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家嫂嫂,筱飞燕了解至深,也想到她会担什么心,进了哥哥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的说:“林怡替我给家里的钱,如果嫂子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给。只要她肯守口如瓶,以后每个月我都可以给妈妈生活费。”
“养儿防老,别说是你,就是燕子还在,我也没有要她给妈妈生活费的道理。你有钱,也得自己留着。”要说不感动,筱刚自己也不承认,深吸了口气,他郑重无比的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不管你嫂子说什么,你都跟燕子一样别理会。”
“嫂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她的话能听的,我会听,不能听的,我都会当耳旁风。”冲哥哥挤挤眼,筱飞燕又问:“叫我来有什么事,说吧。”
“你还要上班吧?”不等回答,筱刚又道:“离过年还有些日子,我会告诉妈妈你要去医院复查。过年的时候,你抽得出空就过来。”
“有空没空,过年过节我都会过来。”想想叶湄的姑婆得独自过年,筱飞燕有些内疚,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想带姑婆来可不可以?随便编什么身份,姑婆都能配合。”
事先对叶湄的情况有所了解,筱刚知道她是由姑婆带大的孤儿,想了想,说:“就说她是我学生的奶奶,在县医院治病,过年不方便回家,我给接回家了。”
“就知道哥有办法。嗯,戏要演足才能不露馅,我提前把姑婆送来住几天院,顺便给她老人家做个体检。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啊。”筱飞燕欢喜的跑了出去,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给筱刚,正是她以前的一贯作风,让筱刚又是好笑又是感伤。
哼着小曲儿回到家,妈妈已经买菜回来了,听到门响,在厨房里说:“燕子,买瓶番茄汁回来。”
“老妈要做茄汁排骨啊。”咂了咂嘴,筱飞燕转身出门,才刚跨出门槛,就见一脸悲凄的袁枚冲到楼梯口,忘了已是叶湄的身体,她高兴的招呼:“枚子,你怎么来了?”
袁枚顿住身形,凤眼圆睁,恨恨的嚷道:“你这个刽子手来干什么!”
听到厨房里剁排骨的声音停了,筱飞燕有意推开门,咯咯笑道:“别疯了,枚子,你还真有口福,我老妈要做茄汁排骨,走吧,陪我去买番茄汁。”在袁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快步冲到袁枚面前,低而急促的说:“有话出去说。”
拽着袁枚下楼时,听到身后剁排骨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筱飞燕暗自松了口气,而袁枚怒容满面却咬唇不语。
到了楼下,袁枚推开筱飞燕,冷意凛然的说:“你安的什么心?”
脸上漾开暖暖的笑意,筱飞燕感慨的说:“筱飞燕有你这么个好姐妹,死也能含笑有泉。”
袁枚并不领情,审犯人般问:“别顾左右而言它,老实交待,你来干什么!”
想笑,咧了咧嘴,泪花却在眼眶里打转,筱飞燕动情的说:“枚子,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跟刚子哥说好了,就说我出了车祸整了容,回到竹山,我就是筱飞燕。”
凝视半晌,袁枚的敌意消褪,压低声音问:“刚子哥同意?”见筱飞燕点头,她又警告:“最好你没有打别的歪主意,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苍天为鉴。”笑笑,筱飞燕拽上袁枚一阵紧跑,冲到旁边小超市买了瓶番茄汁,再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一路冲回家。她没有看到到,或者是她有意不去看,在她拖着袁枚疯跑时,妈妈正在阳台上张望着,看到她们跑进楼道才进屋去。
一阵风似的冲进屋,看见妈妈站在客厅脸色古怪,筱飞燕暗中掐了袁枚一把,袁枚马上满脸堆笑的打招呼:“筱妈妈,不介意我来蹭饭吃吧。”
撩起围裙擦了擦湿漉漉的手,筱妈妈不答反问:“这不还没放假,你怎么也回来了?”
