿意让自己的真龙之身沾染上低微的烟火之气,相对于这些大的方面,兰若更加感动于他作为一个爱人所做出的一切,或许在私生活上他不能专一,但在情感上旷日持久的火热恋爱,足以融化任何一颗冰冷的心脏。尤其是他毫无条件的帮自己救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之后,更让她坚定的相信了自己爱情的未来。
兰若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次举动,竟然碰上了来到明朝最希望遇上的人,那个磨磨唧唧,生拉硬拽的白面书生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boss。那天她为了不让那对苦命鸳鸯影响自己看戏,就让常江海把那书生带到后厨给关到柴房里了,等她意犹未尽的听完了整出的戏,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一个五花大绑的主儿呢,要知道明朝理学盛行,对读书人的气节和风骨要求极高,自然这些儒生的自尊也是出奇的强大,稍稍有一点丢人现眼就吵吵着要殉节,比日本浪人动不动要切腹都瘆人。虽说你是天家亲眷,得罪了这些文人也不好过,明朝虽说是武将开国,但洪武皇帝恨极了自己大老粗的根子,卯足了劲想证明自己是上流社会,结果还是丑态百出,还好朱元璋爷爷还是个有远见的人,没有恼羞成怒的来个焚书坑儒,而是彻彻底底的在朱家天下实行了重文轻武的政策,打压武将,提高文人的地位,也让这些文人经历了受宠若惊到给脸上鼻梁的华丽逆转,且不说前任首辅张居正有多么恣意妄为,就连那些安心做学问的人也不免做出一些有悖人伦的恶行。朱熹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不息严刑拷打义妓严蕊,逼迫她屈打成招。而那个名满天下的李贽,虽然留下了言辞犀利意寓深刻的《焚》《藏》二书,大多数的时候也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因此绝对不能得罪文人,口诛笔伐的力量永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站在未来看过去,兰若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可她那个狗脾气就是这样,明知道后果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万历倒是不急,虽说也对那些玩笔杆子的有些忌讳,但毕竟他在几百年的书香传承中也在很多方面颇有建树,他知道文人虽然酸,但还不至于太不讲理,何况说他刚亲政不久,天下人对他的了解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如果再过个几十年,天下士子明白了他温和有礼的性情,没准会乍着胆子些个檄文什么的,可现在他们绝对不敢,经过很多明察暗访,以及各地奏折字里行间的隐隐透露,万历知道自己前一段时间的雷厉风行还是很有效果的,世人皆以为他像极了洪武皇帝,并不大敢轻举妄动,想当初一个莫须有的胡惟庸谋反案,尚且株连两万余人,如今要跟皇上明火执仗的唱反调,谁也不敢。要是有一两个不怕死的生胚子,拉出去草草处理就是,这不是他们兴风作浪的时代。想到这里,万历在心里默默地怀念了一下洪武皇帝,万分感谢的遥祝太太太太爷爷在阴间一切都好(贫两句,别当着哟~~~~~?)
可是为了杀杀兰若的威风,万历还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急三火四的把人放了出来。因着怕暴露身份,他们便在那茶楼边上找了家店,租了间空屋子,郑兰若那条顺毛驴可算明白过来,对着那个脸都吓白了的小白脸一顿嘘寒问暖,赔礼道歉。好在那书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没做太多纠缠。
万历听那书生言语间颇有抱负和才气,就很是欣赏,他把兰若拽回来,让常江海好好地看着她,一是怕她累着,二一来也能好好跟那书生交流一下。万历呷了一口茉莉花,笑吟吟的开口问道“听先生的口音,应该不是京里人,此番来京做什么呢”
那书生眉头微皱,犹豫良久,看他们也不像坏人,才开口回到“先生说的对,在下是江西临川人,此番携妻子进京赶考,不像还没到科考开始,就已窘迫至此,每日卖些字画为生,连累家人跟我受累,真是惭愧”
兰若一听是江西临川人,立刻就来了精神,要知道她老人家的偶像就是出生在那里,看那书生年纪应该和偶像差不多,就想打听打听“那你可知当地汤家,汤老爷名乘龙,家有三少,二少名为显祖,万历七年写过《紫钗记》的那个?”
那书生愣了一愣,随即苦笑“夫人何以知道的这样清楚”,郑兰若虽说对明朝历史不甚了解,但对这些文人的进展还是了如指掌的。
她微微牵了牵嘴角,掩盖刚才的失态“先生别管那些,看来你们是相识的,快跟我说说,他现在何处?”
