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站在引凤台,看着金龙在云间飞腾,神鸟在霞间飞舞,俯视着云下浮生万千,微微叹气。
“参见上神。”我看向引凤台尽头,是归来的凤凰仙子,一身羽衣,只是眼中染了历劫之前所没有的哀愁。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走来,凤凰向周围环视,而后看向我:“敢问上神,白扶在哪里?”
“无幻宫。”我敛眸,只是淡淡三个字。
“上神,我知白扶对我之情,只是凤凰自登仙以来,就已弃了七情六欲,还望上神转告白扶,请他放下前尘,切莫再等。”凤凰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诚恳,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我却知道的,在凡世渡劫的种种她都是记得的。
“他不会再等了。”我从袖中抽出那把断掉却被我找到拼好的翎箫,递给她,我知道我的脸色此刻太冷了。
凤凰接过翎箫,冷了许久,向我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我依旧站在那里,感受着丹树带着香味的叶子飘落在我的身上,突然开口:“钦原已死,也请凤凰仙子不必再等。”
安静,周围安静了许久,我终于听到了凤凰仙子悲戚却强装坚强的声音:“凤凰,明白。”
少昊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已在这引凤台站了许久许久,远处羲和神已驾着六条龙拉的神车去接自己的儿子太阳回汤谷,彩霞横飞,金光迸溅。
“值得吗?”
“扶儿是我千年前下凡历劫带回来,千年来,我亲自教导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我无法看着他落得被剃玉骨,贬下阿鼻地狱受苦的下场。”我微微闭着眼睛,似乎看到了当日在玄天湖看到的一切。
在玄天湖水的幻象中,凤凰历劫归来之后,白扶表明心迹被拒,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毁了月鸣苑,放走了里面所有的上古恶兽,人间妖魔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而白扶,被天帝剃了玉骨,被下令从引凤台扔下,受天雷劈打,天火焚烧,进阿鼻地狱受苦。
从看到那一幕之后,我便整日把自己关在无幻宫不出,直到少昊告诉我,凤凰已进入历劫的最后一世。
离幻天湖水中显示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所以,我故意让白扶听到,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会做什么,若没有我暗中助力,钦原怎么可能闯出天井兽的看守逃出昆仑。
只是,有一点我撒了谎,凤凰是会历情劫,但是却不会就此香消玉殒,魂散九天。那是她最后一个劫,肉身覆灭就会回归仙位。
而我这样说,无非是让白扶以为自己害死凤凰,肝肠寸断之际才会毫不犹豫地服下解忧草,从此无忧,从此无情,从此见到凤凰,不过就像见到了一个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仙子。
那么我在幻天湖水中看到的未来之境便不会发生。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可是,天帝不会就此罢休,毕竟钦原毁掉的是整个寒城,那里有数万人命和无数生灵,一定要有人为这些付出代价。我既救了白扶,又怎么可能让他承受这一切。
所以褪去仙骨,下凡世历经人间疾苦,我是乐意去替我的扶儿承受的。况且,我在这昆仑待了太久,倦了,累了,尝尝做凡人的滋味未必是件坏事。
“你被天帝责罚,白扶和冰夷知道吗?”少昊站在我身旁,担忧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摇摇头:“扶儿以为我去云游四方,他会打理好无幻宫,而冰夷喝了我制的美人醉,这一睡要睡上几百年,等他醒了,我也就回来了。”
冰夷的性子我知道的,若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必是不会消停,耗费百年修为也要把我找回来,可是,这样是不值,倒不如睡一觉,睁开眼睛,我还是在他身边。
“钦原果真死了吗?”少昊皱眉,问我。
我顿了一下,轻笑着:“死了。一只异兽,活着并没有什么价值。”
“陆吾神,你果然无情。可是,”少昊拍拍我的肩膀,“我会在此等你历劫归来的。”
我扭头看他,他一身银丝所制的衣袍在太阳光芒之下看起来那样耀眼,而我陆吾神在这昆仑的数万年,正因为有了少昊,有了冰夷,后来有了白扶,才不致太过孤独,我想这应是无憾的。
“少昊,也许你去蒙头大睡一段时间,或是陪你那颛顼小子下下棋,等你抬头,我就回来站在你面前了呢。”
少昊微微笑着,朝我点点头。
太阳的光芒越来越弱了,羲和的龙车已驾到了天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所以我朝少昊点点头,没有犹豫的,跃下引凤台。
感受风呼呼在耳边刮过,引凤台离我越来越远,周围天雷和地火肆虐着折磨我的身体,神识也越来越弱。
可是,我却隐隐听见了白扶的箫音,是他常吹的那曲《扶桑》。
我记起在白扶服下解忧草后,我曾到寒城,那里仍是废墟,没有一丝生的气息。可是那里有一丝其他的气息,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我将这股气息用我的真气聚起,正是钦原被打散的魂魄。用我的真气勉强可以让他现出人形,只是没有肉身的他仍是透明的。
我看着近似虚浮的他,缓缓开口:“并非是你的错,只是这寒城百里却因你之力寸草不生。你若愿意,我便以我之力将你的魂魄散去,以你灵力滋润这寒城万里土地,他日寒城草木重生,鸟兽尽回之日,你便可以幻化成仙灵,从此人间四荒,天界九域,你不再是一个不能被接受的恶兽。”
钦原点点头,我便施力,将我的修为和他的三魂七魄一起化为灵气撒入这寒城百里荒土。
也许,他日我归来之时,寒城便可如当日花开万里,四季如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