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儒秀苦笑了一下,拱手说道:“二哥,你也知山中无岁月,这要是将炎儿送去那神水宫,只怕今生也难得一见。三弟我没出息,不求那声名显赫、长生不死,只愿守得妻儿安度一生,便是心满意足!”
林寒川冷冰冰看了林儒秀一眼,说道:“三弟,你我资质有限,今生只怕难以筑基。木炎则不同,这天水灵根若是修行得法,要入结丹期也不是难事。到时候,木炎有八百余年寿元,未尝没有冲击元婴期的机会。你何必用这凡尘琐事羁绊于他,耽误孩子前程呢?”
“哼!”林黄氏冷哼一声,大声说道:“咱们要的是合家团圆,不是那成仙大道!无情无爱,便是修得长生不老又有何用?就是入那元婴期,也不过是世间又多一没心没肝的老怪物罢了!我家木炎不稀罕!”
这番话已是有些重了,林寒川不禁面有愠色,扭头看了看林儒秀。
林儒秀咳嗽了一声,示意妻子不要开口,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哥,咱们也是数十年的亲兄弟了。你也素知小弟不甚喜欢苦修,只想伴贤妻小儿过个安稳日子罢了。是不是看在多年情份上,请二哥高抬贵手,就跟家中长老说寻我不着,放我一家三口隐居去……”
林儒秀诚惶诚恐的说着,却不觉林寒川的脸色越来越冷,最后终是不耐的打断了说话,森然道:“三弟、弟妹,劝你们休再啰嗦,莫要逼哥哥用强!”
石屹在旁边听得是稀里糊涂,什么“灵根”啊、“元婴”啊,完全是闻所未闻,只知道是林大叔的哥哥非要送林木炎去什么神水宫修行,林大叔林大婶死活不同意。
虽是听得争吵越来越激烈,只是终究是人家家里的事情,石屹也是不好插嘴。现下却听得那林寒川恶狠狠的说要用强,终是按捺不住,跳起来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人家的孩子,人家自有安排。你非要强抢人家儿子,是何道理?”
“这等蝼蚁凡人,也敢插嘴!”林寒川瞟了一眼石屹,已是抬起手来。
林儒秀忙错开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转头对石屹说:“石兄弟,这是我等家事,还望借一步说话。”
石屹见林儒秀如此说,也是不好反驳,狠狠瞪了林寒川一眼,便走出庙门,坐于那台阶上,心想自己便等候于此,若是争斗起来,终不能让林大叔一家吃亏。
又听得里面你来我往争吵了几句,终是林黄氏大声说道:“林寒川,你虽是四层的修为,可我夫妻俩也有炼气三层,以二敌一,未必输给你!”
石屹一听要开打,忙探头看去,却只见那林寒川一阵怪笑,抬手发出一物,直奔林儒秀面门而去。
林儒秀双手一摆,面前居然多出了一道丈余高、晶莹剔透的水墙,那射出的物体被隔在水墙外,滴溜溜直转,竟是一根冰锥!
石屹有心上前帮忙,却被这眼前的奇异景象给惊呆了,一时立在原地,如同做梦一般。
林寒川又是一声大喝,那冰锥急速旋转,一举刺穿了水墙,仍向林儒秀射去。
这时,林黄氏脚下嗖的长出一大片蔓藤,那枝条一展,竟是编成了一个盾牌模样的东西,将那冰锥挡住。
林儒秀腾出手来,也是一捏法诀,三道水箭自指尖发出,分上中下三路向林寒川射去。
林寒川扔出一个奇怪的小碗,那小碗一下幻化成一个虚幻的罩子,将他身影罩在其中。三道水箭射在上面,顿时散成了千万滴水珠。
林黄氏扔出一张符纸,只见一个巨大的木桩从天而降,重重的击在那罩子上,震得那透明的护罩一阵摇晃。
这夫妇二人联手颇有默契,竟是微微占得上风。
那林寒川深知这般耗下去,法力只怕要接济不上,对方却可以轮番出招,比自己要从容得多。当下也不多想,从怀中摸出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纸来,那上面画着一只狰狞丑恶的黑色蟒蛇。
“水蛇符!”林儒秀惊慌的大叫一声。
“正是长老赐予我的炼气期高阶法术符——水蛇符!嘱咐我此趟务必取了你二人性命!”林寒川一阵怪笑:“要知水龙术乃是筑基期法术,这水蛇符虽有不及,却也是炼气七八层的威力,看你如何抵挡!”
说着,那符纸亮光骤起,已是化作一条身长数丈的黑色蟒蛇,迅猛无比扑来,瞬间就将那道水墙撞得粉碎,一下就将林儒秀开膛破肚,撕成碎块!尾巴一摆,又是抽在林黄氏的胸口,当场将她击出数丈,吐血不止。
林寒川却是长臂一展,将林木炎一只胳膊拽住,抓在手里。
变故突起,石屹肝胆欲裂,大喝一声已是合身扑上,朝着那林寒川的太阳穴就是一拳打去。
林寒川为了全力催动水蛇符,已是收起了那小碗法器,再加上神识也全在指挥水蛇进攻之上,竟是一时不察,被石屹这一拳轰个正着,当即是摔倒在地。
脑中一阵晕乎,神识一散,那水蛇也化为无形了。
林木炎眼见父亲惨死,自己又被这杀父仇人擒住。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抗这恶人?只是张开小嘴,照着林寒川的手背就死命咬了下去。
林寒川一阵吃疼,使劲一抽,竟是被林木炎死死咬住,抽开不得。
他只得抡起手臂将林木炎甩了出去,林木炎一下撞到庙门上,额头磕在地上,立刻昏死过去。林寒川那手背,也是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林寒川掌中蓝光一闪,就是一道冰锥要向石屹发去。旁边却是一人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林寒川的胳膊,几根蔓藤将自己和林寒川绑成一团——正是林黄氏!
