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南羽回头看到微笑的男子,怒从心起,挥手一掌打过去,“拍”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打在男子的脸颊上,南羽又急又羞,怒道:“放开我!”“不放!”男子一手抚上南羽打过的脸颊,指尖所触微微发烫,火辣辣的痛。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打我耳光是什么时候吗?”男子敛起微笑,语气出奇地温柔。南羽怔住。“不记得了吧,那时你才九岁,我十二岁,我瞒着父亲上山采了许多野花给你,你却打了我一巴掌。”南羽安静地任由他揽怀中,目光渐渐迷离……
“你打了我,你却哭了,你说那山上毒虫太多,你不要我为了采花独自去那里……”男子声音竟有微微的哽咽。他顿了片刻,继续道:“今天你又打了我,可是你没有哭,那个时候你说你喜欢我的,那么现在呢?是你的心肠变硬了,还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了?”男子的声音郁结着浓浓的酸楚,就连一边的无痕也不禁动容。
南羽猛的睁大双眼,挣开男子怀抱,昂首道:“没错,我就是心肠变硬了,而且,我也不再喜欢你了!”“是——真的吗?”男子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忽然他脸色陡变,哈哈一笑,道:“我等了十八年的答案原来竟是这个?师妹,你很好,很好——”他脸色渐渐狰狞,长发无风自动……
“走!”南羽低喝一声,拉起无痕便走,三人不敢大意,提足了真气发足狂奔。只有南羽知道,发怒的男子有多可怕,他性格乖僻,却是武学奇才,武功之高便是南羽也比不上,这种情况,最正确的选择莫过于逃。
“不——”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怜云!”不及细想,无痕低呼一声,心急如焚。按时间,怜云修罗早就应该出了城,怎么会?怎么会!
“怜云!”远远地看到一道纤细的人影掩面跪坐在地上,旁边立着不知所措的修罗和火儿,不是怜云是谁!“怜云,你怎么了?”阎王当先一步跑过去,揽过怜云地肩头问道。怜云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并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流泪。
“她怎么了?修罗,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他说——他是她父亲。”修罗缓缓伸出手指向前方。“他——”无痕愣愣地顺着修罗的手指看去,前方,赫然立着金德康!
他是她父亲!
金德康是怜云的父亲!
无痕瞬间石化,只觉脑中轰轰作响,忘了该作何反应。
怜云紧咬嘴唇一声不吭,只是埋着头抱紧双臂瑟瑟发抖,阎王一阵心痛,这个坚强得超过他想象的女子,此刻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瑟缩着。谁能想到,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人,竟会是她失散多年的父亲?前一刻还在思量如何从这个恶魔般的人手中逃脱,后一刻却成了血脉至亲,这命运啊!阎王不自觉的手上加大力道,将怜云揽在怀中。
金德康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强势,此刻的他,苍老无助,瘦如鸡爪的手微微颤抖,一向阴鸷的眼神变得柔和却又无奈。
“师妹,你别走,我不许你走!”银炼护法狂呼着奔过来,语气却如孩童一般倔强。“是你!是你抢走了师妹!我杀了你师妹就不会离开我了!”见到呆立的无痕,他忽然暴喝一声,奋起发难。无痕猛然回过神来,不急转身,只觉罡猛的气流划过耳际,她不敢硬接,当即错开一步身子一偏,躲过一掌,招式未老,脚下步法如行云流水,只一瞬间,便已在数丈开外。
那银炼护法对南羽痴心一片,南羽说那些话本只想让他死心谁料他性情难测,竟惹怒了他,而现在更是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罪责算在无痕头上,在他眼里,南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别想得到她一丝一毫的关怀,但南羽对无痕何等爱护,这让他顿时找到了泄愤的对象,只恨不得立刻将她挫骨扬灰。
无痕哪是他的对手,不几个回合,便处处捉襟见肘,疲于应对,而那银炼护法却是双目赤红,显然已失去了理智。南羽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上前,她怕她的维护会更加激怒他,那样无痕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南先生请住手!”却是金德康的声音。银炼护法手下一滞似乎刚刚注意到金德康的存在,无痕趁机滑开数丈,喘息着退到一旁。银炼护法呆呆地站着,倏地收回手,向着金德康微微一揖,不再说话,而后面无表情的退到另一边,走过南羽面前,却是看也没有再看一眼。
