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醉心,有时人的处境往往难堪,所以醉心是个美丽的错误,就像马蹄哒哒的过客。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这种东西似乎也有了潜规则,即很容易被人猜测的结局偏偏正是这么发展,最后绝不出人预料。
徐君瑞在看成绩的时候微微的颤抖着,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仿佛都是颤抖的厉害,只有很少人不颤抖,因为他们从不关心成绩。
细细看来,凝坐在讲台下的苏香也有些紧张,但紧张是多虑的,很快消息传开,她就会很舒适的和别人笑谈着。
她永远难以让人超越,无论是气质还是其他一些与美丽有关的东西。
不过大家总认为这个成绩很合理,因为苏香本来就是完美的人,你休想找出她一丝的污渍。
徐君瑞有点头大,因为自己考得确实差强人意,在班里是第十名,这简直是一记无情的巴掌,他仿佛看到了徐治公的手在伸来,那双平时只喜欢喝酒和打人的手。
事隔多年,如果我不再是个学生,对这些往日的成绩,我仅仅淡淡一笑,或是冷漠的骂着,为了那不值一提的成绩,我无端浪费了我的青春。
但我的主人公们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这个社会永远会有学生这个职业的。而且因之而得利的学校就注定财源不断。
开始一个学生很难发现其中微妙的变化,比如徐君瑞惊讶的发现,一年前瘦弱不堪的校长竟然又肥又胖,整天背着手在校园里溜达着,像个晚年老态龙钟的人,他无论看见谁都是笑着,很和蔼的样子让人总有种想亲一下的冲动。
但徐君瑞听张修文在宿舍中说,其实校长是个很严厉的人,对于好学生往往会表现出好的态度,而对于坏学生他绝对丝毫不会手软。曾经有一次,他将一个喜欢打架的学生一脚踹出了好几米远,然后那个学生从此就服服帖帖。
徐君瑞听张修文那口气,仿佛是对校长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校长能文能武,能软能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个小城并不富裕,所以通常老师都是骑电动车上班,学校的几辆轿车往往是领导专用。
徐君瑞在校园里一个人走着,然后就听见摩托车的刹车声,他抬起头看见这正是自己的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年轻英俊,又很富有朝力,一般来说这种老师总是女孩子的偶像,也很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
李克秀正是这种人。
徐君瑞连忙向老师问好,李克秀笑着点头,然后就推着摩托进停车场。
徐君瑞在李克秀眼中总是稍微有点瑕疵,即是那种一块无瑕的宝玉忽然在地上撞了一个伤痕,让人喜也不是,恨也不是。
李克秀总是很为徐君瑞惋惜。
因为他看出徐君瑞的文学功底还是不错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文成绩总是像块鸡肋,上不去也下不来,正所谓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某天早晨,他悄悄溜进教室,就发现徐君瑞在大声朗读着古文,那种对于文学的痴迷简直是让他心潮澎湃。
可别的人花的功夫少,却能考出不错的成绩来,而徐君瑞似乎在绕一个远远的路子,然后跟在别人屁股后面。
李克秀认为这是种失败,不但是自己的失败,也是语文这门课程的失败。
他上课的时候,是很富有激情的,通常情况下他很乐意让学生回答问题,无论答得对和错,他都会说请坐;学生能畅所欲言,才是真正开明的时代。
所以没有人会反感李克秀,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开明的好老师。
午后的空气有点闷热,李克秀不厌其烦的滔滔不绝,似乎忘记了任何枯燥的东西,他的眼前全是一片真正的光明,像是在入定。
不过学生们似乎受不了,有些人真的入了定,然后口水止不住的流。
李克秀浑然不觉,直到发现小姑娘们也都在昏昏欲睡时,才觉得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是清醒的。
同样清醒的还有徐君瑞几人。
李克秀立刻大声说:“实在不行,咱们就讲笑话吧,要不我先来个,然后大家踊跃发言好吗。”
学生们立刻惊醒了,觉得这种倡议确实人性味道太浓厚了。
李克秀想了想,说:“在医院产房里,有一家喜得贵子,这孩子刚生下来就会说话,你们说奇不奇怪,孩子一张口就说:‘爷爷。’爷爷啊的一声就口吐白沫昏倒了。孩子又说:‘奶奶。’奶奶啊的一声也昏倒了。孩子又说:‘爸爸。’然后你们猜结果怎么样?”