却见她抬起头,冲着石屹厉声喊道:“快!带木炎走!”
石屹见那凄美的面容上已是伤痕累累,一双美目中也俱是怨恨的泪水,只是那撕心裂肺的喊叫,竟令这温柔娴淑的女子有如那猛兽般威严!
石屹一震,全身就跟不听使唤似的,一把抱起昏迷中的林木炎,朝庙门外跑去。回头匆匆瞥了一眼,只见林黄氏正抬眼望来,眼中充满着无尽的慈爱。而那林寒川正抬起那闪着蓝光的手掌,向林黄氏天灵盖缓缓按下……
石屹只是拼命的跑,虽然他不知林家夫妻和那恶贼用的是什么奇妙的法术,也不知道为何那恶贼竟能对亲生弟弟狠下杀手……他只知道那斯斯文文的林大叔唤过自己一声“小兄弟”,便是死了,也要护得他儿子脱险;他只知道那个用生命拖住恶人的母亲临死前望来的一眼,便是自己可以付之生命的理由。
石屹咬着牙关,撒开双腿,只听得风声呼呼从耳边划过。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他在荒野里追过恶狼,在山林间逐过野兔……连老石头都说,一辈子没见过跑这么快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背后那个恶人却是越追越近,速度竟然比自己还要快一点。石屹心一横,转身向左,朝着一堆乱石跑去。
林寒川心中也是骇然,自己杀了林黄氏,挣开蔓藤,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那凡人小子已是跑得没影了。幸好是下雪天,还有脚印可循。他掏出一张御风符来贴于身上,沿着脚印一路追来,才是渐渐快赶上那凡人小子。
只见那小子一拐方向,朝着一堆乱石跑去,林寒川也是全力跟上。在那小子跑到乱石堆边上时,林寒川已是一跃而起,飞越数丈,落在一堆树枝干草上,伸手就向那小子后心抓去!
只是此时,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已是坠入一丈余的深坑之中,脚掌一落地,竟被一根削尖了的木桩扎了个对穿,当即是忍不住惨呼一声。
这正是石屹用来捕兽的陷阱!他知道光靠跑已是不能摆脱对方,便向这陷阱跑来,只盼能骗得这恶人失足跌入其中,自己便有了逃跑的机会。
石屹一见林寒川落入陷阱中,忙把林木炎一放,双臂一合,开声吐气,竟是抱起了旁边一块磨盘大的石头!
这磨盘大的花岗岩怕是有两三千斤重,也不知这石屹那瘦弱的身躯,如何有如此千斤神力!却见他重重的将石头一掷,已是将那陷阱的出口盖住。
林寒川此刻法力已耗费了九成,也不会什么土遁之类的法术,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脱困而出。
石屹不知道这恶人还会什么古怪法术,心想这陷阱怕是也困不了他多久,急忙抱起林木炎,就朝山林中跑去。
树林里有一条小溪,尚未冻住,石屹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没膝的水中,朝着上游方向拼命的跑去。
他知道,在这下雪天里,唯一不留下脚印的方法就是在这溪水中行走。那恶人即使追到溪边,也要面临是上游方向还是下游方向两个选择,自己总有二分之一的希望。
即使是他追对了方向,自己随便寻一处乱石遍布的河滩上岸,这黑灯瞎火的,他也未必就能及时发现自己的形迹,过得一时三刻,这鹅毛大雪必要将行踪掩盖。
石屹没有回头,已是将林木炎背在身后,奋力在溪水中行进。那刺骨的冰水已是将双脚冻得麻木,那溪底的尖石不知将脚底板划破了多少口子,他甚至都来不及擦去睫毛上沾的雪花,只是不停的往前跑着。
在水中前进了五六里,石屹寻得一个合适地方上了岸,那双草鞋已是跑丢了,他却只是撒开腿跑。
他不敢停下,他知道在这冰天雪地的冬夜里,即使不被那恶人赶上,也是要冻死荒野!
他知道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以在这雪夜里给他俩一处藏身之地,那个地方可以在这严冬里给他俩一处温暖的栖身之所!只有那个地方,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活路,能挡风避雪、驱赶严寒的活路!
他赤着脚,踩在寸许深的积雪上,那皮肉开裂、刺入骨髓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管不顾,疯狂的跑着;
那漫天的雪花粘在身上,化成雪水从颈根处流下,他无暇擦拭,疯狂的跑着;
那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睁不开眼也举步艰难,他仍是疯狂的跑着……
天快亮了,在天边露出一道紫色的霞光时,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目的地——那个矮岗上,有一块裂成两瓣的巨石,合起来看的话,恰似一抱膝而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