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剑是拿到了手,叶有义虽不懂收藏,但他知道这是好东西。武斌走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青铜剑,做了好一番研究与鉴赏,这古老的剑果然有魔力,叶有义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了它,并且已经不舍得将它送人,不过他的理智还是战胜了这种魔力,想着明天就要把它送走了,叶有义竟心疼起来,但仕途要紧,为了抚慰心头上的遗憾,他开始憧憬亨通的未来。
当晚叶有义又失眠了,他抱着承载着古剑的紫檀木盒子,想睡,又睡不着,主要还是因为马秋的一贯作风,这个食古不化、油盐不进的老同志,使得叶有义不得不再一次思考,是该多想想,想得脑袋都大了。
此前叶有义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课题。
叶有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会儿下床,抽了根烟,一会儿又爬到床上,一会儿又下了床,喝了口水,或是去撒了泡尿。这动静下,他夫人也很难入眠,她像是关心、又像是责备地问叶有义:怎么了?
叶有义的脑子里正在紧张的工作中,他有些不耐烦,“男人的事你别管,睡你的觉。”
这话谁听了都会不高兴,他夫人嘴也不饶人,“狗咬吕洞宾的货,鬼才要管你呢。”
叶有义希望有个完美的结果,当然这需要在过程中努力,天上的馅饼怎样才能掉进自己的怀里,自然是离不开奋斗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信念,使得叶有义一直没有睡去,他在半梦半醒之中煎熬着,就在黎明前,想大了的脑袋里,终于浮现出一个明晰的破题之法,叶有义觉得这还不太成熟,但他认为还是值得一试,因为这个题目太难,他觉得能想成这样已然不错了,再想下去,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未必能想出其他更好的。再者,他觉得武斌说的很有道理,怎么说马小远的工作问题也要记上自己一笔,为此相信马秋也不能过分驳自己的面子。
天大亮了,叶有义如往日一样正常上班,在办公室里他觉得自己也是在工作,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这就是温习与完善昨夜思考出来的那些东西,直到下午,叶有义觉得成型了,OK了,至于能否如愿,那也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叶有义认为自己所为虽出于私心,但这对谁也没什么坏处,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这样花心思,目的还是希望能为这个社会做更大的贡献,所以为了这个心愿,自己当然要当更大的官儿,当然要拥有更多的权力,不然怎么为人民、为社会做更多的贡献呢?叶有义还有这样的逻辑,他想:若是包拯只是个小老百姓,他能成就青天之名吗?
下午三点的时候,叶有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开始了行动,此前他已经预约了旅游局的王局长。二十分钟后,叶有义赶到了旅游局,其实找王局长就是一个幌子,不过幌子也有美丑之分,叶有义还真能找出工作之需来。
谈完公事,也可以聊聊私事了吧,叶有义说:其实也不算私事,他问马小远的工作情况。
王局长说:“马小远刚来,先把他安排到局办,熟悉熟悉各方面的情况。”
叶有义点着头附和道:“嗯、王局的安排有道理,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锻炼。”他又看看手表说:“马小远在局里吗?我想和他聊聊?”
王局长说:“在吧,你到局办看看。”
叶有义说:“好的,那我就帮他请个假,我想和他出去聊聊。”
王局长是明白人,他神秘地笑了笑,“好,那我就不耽误你办正事了。”
叶有义也笑了,他掩饰道:“就是随便聊聊,也就是问问出国留学的事情,替一个亲戚问的。”
“好好好,不管你什么事了,去忙吧,可要忙好哟。”王局长依然笑得很神秘。
在局办办公室,叶有义找到了马小远,他也就是象征性地问问诸如工作环境还好吧、还习惯吧、还满意吧?马小远也象征性地回答了一串“行、还行。”
叶有义说:“我有些事情还要请教你啊。”
“请教我?”马小远很意外。
“是啊,我的一个亲戚也想出国留学,我帮他问问,了解了解。”
马小远这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叶有义打断了马小远的话,他说:“在这谈不太合适,我看到你家细谈吧,我已经跟你们王局长请过假了。”
于是两人跟办公室主任打了招呼,就去了马秋的家,在路上两人就出国留学聊了起来,到了家里的时候,似乎这个话题也就谈得差不多了。
马秋还没下班,马秋的爱人外出买东西,也还没回来,家里没有其他人,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叶有义取下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龙泉剑,说:“这把剑不错嘛,挂在这儿还真漂亮。”
马小远说:“有什么漂亮的,我觉得很普通嘛,也就是老爷子没事耍着玩儿的。”
马秋家住的是一楼,客厅前面有个小院子,叶有义提着宝剑到了小院子,马小远也就跟着去了。叶有义一边夸赞此剑不错,一边从剑鞘中抽出剑身,随之便舞动起来。
马小远看得忍俊不禁,他心想这大老爷们儿还舞剑呢,要是真能耍出几个招势出来也行啊,可这几下子真是没法说,样子倒有点像大狗熊那般滑稽。
就在马小远心里回味着大狗熊的样子时,叶有义就搞出了名堂,只见他比划了两下,就奔着水泥砌成的水池子砍去,叶有义用了很大的力气,只听“铛”的一声,叶有义的手都被震疼了,可是这剑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断成两截,不过还在达到了一定的效果,剑已经卷了口,剑身也弯了,样子已然是很难看的了。
叶有义立刻呈现出一副惊恐之状,“哎呀,实在对不起,我…我…,你看,…”
马小远这下终于没有忍住,一下子笑翻了,他强忍住笑,说道:“没关系,弄坏了就弄坏了吧,别紧张,又不是什么倚天剑。”
“这可是马书记健身用的,老爷子平时用惯了,一下子没得用的了,肯定挺心疼的。”叶有义不安地说。
马小远看叶有义很认真,他开导说:“你别往心里去,老爷子不会在意的。”
叶有义依计而行,也就更加的认真,他表示一定要补救,他告诉马小远在家等着他,自己一会儿就回来。马小远见劝导无效,便由他去了,马小远心想:这个脑袋进水的人,肯定是要去商店里去买把剑回来。
叶有义小跑着出了小区,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叫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能再快了,这又不是开飞机,再说了,交警也不答应啊……”司机还在唠叨,叶有义打断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司机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是警察,在执行公务,麻烦你配合一下,开快一点。”
“好的,我尽量。”司机又问:“红灯闯不闯?”
