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是厂里的老师傅。最近，他听说厂里要实行“优化组合”，心里有些发毛。转过年，他就满五十周岁了，从年龄上讲，他正处在“危险”地段，听内部人仕透出的消息说，这次“优化”，就要从年龄上动刀子。闹不好，年前年后就要有他苏三的“戏”可看了。
老伴一早一晚的唠叨，让他快去找找秦少刚。
秦少刚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苏三的徒弟。秦少刚89年进厂时，苏三做了他一年零三月的师傅。后来那小子肯学习，被厂里送出去深造一番，回来就当上技术员、工程师了。前年，当上副厂长，这一阵子正走红着，据说，这次厂里“优化组合”的方案，就是由他初步定的。
老伴让苏三去找秦少刚，目的就是去求求人家，别再拿当初当师范傅的派头，凡事让人家找到他门上，人家现在厂里的领导。你不到他门上找他，他还认为你瞧不起他哩！
苏三是个重感情的人，总认为师徒如父子，能办的事，他办就是了，何必再去一趟一趟地找呢？话再说回来，这些年，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没断。前年，他秦少刚当上副厂长，春节时不是还让他爱人小刘送来十斤带鱼、四瓶酒吗。至于，这其中的奥秘，是因为苏三的老伴给人家秦少刚的儿子织了件毛背心，他苏三就一概不知了，他一直认为那是秦少刚当了厂长，还想着他这个不值钱的师傅哩。
可老伴心里一兜数，她苦口婆心地劝着苏三，让他赶快买点啥东西，去秦少刚家蹲蹲，千万别等到最后，人家宣布他下岗了，那就黄瓜菜都凉了。
苏三呢抱头想想，去就去吧。否刚，一旦是哪天被一张大红纸给涮下来，他苏三后悔就来不及了，他还不到五十岁的人，若真是涮下来，整天闲在家里干啥呢？尤其是小闺女正在读自费中专，再有个年年把把，就该张络着给她找工作了，到时候，不拿钱铺路那行呀！所以，不管怎么着，还是听老伴话，去找找秦少刚，力争在厂里再混上几年，多挣几个钱给家里贴补贴补。
这天晚上是星期天，苏三估谋今晚秦少刚不会外出喝酒，就去小街的超市里，买了两袋小孩子们喜欢吃的大礼包和两瓶银耳、参片什么，总共化了不到三百块钱。本来按老伴的意思，花它个千儿八百的，否则，进人家门时，让人看不起。可苏三不那么想，他总觉得自己是做师傅的，无论到啥时候，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不会变，若真带着很多东西去，他秦少刚还不好意思收哩！所以，苏三就买了那么点东西，跟哄孩子玩似的，拎在手里去了。
敲开秦少刚家的门，秦少刚很热情，就连秦少刚的爱人小刘，都一口一个苏师傅叫得甜！少刚呢，先是褒贬苏师傅带东西干啥，接下来，就忙着倒茶、削水果，递香烟。两人拉呼了大半天，苏三也没好扯厂里“优化组合”的事。但，秦少刚一肚子数，这一阵子上门来的，大都是那事情，可他看苏三不提，他也不说。
后来，坐了一阵子，苏三看人家茶桌底下花地毡，被他苏三不留意时，踩脏了一小块，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说了声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了。
秦少刚送他到门口，苏三可能觉得心里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来了个长话短说“少刚呀，这次厂里搞‘组合’，你可得帮我说句话呀！”
后面的话，没等他细说，秦少刚就把话给他打住了，秦少刚说：“只要是在政策范围内的，你苏师傅尽管放心吧！”
说这话的时候，秦少刚扯住苏师的手不放，喊屋里的爱人小刘，让她把酒柜底下的那两条“阿诗妈”拿给苏师傅带上。
苏三一听要给他回敬礼物，猛往回抽手说不要。可秦少刚扯住他的手不松开，硬把两条“阿诗妈”往他怀里塞，苏三一个劲儿的摆手说不要。
秦少刚的爱人一旁插话，说：“你带上吧苏师傅，俺家少刚不抽那种烟。”言外之意，那不是什么好烟，让你苏三带去抽，你就带走好啦。要不，放在他们家也是浪费。
尽管如此，苏三还是不好意思拿，他是来送礼，如今再带两条烟回去，这成何体统。可秦少刚不由分说，把那两条烟塞到他怀里，就把门关上了。
