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辛玥实在难以相信,母亲竟然会作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带着元气未全的弟弟上前线,而且为了不使王城空虚,甚至决定只带二十人的护卫队,乔装成商队前往?!
无论她的母亲在各种传说中,曾经做出过多少丰功伟绩,曾经多少次出生入死,在她的心目中,她始终还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妇人,每天安逸中度日,在丈夫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无忧无虑…所以她实在无法想象,母亲和弟弟又怎么能经受这样的危险和磨难。于是长公主发了她自出生以来最大的脾气——连着两天闭门不出。
但是她的天性有所有人没有的宽容和善良,莫愁还在忧虑的时候,她已经悄悄走出房门,帮着女奴们整理行装了。
大漠漫长又严酷的冬季到来了,曼城上下一片银装素裹。这样的天气,虽然对前线的军队很不利,但对远征而来的伊琉斯人更加不利,传令兵带回的书信里,莫愁得知羟古的军队已经在卑移山南部驻扎下来,准备在那里和敌人最后决战。
“请一定保重身体!”拓辛玥攀在母亲的车驾边,眼泪汪汪的叮嘱,莫愁心疼得抚mo着她的头顶:“你不要担心,前方有你的父王,娘亲不会有事的。”“还有我一路保护,你害怕什么呀!”督越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大姐的手:“你不要担心什么,什么都不用担心,凡事都有我们呢,你只要每天看书玩乐,好好等我们回来就好了!”
“姐姐和王城,我也一定会好好守护的。”披着毛裘披风的阿犹兰站在一旁,她没有流露出太多感情,可是她的家人知道,离愁别绪她不会有一点比别人少,毕竟母女兄妹从没有像这样分离过。
天色不早,不得不上路了。二十人的护卫队打扮成商旅的样子,簇拥着莫愁的马车缓缓离开了曼城。路上的行人回头张望,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堂堂渊嬗的车队,时隔十多年,这个一度成为传奇的女子又一次踏上了前往战场的路,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为了仇恨,也不是为了使命,而是为了她的丈夫,她心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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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暴风雪来得突然。
大漠上商旅们临时的营地几乎要全军覆没,虽然失去了几匹骆驼,些许货物,所幸没有人员的伤亡。这个地方像是一个临时的集市,四面八方前来歇脚的商旅都会在这里临时摆起货摊,招徕路过的旅者和住在附近的牧民。
督越见过这样的集市,就在他前往山口军营的路上。冷不防又想起上次见到的那个女孩,他连忙跑到坐在一旁毡帐里的母亲身边;“娘!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问!”
莫愁放下手里的热奶茶,随行就带了两个女奴,她的生活习惯本来就不复杂,所以还是绰绰有余,看儿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她微笑道:“又见了什么稀罕东西了?不要贪玩,再过一炷香时候,咱们就要上路了。……”“娘,咱们羟古的贵族里面,有没有一家的女儿头发全是雪白的?!”
这一问,倒是把莫愁给问住了:“白头发?多大年纪的女儿啊?”“比我小一点,长得特别漂亮!”督越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还真是不一般的漂亮。她这个儿子和他的父亲有得一拼,心高气傲,小小年纪已经流露出目空一切的狂妄了,难得有小女孩可以被他称赞…只不过,雪白的头发,这在大漠风俗里面可是非常不祥的征兆,被说成是鬼怪托生,民间生下这样的孩子,多半就会丢到荒野中去,如果真是贵族家的女儿,可能从小被藏在深闺里,外人也不容易见到啊……
“娘从来没有见过呢。”莫愁笑着拉着儿子的手:“等见了你父王我们问问看,说不定他知道呢。”“不可不可!”督越一下红了脸,直摆手:“这种事情就不要让父王费心了!我只是问问,娘亲不知道就没什么了!…对了,反正还要等一会才走,娘,我在前面看到了天朝商人,我陪您一起去看看吧!”
天朝商人?莫愁一下来了精神。
自从十多年前与天朝一仗以后,天朝商人就在曼城绝迹了,听说这里有她的同胞,乡愁一下被勾起了,莫愁忙不迭的站起身,督越连忙上前搀住她的手:“娘,外面冷,再添件衣服吧。”“天朝的商人在哪里呢?卖什么的?有多少人?什么地方的口音?”
最后一个问题可把督越难倒了,他虽然从小和母亲学说天朝话,可是毕竟也只有勉强可以听说的程度,分辨口音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莫愁也意识到了,她笑了下,挽着儿子的手出了毡帐。
外面的空气又冷又干,脚下的雪很深,督越挽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不远处一个货摊走去,身后跟着两个护卫,这个摊子不大,紧挨一顶密实的帐篷,见他们走近,一个少年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穿得厚厚实实,面皮白净秀气,头发扎成髻,一看就是天朝人的模样:“夫人,要些什么?”
纯正的天朝话,带些京城的口音,莫愁一下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了。少年见到这衣装考究的夫人也稍稍愣了一下,他有些吃不准,明明是大户人家的样子,怎么好像天朝人的长相呢?
“有、有些种子,还有丝绸,都在这里了!”少年慌手慌脚的打开一旁两口箱子。“做生意来了,就带这么点东西啊?”督越在一旁冷嘲热讽,莫愁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亲切地看着少年:“你不要忙活了,虽然很想买下,可是我也是要赶路的人,所以就当是我跟你定下了,你把这些钱收下来吧。”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枚金锭子,放在目瞪口呆的少年手里。
“我也是天朝人,我们是老乡呢。”伸手给少年掸掸肩膀上的雪屑,莫愁无端觉得这孩子似乎特别亲切,她向他点点头,转头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了回去。
“真是像做梦一样呢….”少年颠颠手里的金锭,摇摇头:“这夫人还真是大方呢……”
“把金子递进来。”帐篷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声音还有些颤抖,少年疑惑的从帐门将金子递了进去:“你先不要进来,一会我叫你。”“是….老师。”
颤抖的手接过金锭,指尖,手掌,都近乎贪婪的吮吸着它原来主人的余温……一别十几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她!她又是要往哪里去呢?不安分的女孩,现在还是一个样子啊……
白杰的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深吸了口气,对账外的少年说道:
“余安邦,你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