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这曲子是从哪儿传来的?”
宁羽笑答:“这是迎亲船。”
“迎亲?”谭宝臻觉得不可思议。印象中哪家娶亲不是喜气扬扬鼓乐喧天的,像采用这种诡异的曲调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迎亲怎么用这种……音乐……”
宁羽明白谭宝臻的意思,表情有点无奈。
“这是岛上的风俗,我虽然八岁就在岛上生活,但还是有点不习惯。”
“你不是岛上的人?”
宁羽摇头,“不是,我本是苏州人,八岁的时候父母先后染病过世,所以舅父才把我接到半月岛来抚养。”
谭宝臻点了点头,认为要想查清这个案子还是应该先从胡礼的社会关系着手。
“那你舅父家里还有其他直系亲属吗?”
“舅母和他们唯一的女儿凤莹还在,不过在舅父失踪之后她们就被迫离开了半月岛。”
“被迫?为什么?难道是岛上的人……”
宁羽神色黯然,证实了谭宝臻的猜测。
“因为舅父在祭典当天失踪,延误了祭祀,碰巧第二年又是大旱,岛上的人就认为这是舅父触怒鬼王所至,于是把舅母和表妹凤莹赶出了半月岛。”
“鬼王?”
“半月岛上的人不信神佛,只信奉虚无鬼王。”
宁羽缓缓回头,目光投向谭宝臻。一瞬间,他的眼神不再温和羞涩,而是变得深不可测,甚至有种让人不寒而悚的阴森。
谭宝臻暗暗吸了口冷气,忽然对宁羽这个初识的少年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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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在水面上缓缓行进,终于在穿过一片薄雾之后隐约看到了岛上的码头。
“到了,这里就是半月岛。”
谭宝臻顺着宁羽所指的方向看去,视野所及之处云雾缭绕,山峦叠翠,一座白色建筑座落在山腰的位置,并延伸出一道数百级的台阶直通山下。
谭宝臻几人拾级而上,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那座白色建筑。
一口气走上半山,除了高炘没有露出疲态之外,谭宝臻几人都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李小虎索性坐在门口不动了。
“累死我了,小羽,我们歇会儿吧。”
小羽喘着粗气劝道:“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可是……”
“这不是小羽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小虎刚要继续耍赖就看到一名年轻人从庄内迎面走来,急忙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秋落,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叫秋落的年轻人径直朝宁羽走去,神态极为热络。“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上次你来去匆匆,这次多留几天吧。”
“当然,我是回来参加‘顺天祭’的。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我帮你介绍。”
“不用,让我猜猜。”秋落说着故作神秘的绕着谭宝臻三人走了几圈,随后一拍手掌,道:“我猜你们一定是官府的人……”
谭宝臻因为答应宁羽会暗中调查,所以三人穿的都是便服,没想到还是被人一眼识破了。
宁羽也不知道秋落是瞎猜还是真的看出了端倪,只一口否认。
“不,秋落,你误会了……”
结果秋落一摆手,朝宁羽眨了眨眼睛,“我都明白,虽然我是师父的徒弟,但是对暴雨冲下来的那具骸骨也很感兴趣。”
宁羽无话可说,只皱眉看了他半天。
秋落清楚宁羽在担心什么,了然一笑。“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师父的,我看你们都累了,我领你们到房间去吧。”
计划被打乱,谭宝臻有点意外,不过看宁羽拿这个叫秋落的年轻人也没办法,只好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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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的年纪和宁羽相仿,气质阳光,性格也很开朗,除了他那份过盛的好奇心,谭宝臻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小羽,这个叫秋落的是什么人?”
秋落把几人安顿好之后就忙别的去了,谭宝臻趁机询问他的来历。
“他是我表舅的徒弟。”
“徒弟?”李小虎探头缩脑的凑过来,神情非常搞怪。“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过?”
宁羽笑道:“胡家祖上其实是替皇室雕刻圣像的工匠,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事才看破世情,决定举家隐居在半月岛,但祖传的手艺却没有就此荒废。”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胡家当年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隐居到半月岛来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谭宝臻对胡家的祖先没什么兴趣,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那具无名骸骨。
“小羽,你说的那具尸骨现在埋在哪里?”
