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杰俯身行了礼。
他面前刚下马的周武君,一袭锦缎长袍,狐裘皮靴,乌墫女子的打扮,却显出些英挺飒爽的风姿,美目流转,更生出风情万种。在她身边,陪伴着乌鲁斯与格里木兄弟俩,两员虎将威风凛凛,头顶上的乌墫王旗迎风招展。
公主出落得这般动人,实在是天朝的幸事。
白杰的目光在她身边搜寻,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御史大夫白杰,恭迎乌墫右夫人,您一路车马劳顿,实在是辛苦了…”“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周武君连蹦带跳地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这么些年不见,白大人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啊,听说你位列三公,实在是可喜可贺!不知道我的太子哥哥身体还好吗?”
“殿下很好,临行前还托我问候夫人,并带来了许多礼物送给夫人。”白杰依稀在她身上看到了多年前那顽皮小丫头的影子,不禁也微笑起来:“朝野上下,都关心您在乌墫的生活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夫人能喜得贵子,皇上想必也会非常高兴吧。”
周武君的脸色变了变,崛起嘴唇来。一旁的乌鲁斯连忙上前来:“白大人,我们一路快马加鞭,不知道白老将军的病情还好吗?”
“父亲大人是年迈多病,体质虚弱…”白杰向他拱了拱手,两个私交甚好的男人多年后重逢,却显得有些过于冷淡了:“劳烦右将军大人也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啊。”“哪里的话,我一向对于白老将军也是敬重得很!这次能护送夫人前来探望,实在是我的荣幸!”
鲁能将随行的卫兵依仗安排好了,这才匆匆赶了上来:“乌鲁斯大人!你和格里木先去驿馆休息吧,白老将军那里差人传话,请公主前去一叙!”
这样的安排,不光是格里木。就连乌鲁斯也皱起眉头来。白杰看出他们的不解,连忙道:“父亲这几日,总是一会清醒一会昏睡,想必他老人家此刻醒了,听说夫人来了,就想见见,当面拜谢……”“你们也真是的!我又不是纸糊的,为什么到了三阳关上还害怕有人谋害我?!”周武君大大咧咧的将手一挥:“看到没有,这里都是我的同胞!同胞啊!”
乌鲁斯连忙一手横胸行了个礼:“夫人说的是,我们这就先退下了…”
格里木有些不情不愿,眼睛一直狠狠瞪着一旁的鲁能,却被他兄长一把拉住衣领,连拉带拽的跟着走了。
白杰长出了口气,示意周武君跟他走,鲁能则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怎么夫人出行,身边却没有带女官呢?”
走上军营的木廊,白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周武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乌墫女奴,马上笑道:“白大人是问莫愁吧?不巧得很,她被越摄珊派到羟古去看望木顿王子了,比我们早一天动身,这会应该已经到了曼城吧!”
闻言,白杰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震惊,他猛地收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鲁能。
他眼神里包含的惊愕令鲁能大吃一惊,他心下明白,这种惊愕并不光是对莫愁深入敌阵的担忧……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白杰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勉强笑了一下,指着身边的一间厢房:“就是这里了,请夫人移步。”
鲁能推开房门,周武君将两个女奴留在门外,自己和白杰鲁能三个人走了进去。一进门,鲁能就将房门紧紧关了起来。
这是间陈设简陋的小厢房,虽然在军营里并不可能有什么豪华的摆设,舒适的装修,可一目了然,这间房间并不是病中的白渊洗所住的地方,除了他们三个人,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周武君惊讶的转头看着白杰:“白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少安毋躁,请这边落座。”白杰示意她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可能鲁能已经跟夫人透露过,请夫人到三阳关上来,其实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周武君的心脏一阵狂跳。自从上次在乌墫,莫愁哭着跑出账房以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突然被白杰提起来,她才感受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们并不是说着玩玩,而是真的要付诸行动了。她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声音干涩的说道:“我知道…是关于将越摄珊除去的事情吗?”
白杰赞赏的点了点头:“夫人冰雪聪明,一字不差,确实是要将越摄珊除掉的事情。虽然夫人现在贵为乌墫右夫人,可是王庭的权利还是掌握在左夫人阿犹兰以及越摄珊手里,夫人不要说能在国主面前说上话了,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朝不保夕。现在我们天朝正在与羟古作战,越摄珊非但不出兵援助,甚至还断绝了对天朝的战马供应,这样的严峻事实,是不容我们犹豫再三了。”
“可是莫愁说得也对啊!”周武君急切的说道:“越摄珊再怎么不济,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天朝将我嫁于他,现在又为何要害我成为寡妇呢?!要我谋害亲夫,那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啊!”
鲁能靠在门边,阴沉的脸上显出几分痛苦的神情。
白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天朝将夫人远嫁乌墫,为的不是让你相夫教子,恬孙弄儿,而是要将乌墫变成我们天朝最强有力的盟友!事到如今,可以说这个目的非但没有达到,反而适得其反,越摄珊随时可能和我们彻底反目,投向羟古那一边,而平湖公主你,就是我们的敌人和罪人了。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远在塞外,皇上并不能将你怎么样,可是你的父兄亲人,你有没有替他们考虑过呢?楚逊王年事已高,你还要令他终日担惊受怕吗?……”
“不要再说了!”周武君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她要收回自己的话。这个男人四年来不是没有变化,而是变得令她都要认不出来了,就算是莫愁在这里,也一定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那个温和无害的白杰吧!他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与其说是在请求她,倒不如说是在威胁恐吓她!她瞪着眼睛看着他,虚弱的开口道:“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大漠民族的风俗习惯,与我天朝大相径庭。”白杰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语调轻快的说道:“越摄珊死后,夫人并不会变成真正的寡妇,你会很快有一个新的丈夫,换句话来说,有一个男人,可以在越摄珊死后继承他的一切财产,包括他的妻子与孩子。这样说,你能够明白吗?”
周武君惊讶地看向鲁能:“这是…真的吗?!”
鲁能没有回答,将脸转向门板的方向。白杰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关系,越摄珊才不得不死,只有他死了,这个人才能真正掌握整个乌墫,而平湖公主你,才能真正掌握这个男人的心……”
“胡说八道!”周武君突然站起身,恼火的嚷道:“真是不敢相信!白大人,竟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样寡廉鲜耻的……!”她冲到门边,一把推开鲁能:“不要在我面前说起这件事情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莫愁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反对,我也反对!所以……”
她推开房门想要夺门而出,却愣在了原地。
门外,永乐公主正一脸惊讶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