“夫人抬爱,那汤家二少,正是不才”
可想而知某人当时的状态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目瞪口呆和欣喜若狂。兰若发挥八卦记者的功力,把汤先生盘问了个遍,也知道他家早就没落多年,三个兄弟也是各奔东西,刚才那个龙女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从小寄居在他家的,那年遭灾便失散了,龙女带着汤家三少逃命去了,他们二人也是多年未见,显祖在母亲的压力下与表妹吴氏成婚,却在京城找到了自己幼时的恋人,两人相遇后才演出了今天这一幕。
之后的事情更加随人所愿,万历本来就欣赏他的才能,更何况显祖当年就是因为反对张居正才没有考取功名,这让万历很是欣慰,再加上自己的媳妇这么崇拜他,这个人才,他是不准备放过了。
而显祖几日之后就从一介平民被擢升为太常博士,前往南京就任,主管祭祀礼仪,虽说官职不高,对比从前的生活也是云泥之别。恰巧此时夫人吴氏病逝,显祖便名正言顺的带着心爱的龙女,从此逍遥在眉目如画的青山绿水之间,继续着他美如梦幻的临川遗梦。
办完了这件事,万历便再一次投身于冗繁的事务中去,连着好久不去六宫走动,郑兰若还好,本身有孕就不能侍寝,两人白日间腻味一会儿也就足够了,晚上自己睡觉还自在些。可就苦了别人,从前皇上不来是因为专宠德妃,现在德妃伺候不了皇上还不来,摆明着是看不上这帮人了,弄得这些美人整天不是愁眉苦脸,就是挖空心思的为自己争取微薄的机会。
最苦的当属快要被人遗忘的张舒砚,自己侍寝已经一月有余了,皇上别说给名分了,再来看她一眼都不愿意。而恭妃也被连累的失了宠,境遇大不如前。舒砚本来不想麻烦别人,可她自己属实没了法子,出宫再嫁肯定不行,想做娘娘还没机会,想着死了一了百了,还真狠不下那个心,整天自己躲在景阳宫的角落里哭个不停。自从太后仙逝之后,乔姑姑就跟着恭妃一同搬到了景阳宫,因为对恭妃有这诸多恩情,因此在景阳宫很有地位,平日间只是训导下人,没什么需要上手的,闲着没事就去安慰舒砚几句,心疼之余也想帮她出出主意。
舒砚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任何人都像是救命稻草,因此乖乖的跟着乔姑姑去了后院的下人房,进去了也不嫌脏乱,一下子就给乔姑姑跪下了,哭的都有些岔声“姑姑救救我吧,在这么下去我可是没活路了”
乔姑姑连忙把她扶起来“姑娘别这样,老奴没那么大的本事,只能给你出出主意,探探路子罢了”
“姑姑快说吧,若有朝一日我成了妃子,一定不亏待您”
乔姑姑苦笑一下“那是后话,咱先不提。当初我们娘娘安排姑娘侍寝的时候你就该明白,娘娘是想帮着您上位的,要不然也不用担这么大风险,人算不如天啊,这也没法子的事。老奴只问一句,你可知道恭妃娘娘是怎么封妃的”
舒砚擦擦泪眼“是因为皇长子吧”
“对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么娘娘原来只是个宫女,地位还没姑娘高。当初皇上临幸娘娘之后也不想给她封妃,咱们娘娘也想着忍气吞声算了,哪想到吉人自有天相,娘娘怀上了皇长子,这下可就是草鸡变凤凰,别说家里人沾光,就连我们这些奴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舒砚听完更伤心“姑姑,恭妃娘娘那是有福气,可我并没怀上啊,前天月事刚过啊”
乔姑姑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傻姑娘啊,非让我把话说得明白才行,恭妃娘娘是有福之人,可咱们也不是没福气的,皇上封了娘娘,是看在皇子的份上。咱要是也有了孩子,也能成个娘娘。以你现在的境况,有名分是最重要的,孩子是不是皇上的,不打紧的!”
舒砚明白过来,吓得话都说不全了“您是让我,让我和别人,这,这能行吗,皇上要是知道,还不诛了我九族”
乔姑姑轻轻一笑“皇上不给你名分,无非是碍着承乾宫那位,皇上还是疼你的。只要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何况生孩子的事儿本来就不保准,早一两个月晚一两个月都没人在意,孩子生出来皇上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滴血验亲,只要你下决心,这事儿就包在老奴身上”
舒砚咬着手里的绢子,满脸绯红,眼泪却没有了,过了好就才出声“这倒是好法子,只是这宫里除了女人就是太监,侍卫也进不来,上哪里去找男人呢”
乔姑姑颇为自得“姑娘忘了,宫里除了太监,还有一种男人,就是太医。不瞒你说,老奴的侄子就在太医院供职,还专攻千金之科。要是你怀上了孩子,他为了你们母子肯定能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舒砚听罢很快同意,好像机会一去就再也没有了。
乔姑姑满意的点点头“姑娘既然同意就好办了,快回去准备着吧,事不宜迟,今晚老奴就让他过来,我今晚给娘娘值夜,你们就在我这屋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舒砚连忙答应,千恩万谢的回去了。乔姑姑看着她瘦削的背影,默然无语,只在心里为这个必须要被牺牲的姑娘祈福,希望她下辈子可以远离宫廷,再不归来。
ps:本章里有关汤显祖的故事,是本人另一本书《莫凭栏》的缩影,想要了解的童鞋可以去看看,虽说那本书暂时弃坑不写,但故事梗概能看懂,有兴趣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