“这个怪人!”修罗一手扶着无痕,嘀咕道。南羽苦笑着摇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经过这番不明就里的打斗,怜云也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金德康,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德康缓缓走近,单调的脚步声透着时间的沧桑,似乎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无痕丝毫不惊讶金德康会停在自己的面前,修罗则一脸戒备瞪着他。
“你在等待什么?”金德康声音嘶哑。“你知道的。”无痕直视着金德康的双眼,但他此刻眼中散发出的苍老疲惫却让她触目心惊,无法直视。曾几何时,面对这个老人那样犀利如刀锋的目光她也不曾退缩半分。
“陪我走走。”金德康叹口气,背过双手向着一处小道走去,没有迟疑,无痕迈步跟上。“无痕姐,不要!”修罗急的大声嚷嚷。“没关系的。”宁远握住修罗的手,安慰道,她这才安静下来。
“想知道什么?”金德康低着头,脚尖拨弄着一片落叶,那落叶枯黄一片,叶脉处却还泛着点点青色。“你都会说的。”无痕与他始终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同样负手而立。
金德康轻笑出声:“你倒自信。”“不,是你不自信了。”无痕面无表情。金德康闻言却是微微一愣。
“我原来是个书生,却屡试不第,后来沦落到身无分文,露宿街头,我吃过剩饭,啃过野菜,几乎饿得奄奄一息。后来,当地有个建筑匠人救了我,还教会我建筑的手艺,正式拜师那天,我将那些四书五经一页页地撕得粉碎,像冥纸一般洒在野外。我发誓我要混出个样子来,我要证明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是错的!那年,我三十岁。
师父的手艺很好,很多大户人家的房子都是出自他手,我学得很快,生意也越揽越大,我的钱赚的越来越多,我娶了一个妻子,有了一个女儿,我的生活变得很好,但我仍不甘心,我被人歧视,被那些所谓的读书人歧视!我发誓我要变得更强,我要那些读书人嫉妒我!后来,我揽下了一个工程,成为了叶钦的人,妻子说那工程去不得,我不听,我看到了巨大的利润,我做了!那年,我四十岁。”脚下的叶片皱皱巴巴,似承受着无比的痛苦。
“姓朱的绝情绝义,工程完成后,他将我们全部坑杀,我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妻子女儿还在宫里,我却救不了她们,一夜之间,我又变得一无所有。栖霞寺的主持收留了我做了一名俗家弟子,平日里在寺庙中抄抄佛经,他却不知道,我心里藏着多深重的仇恨,我偷学了主持的无畏狮子印,带着一些偷抄下的武功秘籍逃出应天,孤身来到漠北,改名换姓,投靠了突厥王。
突厥人看不起我是汉人,就连汉人俘虏也讥笑我是叛国的狗,我忍耐着,一步一步爬上了将军的位置,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蛮夷踩在脚下,我要他们以奴隶的姿态向我求饶!”金德康双目赤红,“咔嚓”一声,脚下那枚枯叶顿时化作齑粉。
“还有那些自以为是高贵民族的汉人,我要杀戮!我要征服!我要自认为是真龙天子的朱家人一个个在我面前跪下!”
“这样你很快乐吗?”无痕冷冷地抬起头,冰冷入髓的寒意让人心悸。金德康因愤怒而铁青的脸渐渐缓和,眼里的疯狂见渐渐化作无奈。“不快乐,一点都不。如今,只要我愿意,我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但是我——”他忽然痛苦的握紧了双拳。
“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女儿与我为敌,我得到天下又有什么用!”他无力地松开双拳,醉汉一般颓然坐倒在地。“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仍然愿意对你说这些话,因为——”他忽地诡异地笑笑,道:“我们都是绝望过的人,我相信你会懂,也只有你,才配知道我的痛苦!”
“你错了,”无痕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我只是绝望过,而你,一直活在绝望之中。我也没有恨你,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这一刻的无痕,冷静得可怕,她并非冷血无情,但在金德康这样棘手的敌人面前,容不得她流露半点心慈手软。
“哈——哈哈——好!”金德康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只笑得老泪纵横,“不错,是我错了,我早该想到的,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懂我,不可能有人愿意听我倾诉,哈哈——”他面色转寒,无痕暗暗戒备。“既然,你不屑知道我的过去,那我就必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