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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城雕上的花喜鹊

黄源市,是一个县级市,仅靠着黄海湾,五十年代后期,一批又一批的“黑五类”,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汇集到那儿办“五七”干校,才使得那片沉睡了几千年的盐碱滩有了人烟。到六十年代中后期,一拨又一拨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大批量涌入,真正唤起了那片盐碱地的勃勃生机。

如今,那里已经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一座新型的现代化的城市了。

前几年,因为那里地处偏僻,再加上人口稀少,先是以国营黄源农场、黄源镇、黄源县,出现在黄海湾的地域版图上。近几年,随着黄海湾旅游度假区的开发建设,不少外商投资前来投资办厂,壮大了地方经济,城市的美化、亮化工程也有了很大的改观,先是道路拓宽了,楼房建得越来越高了,再加上当初在那儿“改造”过的“黑五类”们,离开黄源那片盐碱滩之后,有相当一批人,走上了省、市领导岗位,他们对黄源都有着特殊的感情,始终没有忘记黄源那片热土,没有忘记曾经关爱过他们的黄源人民,从各个方面,关心、支持着黄源的建设。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黄源市的领导,到省里、市里要资金、上项目,只要是找到先前的“黄源人”,大都得到优待或网开一面的待遇。

前后十几年的工夫,黄源有了飞机场、联通了去省城的高速公路,建起了一座座摩天大楼,以及现代化的大型体育馆、海上水乐世界等。就在黄源要撤县建市的时候,市委、市政府,以及市人大、政协的领导们,一致认为该当为黄源这座年轻的城市,建立一座能代表黄源市的标志性的城雕。

决议行成以后,市委、市政府,责成城建部门的领导,组成专门的班子,一方面到北京、上海各大院校,拿到专家们的设计;另一方面,拓宽视野,通过电视、电台、报纸等新闻媒介,不惜重金,以有奖征集的形式,面向社会广泛征求市民的高见。

两个月后,专家们的“设计”、市民们的“高见”,分别以绘图、泥塑、木雕、文字说明等形式,雪片一样汇集到“城雕领导小组办公室”。

他们中,有以大海的礁石为背景,以海鸥展翅为点缀,来突出黄源市海滨城的特色;有以牯牛、铁犁为主题,来说明当年当开垦黄源的历史背景;还有的以地球卫星为标志,说明黄源走向世界、走向现代化的文明。

最后,城雕的方案拿到市委“四套班子”定夺时,大家一致认为以大海的铁锚为黄源市的城雕。

理由有三:其一,铁锚是大海的象征,代表了黄源地处黄海湾的地理特色;其二,铁锚有岿然不动的精神,意在说明当初来黄源的开垦者,纵然有千难万险,仍然扎根在黄源的开发建设上;其三,铁锚的三个倒勾,如同铁犁的形状一样,同时也表达当年开垦黄源的意思。但,条件是:铁锚的勾头要像铁犁的铲头,铁锚的拉柄,要象征性的拉长,以至于有直插云霄的那种感觉。以此来表达黄源市蒸蒸日上。

方案确定后,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一座拔地而起的“铁锚城雕”建成了。

铁锚的高度42米,标志着黄源自开垦以来的42个春秋。远远的望去,它如同电视塔上避雷针一样,直插云霄。

在考虑这座气势宏伟的城雕由谁来揭幕时,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很快想到了当年从这块盐碱地里走出去的,如今的省人大副主任曹思民。他是迄今为止,从黄源地区走出的最高长官,也是黄源几十万人的骄傲。前几年,他做省委组织部长、省委副书记期间,对提拔使用黄源的干部,促成黄源撤县建市,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今天,黄源市建起了具有标志性的城雕,理所当然的要请他曹思民来黄源揭幕。

曹思民接到黄源市的邀请函之后,欣然前往。他离开黄源到省城工作,转眼已是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多年来,他虽然多次去过黄源,但当时肩上的担子重,每次去,大都是来去匆匆,身不由己呀!如今,退居二线了,到人大做了一个副主任,手头几乎没有什么硬性工作等着他去做。所以,他接到黄源市的邀请后,他同办公室的同志打了个招乎,喊上司机,提前一天奔黄源去了。

路上,曹思民想起当年开发黄源时所吃的苦头,不由自主地和司机谈起当年黄源寸草不生的情景。老人家感慨万千地说,当年的黄源,那可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茫茫盐滩,除了盐硝中长出的那种兔子都不吃的海英菜之外,连一棵小树苗、一只怪叫的鸟儿都找不到。

老人家一路想着黄源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日趋繁荣的情景,猜测着黄源的城雕该是个什么样子呢。老人家想到了大海,想到了铁牛,还想到了当初盐咸地上的海英菜,它们都可以当作黄源的雕塑。

可当车子缓缓开进黄源市区,迎面看到前面十字路口,很多人正在摆放鲜花,拆卸脚手架时。老人家知道,那儿就是黄源市中心,城市的雕塑一定摆放在那里,当即把车窗摇下来,就在车子路过广场的一刹那,老人家看到了用来做城雕的大铁锚,还看到了铁锚顶部的一只花喜鹊。

老人误认为那只花喜鹊,是专门设到城雕中去的,思谋再三,忽而一拍大腿,感觉那城雕有些味道!

