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虎终于知道谭宝臻为什么不让他吃早饭了,因为当他看到那具已经开始腐败并散发出浓烈尸臭的尸体时,当场扶着门框一通狂吐。
“宝臻姐姐,我们,我们为什么不去查案,反而跑来看尸体啊?”
李小虎捂着鼻子,躲着尸体远远的。
谭宝臻笑看了他一眼,道:“死者是一个案件的开始,也是破案的基础,他们没有生命,所以也不会说谎,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让死人说话。”
“让死人说话?”李小虎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匪疑所思的言论,好奇心渐渐强过了他的恐惧心,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凑。
“那我们怎么才能让死人说话呢?”
“用我们的眼睛和专业知识。”谭宝臻说着把死者的衣服解开,吓得李小虎急忙闭上眼睛。
“宝臻姐姐,你为什么要脱掉这位姑娘的衣服啊?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病者不应忌医,同样作为一名法医也不可以回避尸体。你必须用你的双眼认真去看,才能更好的同他们勾通,从而发现死者想要告诉你的事情。”
李小虎越听越悬,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宝臻姐姐,那这位姑娘想告诉我们什么事情?”
谭宝臻今天带着李小虎来主要是想看他到底适不适合这份工作,如果他无法接受,她会立刻叫他离开,不过看他并没有产生排斥感,才继续说下去。
“那我问你,当你看到一具尸体的时候你最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死因了。”李小虎毫不犹豫的回答,“知道死因,才能追查凶手啊。”
“然后呢?”
“然后?”李小虎皱着眉想了想,“然后……应该是去找凶手了吧。”
谭宝臻摇了摇头,“其实尸体除了死因之外,还能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例如他死亡的时间,死亡的地点,他遇害时遭遇到什么事情,还有遇害之前做过什么等等。”
“真的可以知道这么多事情吗?”李小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知识,听完之后差点把谭宝臻当神仙来拜。
“是的。”谭宝臻点头,让李小虎看女死者头上的伤口。“这种条状伤口一般是由棍棒类的钝器造成的,头皮有明显挫裂创,伴有出血状况。”谭宝臻说着用镊子从伤口中采集出一些木屑,并让李小虎看清楚。
“你看,伤口里有残留的木屑,所以击中死者的应该是木棒一类的凶器。”谭宝臻说着指向女死者的脖子,“她头部的撞击伤口不深,也没有造成颅骨骨折,多半只能让被害者昏迷或者短暂性休克,所以她的致命原因其实是脖子这里的颈部软骨骨折,而且死者在临死之前有过激烈的挣扎,可以推测为死者在与凶手纠缠时被对方徒手掐死。”
李小虎越听越入迷,竟不由自主的顺着谭宝臻的引导开始学习如何进行尸检,这让谭宝臻很欣慰,所以教得也格外认真。
不过法医学涉及到的知识深而且广,当然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完全掌握的,谭宝臻只能针对鬼姥山这具尸体教了李小虎一些最基础的知识,尽管这样也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今天就到这里吧。”
谭宝臻并没有对尸体进行解剖,必竟在大明朝还是有很多需要忌讳的地方,而且她手边的工具也不全。
李小虎听得意油未尽,到最后居然有点舍不得走了。
“宝臻姐姐,没想到尸体也能告诉我们这么多事情。”
“是啊。”谭宝臻鼓励的看了李小虎一眼,“如果你想学以后可以跟在我身边。”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宝臻姐姐。”
谭宝臻看了看手表,想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对李小虎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去衙门那里守着,如果有人来认尸,立刻告诉我。”
“知道了,宝臻姐姐。”李小虎现在把谭宝臻奉若神明,她的吩咐当然立刻照办。
谭宝臻看一切安排妥当了,于是带着李小虎返回县衙。
昨天因为太累,谭宝臻还没来得及对取回来的物证进行分类检验,而这部分的工作是不适合让其他人看到的。
谭宝臻穿越过来的时候找到一只法医物证提取箱,这只提取箱里除了装有一些必须的工具外,还有一些物检用的试剂和材料,主要是为了现场取证方便,所以剂量都不是特别大。
看来要省着点用了,必竟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大明朝流浪多久。
谭宝臻叹了口气,取出之前在死者指甲里提取到的皮屑和残留的精斑进行检验,发现这两件物证是同属于B型血的某人,而死者是O型血,所以可以大胆假设是凶手留下的。
杀害死者的是个B型血的男人?这个范围实在太广了,而且在古代不能大张旗鼓的叫人回来验血型,又不能验DNA,这个结果只能做为参考了,想要破案还是需要从其他证据上进行分析,还有就是等着有人来认尸了。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顺利的话,破案很容易,可如果连死者的身份都弄不清楚,那无疑是困难重重。
转眼三天过去了,谭宝臻查遍了所有近期失踪人口的登记档案,都没有发现和死者类似的个案,这叫她越来越没办法淡定下来。就在谭宝臻焦燥的恨不得亲自上街去挨护查访时,一直守在门房的小虎子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宝臻姐姐,宝臻姐姐,有人来认尸了。”
李小虎天生的大嗓门瞬间惊动了衙门里的所有人,连向来冷静的谭宝臻都不由自主的露出喜色。
“是谁来认尸?”