大家想了想,都说:“那肯定爸爸也昏倒了。”
李克秀笑着摇头,那张脸既神秘又风趣,把女生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李克秀吊足大家的胃口,才说:“爸爸没晕倒,他叔叔啊的一声晕倒了。”
大家先是一阵惊讶,然后才大笑起来,有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折了腰。
李克秀说:“还要听吗?”
学生们跃跃欲试,说:“当然要了,快讲快讲。”
李克秀又讲了两个,班里的气氛似乎爆炸开来,这种疯狂的举动太震撼了,像古时的沙场,李克秀仿佛就是一位坐看风云起伏的将军。
有个领导推门进来,问:“你们在干什么?”
李克秀笑着说:“没事,我给大家活跃一下气氛。”
领导狐疑的看着,然后慢慢缩回头去,像只被愚弄了的老猫。他走了老远还一直大声咳嗽着,但大家都觉得这是装出来的,估计老猫希望自己的声音一直能蔓延到整个校园,听到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李克秀送走领导,仍给大家讲课。
他打算着晚上找徐君瑞和几个语文成绩比较好的男生女生们聊聊,也算是沟通一下。
晚饭他是在街上一家小吃铺吃的,他要了一碗麻辣面,又要了份凉拌菜,低着头一个人静静的吃着。
他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他就抬头看着那个人,是个近乎中年的男人,这人面貌好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李克秀不确定,所以他忙咽下一口面,对这个男人说:“您是哪位?”
这男人有些惊喜,说:“克秀,你不认得我吗,我是王文岭啊。”
李克秀点了点头,说:“哦,原来是你,你现在干什么呢?”
李克秀明白了,这是一名中学同学,不过这名同学对他的印象很差,在他脑海中王文岭似乎总是在欺负别人,想不到今天会在此遇到他,更想不到他竟会认出自己。
王文岭那张脸总是写满着不安和邪恶的感觉,这是李克秀一直琢磨不透的东西,为什么自己总是把别人想得这么坏呢。
王文岭说:“既然是老朋友了,我就悄悄告诉你件事,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说话?”
李克秀说:“那就算了,我一会还有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在这儿明说,要不我就走了。”
李克秀认为这种措辞已经仁至义尽,所以毫不后悔。
王文岭的双眼急速在转,满是皱纹的脸似乎在渐渐狰狞着,他说:“兄弟我确实遇到了难处,谁叫我遇到你这个大好人呢,所以你今天得借我点钱花。”
好蛮横的话,不过李克秀早已料到会这么着,鲁迅毕竟说得对,向来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中国人总是有其苦衷的。
李克秀说:“多少?”
王文岭伸出三个手指说:“三百。”
李克秀从兜里立刻掏出三百块钱,这是他准备为妻子买身衣服所需要的花费。
王文岭大笑着,接过钱来,拍着李克秀的肩膀说:“我早晚会还给你,你也可以去报警去,因为我一直是在逃身份。”
说着转身走了,像一道烟。
李克秀犹豫半天,还是对自己笑了笑说,今天下午做了个小小的梦,晚上还有任务呢。
他很自在的溜达着回到学校,刚才的事似乎发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他最近在跟学生们津津有味的谈论《阿Q正传》,其实他认为阿Q的精神在当代的中国无疑是很重要的,而不是一味用来批判的。
有时他对自己说,我不是个伪君子,但我是个真小人。
当女孩子痴痴望着自己笑时,还有什么郁闷的事存在呢?
徐君瑞当天晚上对李克秀佩服的五体投地,另一方面,苏香表现让他大为惊讶,因为苏香笑着对自己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文,写的太富有灵性了。
这是苏香在大庭广众下对自己的赞扬,徐君瑞瞬间飘了起来,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因为她分明在笑看着自己,一刹那间,徐君瑞认为人生的意义好像复杂了些,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埋头苦读,还应该有笑容和月光。
李克秀撺掇着说,苏香不妨就经常帮助徐君瑞一下,也好提升大家的语文功底。
苏香满意的点着头,而徐君瑞更是求之不得,他当晚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用功,起码要对得起苏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