叶有义不敢太招摇,他说道:“交通法规还是要注意的,这毕竟不是警车嘛。”
叶有义如此匆忙,是希望在马秋回家之前,把事情办完,这样成功率将会是很高的。要是马秋在场,他就有可能把脸拉下来,来个坚决拒收,那时自己可就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叶有义赶到家,把准备好的青铜剑又看了一遍,然后重新装回紫檀木盒子里,这盒子太精美了,自然也就是很招眼了。叶有义找了几张报纸,将盒子包上,以确保盒子不露出来。一切准备妥当,他又看看手表,才四点半,离马秋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时间上来得及,他这就又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回了马秋的家。
马小远在家正玩着电脑游戏,随着敲门声他去给叶有义开门。马小远看到叶有义手里的报纸包裹的东西,他说:“你不会真的去买了一把剑回来吧?”
“老爷子的剑是龙泉剑吧,我上哪儿去买啊,这是我家里的,前段日子一个亲戚送的,我也不懂,又不会玩儿,说实话放在我家就是占地方,这下正好,就抵了老爷子的龙泉剑吧。”叶有义一边说着,一边扯开报纸,那精美的木盒子露了出来,马小远的眼前一亮,他还打开盒子,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肯定是不凡的。
打开一看,马小远虽不懂门道,但他也认识这是青铜剑,其型、其品,都足以说明这东西一般。马小远心里明白了,面前的这把青铜剑和他家里的剑完全是两码事,而叶有义却说两物相抵,这不是笑话嘛。
马小远心想:要么是叶有义的脑子真的进水了,要么就是他巧立名目,来巴结老爷子的。
“这剑你留下,坏的那把剑我就拿走了,这就算是一赔一,替我跟老爷子道个歉,我还要回家做饭呐,我走了。”叶有义说着,拿上那把损坏的剑就要走。
“哎,这不好吧?”马小远叫住了叶有义。
“怎么啦?”叶有义问。
马小远说:“我看,你还是等老爷子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吧,你这把剑好像不一般吧?我是怕……”
叶有义不容马小远说完,“什么不一般啊,不就是个玩意儿嘛,我又不喜欢,放在家里干什么,还占地方,就这么着了。”
马小远心想:不管了,你爱怎地就怎地,反正就算损坏公物,以物赔偿。
客气两番后,叶有义如释重负地离开了马秋的家,他本打算出去轻松一下,找个朋友喝喝酒、泡泡澡什么的,转而他又想:万里长征才刚迈出没几步,怎能如此放松呢,更重要的是马秋回到家后,看到剑的变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想到这一层,叶有义决定还是回家老老实实的呆着,要是平安无事,那就早点睡觉,也好补一补昨夜的失眠。
马秋下班回家后,他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总觉得家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半晌他才发现客厅墙壁上的剑没有了,马小远正沉浸在电脑游戏中,马秋叫了半天,才把他从网络中拽了出来。
“喔,是公安局的叶处长来的,……”马小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同时把叶有义带来的青铜剑拿给了马秋。
马秋看后,他也拿不准这东西的真实市场价值,不过这与自己原先的那把剑显然无法相提并论,对于这一点马秋毫无疑问。他责备儿子怎敢擅自主张,要人家赔偿,而且是这样的东西。
马小远有些委屈,又有些不以为然,“我没叫他赔,他非要这样,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周瑜打黄盖的事,而且我们还没打,他自己求着要挨一下,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马秋有些怒不可遏,他训斥道:“放屁,这是什么?你这是索贿,他这是行贿,你懂吗?你怎么不给我学点好的。”
马小远可受不了这个,他觉得太委屈了,“这根本不关我的事,你找姓叶的,都是他搞出来的。”马小远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电脑关上,随后打了个招呼,气呼呼地就出门了,他是到外面吃一顿好的,再好好潇洒一把,家里的老正统总是爱给他上政治课,他觉得实在太沉闷了,还是外面的世界够精彩、够华丽、也够味儿。
马秋把青铜剑拿到书房,将它看了个仔细,此剑真是出于赔偿得来的吗?鬼才相信呢。对于叶有义此举的真正动机与目的,这并不难想象,马秋觉得叶有义的表演太拙劣了,然而事出有因,再加上自己儿子的工作问题,也算是另一桩事出有因,马秋无奈地摇摇头,又冷冷一笑。