苏三又在门外说了几句什么，秦少刚两口子没有听到。可从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证明苏三已经夹着烟走了。
这时候，秦少刚的爱人小刘，就冲少刚翻白眼！小刘的意思是，他苏三带来的那点东西，还不值两条“阿诗妈”钱，你怎么能回敬他两条“阿诗妈”呢？再说，他苏三是来找你办事的，带点礼物来是应该的，你何必要那么客气呢？用得着那么高抬他吗？
秦少刚虽没有吭声，可他心里一兜数，按照厂里初定的方案，他苏三属于“48岁一刀切”的范畴，这样的人，你收下他的礼物，到时候再通知他下岗，他不骂你秦少刚不近人情吗？尤其他们之间还多了一层师徒关系在里面。干脆，他带的东西就不退了，顺便给他回两条烟，就跟他两扯平了。
苏三呢，不知道秦少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美滋滋地夹着两条烟回到家，还跟他老伴吹上了：“我说不用去送礼吧，你非得让我去！”苏三拍着他怀里的烟说，我送去的东西，还不值人家回我的两条烟钱。
老伴看苏三的得意样，也打心窝里为老头子高兴，直夸秦少刚那两口子会做事，并建议苏三不要抽那么贵的烟，拿到街口小店里，换几条大众化的“淮海烟”，还能多抽些日子。
苏三也那么想，可他担心那烟盒受了磨损，拿到小店就不好换了，随拿起来左右一看，果然有一条烟上有个裂口，老伴也看到了，去屋里找来胶水要把它粘上，可就在这时，苏三一下子看到烟盒里面有钱，掏出来一看，好家伙！全是百元的大票子，足有上万块。
当下，苏三和老伴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准是哪个送礼的人，把钱藏在烟盒里，他秦少刚一家人都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伴说，这钱得给他们退回去。要不，一旦是哪一天，那个送礼的人跟秦少刚说穿了他烟里有钱，秦少刚立马就会想到那烟送给他苏三了，到那时候就显得被动了。再者，这么些年，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窝下人家的钱呢？
老伴让苏三当晚就去送。苏三看看表，已经10点多了，估计人家两口子已经睡下了，就决定第二天去送。
第二天，苏三用报纸裹着两条烟藏在怀里，找到秦少刚办室，想趁他办公室没有人时，悄悄地递给他，省得再往他家里跑，让左邻右居地看到，会说他老苏三巴结领导。当然，他也担心往人家里去，会踩脏人家的花地毡！
可秦少刚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人太多，他苏三早晨一上班就在门口转悠，始终没有机会进去。后来，好不易容观察到秦少刚屋里没有人时，就跟做贼似的，慌慌忙忙地推门进去，又赶上秦少刚正握着电话在批评对方。苏三走到他跟前，秦少刚也没搭理他，仍旧很生气地样子，握着电话在训人。
苏三怕后面再来人，就在秦少刚打电话的时候，他拉开抽屉，很麻利地把那两条烟给塞进去了，并跟秦少刚说了一句：“烟里有钱……”
一语未了，又有人推门进来了，苏三当即把话打住，打了个哈哈退出去了。
秦少刚因听到烟里有钱，等屋里没人时，反锁上门，找出那烟一看，不多不少，整整一万块钱。
秦少刚想：这个苏三，昨晚回去以后，一定是受了“明人”指点，并且也晓得厂里这次改革的措施了，这才想起花大本钱，再次以退烟之机，拿重金来保住他的工作。既然这样，何不见好就收呢，干脆专门为他苏三开个“口子”吧。
一个星期后，厂里正式的“优化组合”方案出台了，尽管年龄还是卡在48周岁。但补充规定里有一条：有技术专长的，年龄可以适当放宽到50岁。这可是专门用来对他苏三一个人的。
转过年，大约二、三月份，浙江一个老客户又到厂里来进货，找到秦厂长秦少刚，谈到产品的具体价格时，对方提到年前送给他的“阿诗妈”里，有一万块钱。
至此，秦少刚才知道，那一万块钱不是苏三专门送他的。可那时间，苏三已被厂里正式决定留用了。
原载《古今故事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