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倭寇来源的查究却是毫无头绪。哨兵们都已经殉职,当地的百姓则只知道这股匪徒穷凶极恶却根本也不清楚他们是从哪里来。
我焦躁的站在仲春已有些灼热的阳光下开始考虑是不是趁敌人还没远遁现在就尾追过去。如果不明不白的就咽下这次失败的苦果,怕是以后军心士气就再难提起来了。
一个被扣在队伍中从这个镇子跑去报信的汉奸这时伸长了脖子,用惶急不定的目光向镇内扫视着。突然他猛吼一声不知从哪里迸出的力气居然挣脱了两个看押的士兵的双手,跌跌撞撞向一处房子跑去。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我很自然的将目光投向了那所房子。院门敞开着,依稀可以看到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中,想必都是倭寇杀戮的受害者。其中一个似乎是一个还只有十几岁的孩子。
那汉子就那么带着绑住双臂的绳索绕着两具尸首跑了两圈,突然跪倒地下,嘶哑着嗓子喊到:“素芬,小离儿,是我害了你们啊!”说着用头砰砰的砸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上,“****的倭崽子,你害老子绝了后啊——啊——”
说到后半句已截然不似人声倒像受伤的狼嚎叫一般,虽然是乾坤白日,还是有好几个士兵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冷颤。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与悔恨。
亲卫队刚要上前把这个人抓回来,他已经踉踉跄跄的自己奔到了我面前,双膝一屈,噗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的说道:“戚将军,戚将军,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求你替我们报仇啊。”
我面色沉郁的看着眼前这个汉子,大约他也没料到为虎作伥是这样一个结果吧。这仇是一定要报,可到底兵锋所向该指向何处?
双臂绑在背后,这个如今已家破人亡的汉奸直挺挺的僵跪在那里,口里兀自说了下去:“将军,将军,我知道,我知道这群狗崽子是哪里来的!”
听到这句我眼前顿时一亮:“快说,他们是哪里的倭奴?”
“我们几个把消息传过去之后我没急着离开。听到那几个****的头子商量一阵后就派了几个小兵出去。他们的话我不懂,不过能听到‘白水澳’念了好几次。来的这帮****的混蛋一定是从白水澳来的!”
白水澳?那里的确盘踞着一大股倭寇和海盗,拥有随时抽调出千余人的实力。那里离这个镇子很有段距离,但以时间估算,消息从这里传递到南湾再到南湾派人联系上他们再到这群匪徒奔袭此地,来犯的有九成可能就是白水澳的倭寇。
南湾的倭贼死的真是不冤,他们倒也清楚自己没有劫营的实力,就勾结了白水的倭寇妄图把我军消灭于睡梦之中。真是毒辣异常。
狐狸的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好吧,既然敢来主动挑衅,那么这十几个士兵的性命、镇中百姓的性命我就要你们以千倍万倍的代价来偿还!
强抑住胸中的愤怒下令全军班师。虽然略有些不满和疑惑,士兵们还是执行命令,带着收敛好的哨兵们的尸骨默默的离开了这片焦土。
单纯以战果和战损的比例来说,还是一场胜仗。可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必须承认是打了一场无损的胜仗和一场阵亡十几人的败仗。一想到那十几个殉职的哨兵我就心疼的都快要抽搐了。
这一年多的训练,哪一个我都已经那么熟悉了啊。昨日点卯时还是一条条鲜活充满生命力的个体,今天就成了装在粗布袋里的枯肢焦骨。不是我感情过于脆弱,实在是……唉
回台州的路上气氛一直都很低沉,阵亡的都是士兵们同姓连枝的弟兄,没有一个人还能展颜谈笑。连那几个旧军官也是绷着脸驱队前进。
谭纶如期在城外迎候我的归来,看到这低迷的景象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问我是不是进攻南湾遭了大的挫败。
嗓音低沉的告诉他剿灭南湾倭寇的行动很顺利,一个人也没有死。可是……留守空营的哨兵却全数牺牲了。相形之下,帐篷被焚的损失根本就微不足道了。
听完我简短的解说,谭纶也沉默了。半晌才隔着盔甲用力揽了一下我的肩膀。全军就在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无言中进了城。
刚卸下战甲我已经紧张的开始思考如何血债血偿,把那群强盗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可是白水的敌人势力相当庞大,而且那里也不同于南湾这种破败的小城,倭寇在四围保留了很完整的城墙。不是两三千人能够扫平的,要想报这个仇必须偕同友军一起行动。
摆在眼前的选择有很多,但无疑我希望得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助臂而不是开战时就一溃如注反冲己阵的肉脚。最后其实也就剩下了两个选择:谭纶的台州军或者俞大猷的苏松军。
从感情上讲我更愿意与谭纶合作,而从兵员素质考虑则似乎是俞大猷更适合一些。不过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选择台州军:一方面毕竟同在一个城里训练,两军平素间也有交流相对熟悉一些,另一方面俞大猷老成持重之名在外,而我率军时确实是有一些飞扬跳脱的性子,怕和他协调不来。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俞大猷现在官居副总兵,位在参将之上。除非必要,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被置于他人领导之下,尤其麾下的戚家军是这样独特的一支军队。我不是一头孤狼,但的确更愿意独挡一面。
谭纶属下本有四千军马,加上我编练新军后硬塞给他的一千旧军共是五千。我手下自然就是那三千义乌兵。根据探子传回的多个情报总体估算白水的倭寇应当不少于三千人,这样大致就拥有了二比一的兵力优势。
但是该以怎样的策略去进攻却是一个恼人的问题。因为鸳鸯阵的特殊性我的士兵不可能和谭纶的混编。这样怎么用好他那五千军卒就成了个大问题。这倒不存在谁配合谁的问题,而是要争取把每一份兵力都用在刀刃上。
不要看数量上是明军有优势,真正交战起来,数千亡命之徒的拼死搏杀和不足千人的情况下冲击力和压迫力是大不一样的。自从吃了这次亏后我稍稍滋生的轻敌之心已经消失殆尽再也不敢有半分托大,务求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何况干了这一次劫营行动后倭寇也肯定会提高警惕加强巡逻,偷袭的难度肯定相当大。而毫不遮掩直接攻城通常是伤亡最大的一种进攻方式。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是眼下我和谭纶的确是一筹莫展,商议了几天也没什么进展。打胜仗倒是容易,但如果打成了惨胜还不如不打。我们俩都不是以自己士兵的尸首做进身之阶的人。究竟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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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要一口口吃,字要一个个的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