他总觉得事有不妥,就像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憋闷得难受。吃饭的时候,妻子看他不大对劲,问他怎么了。马秋想了想,如实将事情说了一遍,妻子好像通情达理,她认为叶有义为马小远的事出了不少力,就别太为难他了,况且他的确也够资历去竞争副局长的位置。
这话让马秋很不高兴,他用筷子将汤碗敲得“铛铛”响,然后愤愤说了一句:“我又不是生意人,也学不会做生意。”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妻子,自然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她想了想,还是不再提这件事了。
吃完饭,马秋抽了一支烟,他看着青铜剑,别说,他还真的很喜欢。是啊!这样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就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青铜器,仅仅这木盒子,就让你不得不想多看两眼,更想用手去触摸它,这就是李战的杰作,也许当时李战把一些不为人知的什么东西刻入到了这木盒子里,它像是有了灵性,勾着人的眼睛,也勾着人的手。
马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他拨通了叶有义的手机,果不出叶有义所料,他没有出门去喝酒、去泡澡,就是等待着马秋的出招。
马秋在电话里说:“小叶啊,叫我怎么说你,你明天抽空过来一趟,把你的东西拿走。”
叶有义说:“老领导,您别误会,我真是不小心把你们家的剑弄坏的。”
马秋说:“我说的是你拿来的剑,而不是我家里的剑,那东西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关系?你倒好,给我搞来个古董,你这是犯错误,你明白吗?”
叶有义说:“老领导您想哪去了,什么古董啊,就是普通的剑,真的。”
马秋说:“我不管普通不普通,明天你把它拿走,就这样了。”
叶有义“哎、哎”叫着,此时电话已经被马秋挂断了。
这种结果叶有义自然不能接受,不过面对这种情况,他显然有思想准备的,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拨通了马秋家的电话,他笑着说:“老领导,您听我说,我那把剑是我亲戚送给我的,我放在家里没什么用,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我想问问您家原来的剑,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马秋耐着性子听,他回答道:“二百来块钱,很普通的,所以弄坏了也没什么,结果你给我搞这一套。”
叶有义说:“那我就不瞒您了,那把青铜剑,我亲戚买的时候,也就花了几百块钱,那个木盒子是他后配的,我的这个亲戚是木匠出身,其实就这盒子漂亮,也就蒙了您的眼睛了,其他人看了,也以为这把青铜剑多值钱呢。”
“是吗?”
“当然是的,在您面前我哪敢说瞎话,我可没忘,您可是真正是老公安啊。”叶有义笑着说。
马秋说:“就算真像你说的,那也不行,你还是把它拿走吧,要是你实在太忙,干脆我给你送去,行吗?”
叶有义听出马秋的话里有讥讽的意思,不过他仍不灰心,“我的老领导啊!这样吧,我有机会出差到浙江就买一把你家的那种剑,然后再换回我的剑,现在那青铜剑就放你那儿,算你帮我收着,这样你看行吗?”
马秋有些犹豫,但他仍没有松口,叶有义自然不死心,他坚持着,最后马秋终于答应暂时代为保管。这并仅仅是叶有义巧舌如簧的功劳,主要还是马秋因为此前儿子的工作问题,他实在不好意思撕破叶有义的脸皮。
他叮嘱叶有义:不要老是往自己家里跑,现在是特殊时段,不要给人以口实。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学别人搞社会上的那些东西,多些心思放在工作上。”在叶有义的诺诺声之后,马秋又说道:“你要记住,把心真正用在工作上,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吃亏的。”
马秋还想说:“这样仕途才能长久……”但他没说出口,顿了顿,又咽了回去。
放下电话,叶有义觉得挺满意的,他认为马秋的话基本认可了他所做的努力。还是那老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叶有义期待着老天爷能给点面子,当然他也不是个坐等其成的人,马秋所领衔的考察小组自然是重中之重,这一方面的工作已经做了,也基本上达到了效果,然而群众的力量也不容忽视,在这个问题上,叶有义同样很细心,所以这之后,他把工作重点就转移到了群众身上。
此后不多的日子里,叶有义更忙碌了,他的下属、还有局里的一些中坚,都是需要他去做工作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