心中一痛,眼泪险些就流出来了,袁枚急中生智朝自己红肿的眼睛一指,哀叹:“用眼过度,医生让我休息俩月。”像是怕筱妈妈不信,她还特地用手把眼皮给翻起来,露出里面的红筋来。
这理由也亏袁枚能掰得出来!筱飞燕差点就笑出来,旋及,又感动得想哭。为免被妈妈看出异常,她上前搂住妈妈撒娇:“老妈,你心肝宝贝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还有,哥给下了命令,要我赶紧回学校上课,再旷课,他还要揍我。吃了饭,我得赶紧闪人,不然被哥逮到就惨了。”
“你不是刚动了手术吗?还是多歇两天吧。”筱妈妈顿时忘了适才的疑惑,满脸的不舍。
“还是筱妈妈好。”袁枚嚷着也把胳膊勾在筱妈妈脖子上,撅着嘴说:“燕子说是动手术,其实主要就是整容,还没我眼睛的毛病厉害,筱妈妈都心疼不让上课,可我妈倒好,医生让休息,她老大说,课必须要上,不能看,用耳朵听不就好了。气得我饭都懒得在家吃。”
“你妈对你严格也是对你好。”筱妈妈说着,扒开两个没骨头般挂在自己身上的丫头,拿过筱飞燕手里的番茄汁,急忙忙的回厨房去了。
不得不说老妈做菜的水平就是高,那菜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再嗅那香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筱飞燕也不管还有袁枚这客人,拿起筷子首先就向那茄汁排骨进攻。当然,袁枚也没把自个儿当客人,像以前跟筱飞燕抢菜吃一样,风卷残云般吃起来,看得筱妈妈喜眯了眼。
菜足饭饱,筱飞燕拎起背包,给了满脸不舍的妈妈一个拥抱,嘻嘻笑道:“老妈,心肝宝贝走了别哭噢,准许你每天都只想小心尖子。”
“这么大人了还疯疯癫癫,快走吧。当心你哥回来检查。”筱妈妈笑着推开女儿,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亦步亦趋的跟到楼下,才在筱飞燕的抗议下停住脚步。
冲妈妈挥挥手,筱飞燕转过身拉上袁枚低头一阵紧跑,一直跑到大街上,她才抬起头,脸上已是泪痕满面。袁枚严肃的望着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而凝重的说:“只要你能用燕子的名义经常来看看筱妈妈,我不再恨你。”
“枚子,谢谢你。”冲动的抱住袁枚,筱飞燕张口就说:“其实我就是燕子。”
误会了筱飞燕的话,袁枚拍拍她的背,感动的说:“车祸的责任也不完全在你,该赔的你也赔了,你也不用太内疚了,真的,能冒充燕子来看她妈妈,是你仁义。”
无法跟袁枚说清楚,筱飞燕的泪水流得更凶。
“以后有用得上我袁枚的地方,尽管开口。”有些男孩儿性格的袁枚,像对她的那些好哥们一样,给出颇具袁枚特色的承诺,弄得筱飞燕破涕为笑,她又说:“我跟燕子的同学朋友,凡是有可能知道内情的,我都会打招呼让大家把嘴巴闭紧。你有事先走吧,我把这边安排妥了再走。”
一个“谢”字已嫌轻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激,筱飞燕一语未发掉头就走。走一路,泪珠儿洒一路。上了客车,随着车慢慢的驶离熟悉的县城,莫名的恐慌压在心头,像巨石一样推之不去。
离开了,还能再回来吗?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她咬紧了唇才没喊出“让我下车”的话来。重生,太过离奇,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确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她也害怕灵魂会一夕消散,到那时,妈妈怎么办?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没有遇到在学院里猎艳的钟奇,或者遇到了,自己没有鬼使神差的对他轻佻的口哨报以一笑,或者在他混进迎新联谊会冒充新生请自己跳舞时,自己是断然拒绝而非欣然答应,或者没有后来的那种种交集,那么,自己充满希望的人生就不会被弄得一团糟!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只是,我自作孽,连累的却是无辜的孩子与半生凄苦的寡母,还有在父亲死后以稚嫩的肩膀支撑起家的哥哥。
心太痛,筱飞燕咬破了唇也丝毫感觉不到痛。
坐在旁边的老大爷看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是不是病了?”
“嗯,没,我没病。”含混的应了一声,筱飞燕把头伏在前排座位的椅背上,努力转移思绪。不经意间,叶轻潮写在日记上的一段话闪现在她脑海中:忏悔也不能使时光倒流,不如在所余有限的肉体存活期内,去探寻无限的艺术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