“埋在后山的乱葬岗。”
谭宝臻闻言看了看天色,这时午时刚过,离天黑还有段时间。
“我看大家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那具骸骨吧。”
宁羽心里比谁都着急确认死者的身份,看谭宝臻主动提出要去乱葬岗,立刻点头答应。
“这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要辛苦宝臻姐姐了。”
“没关系,我也希望能早点把案子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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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岛的乱葬岗虽然名为乱葬,但其实里面葬的多数是半月岛上的异姓岛民,并非无主孤坟,而且这地方和胡家祖坟只隔了一条天然形成的隧道。
宁羽所说的那具骸骨因为不知道名姓,所以也没立碑,只在乱葬岗外围草草的堆了个土包,很容易就找到了。
“就是这里。”
谭宝臻点了点头,和高炘李小虎拿起工具开始挖坟。
骸骨埋的并不深,没挖多久谭宝臻就看到露在草席外面的白骨。
“小心一点。”
四人一起动手,把包裹在破草席里的骸骨抬出墓穴,不过由于尸骨是从山上被暴雨冲下来的,所以细小的骨骼部分已经找不到了。
“骸骨遗失比较严重,只剩下躯干部分。尸骨四肢骨骼粗大,骨面粗糙,盆骨狭小,骨骼线已经闭合,推测死者为身高175公分,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的男性。”谭宝臻说着看向骸骨左侧的胸骨。“死者左侧第三、第四根胸骨处有明显刮痕,怀疑是生前由利器造成,很可能是致命伤。”
谭宝臻检验到这里,只能大概推测出死者的死因可能是利器刺穿心脏而死,却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除非知道死者生前的身体特征,或者进行DNA比对。当然后者是不可能做到的。
“小羽,你记得你舅父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例如骨折或者受过伤什么的?”
宁羽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记忆里我舅父并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但你说的身高和年纪倒是和我舅父差不多。”
谭宝臻摘下手套,叹了口气。“身高和年纪并不能确定这具骸骨就是你舅父的。对了,你知不知道这具尸骨是从什么地方冲下来的?或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些钱索也不一定。”
“发现尸骨的时候我并不在岛上,只知道是从后山冲下来的,但具体位置却不清楚。”
“想知道这具骸骨是从哪里冲下来的,可以问我啊。”
人未至,声先到。谭宝臻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
宁羽最先反应过来,冲着来人露出怒容。
“秋落,怎么又是你?”
秋落走到几人面前,视线轻佻的从谭宝臻几人的身上慢慢飘过,最后落到那具残缺不全的骸骨上面。
“我说过我也很好奇这具骸骨的真正身份,而且有我帮你们,你们做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你……”
谭宝臻见宁羽有些急了,朝他比了个稍安勿燥的手势。
“你为什么对这具骸骨的身份这么感兴趣?”
“这需要理由吗?”
“当然。”谭宝臻正色道:“想必你对小羽要查的事情也很清楚,所以你应该明白一旦确定死者真是他的舅父胡礼,那么这件案子就不再是失踪案,而是谋杀案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不是更需要我了吗?”
“但我或许会因为你的过份主动而怀疑你与这件案子有关,这样也无所谓吗?”
“哈哈哈哈……”秋落一听忽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快流出眼泪来,才渐渐止住笑声。“你这人真有趣,不过我已经说了,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至于你怎么想的,我--无--所--谓……”
秋落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挑衅,谭宝臻清楚的感觉到他所传达过来的敌意。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少年这么急于查出真相,绝对另有所图。
“既然这样,那好吧。”
“这……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谭宝臻笑看了小羽一眼,站起身朝秋落伸出手,“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那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秋落诧异的看着谭宝臻伸过来的手掌,愣了愣,随即不屑的别开视线。“哼,我可没有与你们合作的意思,想查案就赶快跟我来,一会儿天就黑了。”
谭宝臻收回手,没觉得尴尬,只觉得秋落的反应很好笑。
“这小子挺有趣的。”
“他很有趣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高炘忽然开口,只是看向秋落的眼神有点冰冷。
“对啊。”谭宝臻觉得今天的高炘沉默的有点反常,但眼看着秋落越走越远也来不及细想,急忙召呼李小虎把骸骨重新埋好,追上已经走出很远的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