“是个女人,她说自己是死者的表姐。”
表姐?案情终于有了新突破,谭宝臻暗暗松了口气,只希望这个女人可以帮助他们提供破案线索。
“叫她去偏厅等我,还有让冯主薄一起。”
“好,我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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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认尸的女人叫韩淑君,今年二十四岁,是隔壁宋家村的人。
谭宝臻到达的时候,冯主薄已经到了,而韩淑君则坐在一旁低声啜泣。
“咳。”
谭宝臻轻咳了一声如愿引起了韩淑君的注意,令她紧张的站了起来。
“奴家见过官爷。”
谭宝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做男装打扮,韩淑君也没发现她其实是个女人。
“我只是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太拘束,坐下说话就行。”谭宝臻语气温和,尽量让韩淑君放松下来。
“谢谢。”韩淑君轻声道谢,可情绪却依然显得有点激动。
谭宝臻居中坐好,率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奴家姓韩,闺名淑君,是梅香的表姐,六年前嫁到宋家村,夫家是姓宋的。”
“那我就称呼你为宋大嫂吧。”谭宝臻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已经认过尸体了吗?”
“认过了,确实是我表妹刘梅香。”
“你怎么会想到来认尸的?”
“昨天我在告示栏里看到了表妹的画像。本来我还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可回家想了一晚,又觉得不太放心,所以就过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是她……”
韩淑君话没说完又哭了起来。
谭宝臻耐心的劝慰了几句,然后拿出高炘捡到的那块玉佩,递到韩淑君的面前。
“宋大嫂,这块玉佩你可认得?”
韩淑君接过玉佩,立刻道:“这块玉佩是我表妹梅香的,我记得是我姨娘,也就是梅香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背面还刻了她的名字。”
确定了这块玉佩是死者的遗物,不是凶手留下的,谭宝臻有点失望,只好继续向韩淑君询问。
“你们姐妹是不是不常联系,否则怎么她失踪了好几天你都不知道呢?”
“这……”韩淑君表情有点尴尬,不过还是说出了实情,“姨母在梅香十岁那年就去世了,从那之后两家就不常往来,而且六年前我嫁到隔壁宋家庄,夫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所以这些年关系更是疏远了许多,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表妹会遭此横祸,也不知道是何人下此毒手,官爷您一定要替我表妹讨回公道,把杀她之人绳之以法。”
谭宝臻点头,并安慰韩淑君。
“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的,所以我们也希望你能尽力提供些线索给我们。”
“我一定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告诉官爷。”
“那好,那我问你,你可记得最后一次见你表妹刘梅香是什么时间吗?”
“最后一次?”韩淑君想了想,答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去云来寺上香曾经见过表妹一面,不过我们只说了几句话就匆匆道别了,之后也没有联系。”
“你记得是几月几日吗?”
“七月十八。”
“这么肯定?”
“是的,我们这里地方小,平日也没有什么机会去寺里,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谭宝臻点了点头,又问:“你表妹是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是和她的继母王氏。”
“刘梅香除了她继母,家里还有什么人?”
“姨丈还在,不过数年前娶了新妇,又生了两子一女。”
原来刘梅香还有家人,可没想到来认尸的居然是她的表姐。
“对了,你表妹可曾嫁人或者订亲?”
韩淑君道:“嫁人到是没有,不过我听说年前姨丈给她定了户人家,还说过此日子就替她完婚,表妹去寺里上香,求的就是姻缘。”
“那你知道和刘梅香定亲的是哪户人家吗?”
“那天见面实在太急,所以我也没来得及细问,不过听说是河东胡家庄的人,官爷可以找我姨丈,一问便知。”
谭宝臻又和韩淑君聊了几句,见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便叫韩淑君画了押,然后放她离开了。
虽然韩淑君并没有提供给他们什么有用破案线索,但谭宝臻现在至少可以肯定死者的身份,这对毫无线索的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鼓励。
“宝臻姐姐,这个韩淑君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李小虎等韩淑君走了之后忍不住问道。
谭宝臻看了李小虎一眼,“不管真假,至少我们有了办案的方向,接下来只要加以验证就可以了。”
“我们要怎么验证?”
谭宝臻一笑,“当然是去趟刘梅香的家了。”
“为什么不把他们传过来问话呢?”
衙门办案一般都是直接传唤证人,所以李小虎不明白谭宝臻为什么要亲自走一趟。
“因为我想看一看刘梅香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