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雪飘扬的清晨,宾来客栈可是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哑奴虽然不像个下人,但是倾绮风有难,总是拔刀相助的。原本只是一个小小误会,最后竟然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乱局。可怜宾来客栈在一大清早,就被掀了个底朝天,桌椅板凳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哑奴与倾绮风不知为何惹了众怒,被众人好一番纠缠才得以脱身,二人被客栈赶了出来,好好的赔偿了一笔银子。
倾绮风自觉有些狼狈,竟因自己的笨拙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好在哑奴并不以为意,双臂抱在胸前走在倾绮风身侧,一脸的淡漠,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倾绮风终于觉得自己一身蓝布袍子实在太过寒颤了,走到一家成衣铺里,选了件合体的,质地一般,但上身之后还是令人眼前一亮。如玉公子,翩翩少年,竟然惹得店铺里伙计们纷纷多看几眼。
总算不那么滑稽,而且也比那蓝波袍子不知暖和多少。
倾绮风倒出钱袋里最后一块碎银子,精神焕发的离开,连脚步都觉得轻快许多,不至于先前的磕磕绊绊。
大雪已经积的没了鞋底,踏上去浅浅的脚印。纯白的雪瓣似漫天繁花,纷纷而落,抬头望去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只觉得大雪下得静默,抬眼间十分空灵的感觉。倾绮风捂着冻得通红的双耳,目光一下往上,一下往下,心中十分的兴奋,宛若孩童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双脚搓着地面的积雪千金,不多时就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平行线。
走了好远,因为步子很快,将漫不经心的哑奴落在了后面,倾绮风回转头来,漆黑的发上落了一层雪,远远望着却仿佛能够看见长长的睫毛上接着晶亮的水珠。他嫣然而笑,鼻尖冻得通红,纯净的眼神,几分调皮的笑颜。
天地之间一片纯白无际,干净的寒冷的味道,路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倾绮风这样单纯的快乐,却依然无法不令人感知,他是那样安静的一个人。
哑奴驻足,静静地望着他,二人这是要去当铺讨要东西,又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倾绮风倒是这般的轻松惬意。
淡漠的眼神,冷峻的面容,如刀刻般曲线的嘴唇,却在唇角处吊起不易觉察的弧度。
哑奴疾风般的掠到倾绮风面前,伸手拽起他的胳膊,快速地往百源典当行而去。
这一日大雪,许多铺子都还没有开门,百源典当行却已经扫净门前积雪,挂上了开门营业的木牌。
倾绮风还算是个机灵鬼,来到当铺门前已经恢复了正形,面含轻笑,极具风范的挑起衣襟跨进了店门。
店铺里面刚刚清扫一遍,烘着暖暖的炭火,只一个小伙计在柜台里面闲坐。
倾绮风哑奴两人进去,看那小伙计一眼,往那接待主顾的椅子上一坐,打量了一下店内的布置,却并不开口说话。
小伙计原本觉得这样的天气应该不会有什么生意,正好借空偷个懒,却见进来两个人,俱是风度翩翩,从衣着上上看不出所以,两人却是极其有架势的模样,不知道是来了大主顾还是东家的朋友。
小伙计不敢怠慢,赶紧走了出来,往内堂喊人快来上茶,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两位公子,请问……”
倾绮风其实并没有那许多花花肠子,他会这样做,完全是平时里看老爹跟人打交道,若要说话有分量,一定要摆点谱才行。
倾绮风见果然别人以礼相待,心说这样还真是奏效,笑着对小伙计道:“我找你们大掌柜的,烦劳通告一声。”
小伙计一看果然是冲大掌柜来的,只是面露为难之色:“回这位公子,大掌柜今日跟东家去了聚宝楼,恐怕……”
倾绮风看了哑奴一眼:“聚宝楼,那是什么地方?”
小伙计招呼人上了热茶,恭敬地站在一边笑道:“公子是外地人吧?”
倾绮风眼中惊讶:“你怎么知道?”