他从铁锚想到了黄源是座海滨城;从那只花喜鹊联想到黄源几十年绿化造林的变迁,这可真是附有创造性的联想。一“雕”双意!

当晚,黄源市的领导设宴为老人家接风,原计划先不提城雕的事,等第二天揭幕时,给他一个惊喜!

哪知,酒筵还没有开始,老人家对城雕大加赞赏!老人家说,下午他路过市中心广场的时候,已经目睹了城雕的风采!

市委、市政府以及分管市政建设的副市长们,一听老人家已经看到他们的城雕了,就想问问他对城雕的设计,有何看法?

老人家开口就说:“好呀,尤其是顶部的那花喜鹊!那可是我们老一代黄源人望眼欲穿都看不到的鸟儿。”

老人家说,当初黄源是一片白茫茫的盐滩地,别说是找一只鸟儿,连一只野耗子都见不到。如今,黄源的城市绿化、美化好,引来八方宾朋,就连鸟儿也欢天喜地得跟着来了,这可真是天上人间的巨大变化呀!还拍着现任市长、书记的肩膀,说:“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呀!”

大伙一听,一个个全都愣了!因为城雕设计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喜鹊之类的鸟儿。

可老人家讲得津津乐道,老人家说:“铁锚,是黄源的象征;而那只鸟儿,则是一个城市鸟语花香,市民环保意识的表现呀,好,好呀!”

老人家的一席话,让在场的人为之一怔!可大伙碍于老人一时的眼误,不好告诉他城雕上没有花喜鹊,就那么相互尴尬着,陪老人家把那场酒席吃完了。

回头,安排好老人家回宾馆睡下后,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就老人家说的城雕上的那只花喜鹊,展开了热烈的分析和讨论。

大家通过认真的分析,一致认为,老领导在路过城雕时,一定是看到有一只花喜鹊正好落在城雕的顶部了。否则,他是不会把花喜鹊和城雕大铁锚联系到一起去的。既然是这样,是不是该考虑在城雕上增加一只花喜鹊呢?要不,第二天,让老人家去参加正式揭幕时,见不到顶部有只花喜鹊,哪该跟老人家作如何解释呢?

问题摆到桌面上以后,主要领导拍板定案,当即责成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连夜组织人力,在城雕大铁锚的顶部,增加一只金属雕刻的花喜鹊。

任务下达以后,上下齐动,分管市长坐阵指挥,涉及到那个部门,全都是一路“绿灯”。

选“花喜鹊”时,市文联主席亲自找到全市最有名望的国画大师,为城雕上的花喜鹊绘制草图,找来八级金工技师,以优质钢材下料,很快焊接出一只惟妙惟肖,习习如生的花喜鹊。可如何往42米高的铁锚顶端焊接时,遇到了一个不大小的难题,现搭手脚架,显然是来不及,可不搭手脚架,又该如何施工呢?情急之中,有人想到了海港码头的大吊车,迅速调来三辆大吊车,轮番作高空举重作业,让电焊工们坐在吊车斗里,进行电气焊操作。

第二天,原本上午9点举行的揭幕仪式,推迟到10点钟进行,市长在城雕揭幕时的讲话中,通篇以介绍花喜鹊与黄源市绿化造林好为主题,阐明了城雕上的花喜鹊来历。在谈到黄源市的未来时,市长提出,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黄源市要以“喜鹊搭台,经济唱戏”为指导思想,进一步加大美化家园,招商引资的力度,全面推进两个文明的建设。

当天,本市的各大新闻媒体,以市长的“城雕讲话”为精神,以“花喜鹊”为报道的热点,大力宣传花喜鹊与黄源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建设重要性,市电视台还特意赶制了一档《花喜鹊腾飞在黄源》的专题片,从历史上黄源白茫茫的盐碱滩,到今天花喜鹊到黄源安家,多角度,全方位地展示了黄源市近年来工业、农业、第三产业的飞速发展。

接下来,花喜鹊美容厅、花喜鹊洗脚房、花喜鹊大酒店、花喜鹊度假村、花喜鹊桑拿中心、花喜鹊秧歌队、花喜鹊婚姻介绍所荣任而生,以至连小街小巷的豆腐房、烤红薯、修鞋铺,电脑打印室等,全都以花喜鹊来命名了。

大约一年后,也就是花喜鹊在黄源市越叫越响时,不少市人大代表,联名向国家民政部、地方志办公室打报告,强烈要求将黄源市,改成花喜鹊市。很有可能,不久的将来,黄源市将在中国的版图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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