却听哑奴茶杯盖轻落,叮当一声清脆之声,似乎不满于倾绮风这般弱智的表现。倾绮风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小伙计却不以为意,反正他闲来无聊,难得能跟人说说话,卖弄一番自己。
“公子有所不知,这聚宝楼是我们这里一处酒楼,这酒楼每半年开张一次。”
小伙计说到这里故意停顿,倾绮风不令他失望的立刻问道:“为何半年才开张一次?那岂不要亏了生意了。”
小伙计嘿嘿一笑,更加来了精神:“小公子,你可知道这聚宝楼是做什么用途?我说他半年开张一次,不但不会亏了生意,反而一次就能赚个满贯!”
倾绮风对这番对话越来越感兴趣,身子做得更直了一些,眼中好奇兴奋难掩,快请小伙计坐下细说。小伙计先前还有些顾忌,但见倾绮风这般没有架子而且招呼的热情,也就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了。
小伙计将身子往前探了一些,对着倾绮风脸上露出几分牛气哄哄的表情,竖起大拇指来:“话说,这聚宝楼……”
哑奴冷眼看着他们二人,心中十分无奈,伸手一把扯过倾绮风的后衣领,眼中凌厉之色,让倾绮风一下意识到,自己惹得哑奴动怒了。
本来老爹只给自己半个月时间,如今因为盘缠和自己生病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还要赶去承香门,路途不知多远。本来就时间紧迫,自己屡次惹麻烦也就罢了,竟还有心思跟人胡聊。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要回终余痕那串福禄锁,但是这聚宝楼的事情倾绮风心中实在是十分的好奇。这么有趣的事情,为何不能多说两句?
倾绮风面露难色,指了指小伙计,哑奴眼中怒色更甚,手中力道加大了几分,直叫倾绮风感觉自己又一次像被人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双手赶紧揽上脖子,不满道:“知道了,你快把我放开!”
小伙计不知道二人搞什么名堂,正说的尽兴时候,看着两人之间关系微妙,赶紧打住话茬,站起来走到一边去。
哑奴松手,倾绮风松了一口气,白了哑奴一眼,对着小伙计道出之前哑奴交待的台词:“伙计,既然大掌柜不在,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就由你来办吧!”
小伙计赶忙道:“请公子吩咐。”
倾绮风:“我昨个在这里当了一件衣服,这是当票,你看一下。”
小伙计接过来打开一看,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大惊失色道:“原来公子是那血玉的主人?公子这次来是要赎回去么?”
倾绮风摆摆手:“宝石没什么当紧,我也不稀罕要它。我来是为了那件衣服,虽说值不了什么价钱,但却是我母亲亲手为我缝制。都怪我嗜赌成性,外出游玩,输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将衣服当了。现在手里有了些钱,想把衣服赎回去,还烦请将那衣服拿来,好让我先见上一见。”
小伙计听闻这话,却是松了一口气,这小公子衣衫平常,但是气度不凡,一表人才,原来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宝石都不在乎,却在乎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
小伙计为难道:“公子这是死当,是不能再赎回去了。”
倾绮风心里当然也是明白,但是他根本无意去赎,只不过要见一见那衣服,好把里面的福禄锁取出来。
倾绮风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很为难。”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小伙计,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于你,只是能否再让我看一眼那件衣服,我真是愧对娘亲啊。”
这小伙计也是心善,看倾绮风这般孝心,心中也是唏嘘,并不打算继续隐瞒:“公子有所不知,你那件衣服连同里面的宝贝,已经被东家和大掌柜拿到聚宝楼去寻买主了。”
倾绮风听这话里意思,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说那衣服里的宝贝?”
小伙计却想着想着这小公子也真是视钱财如粪土,一块珍贵血玉,一件上好狐皮衣服,连上那罕见的福禄锁,总共才当了一千两银子。
小伙计摇了摇头,好心对着倾绮风道:“那件衣服本来东家也不准备出手的,只不过就那身衣服才能配得上血玉和福禄锁,所以一并拿去了。如果公子真的有意,不如去一次聚宝楼,跟东家好好说上一说,没准还能赎回来。死当被赎也不是没有过,但是赎金可能要至少高上十倍。”
倾绮风双眉已经凝蹙起来,怎么可以把别人家的东西给弄丢了,还是那样珍贵的宝贝?
哑奴也已经站起身来,这件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也越来越麻烦了。聚宝楼拍宝,半年才有一次,总是吸引四处甚至全国的达官贵人,商贾之家不惜千里而来,说不好还会有皇亲国戚。
以倾绮风身上那点银子,怎么可能争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