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是的，一件神器翎箫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碎掉了。
我收了浮欢镜，冰夷反而不满起来：“你干嘛收了浮欢镜，我还要看呢？还有，你的翎箫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碎了。”
我凝眉看他：“我出去走走。”
“喂！喂！”
任凭冰夷在我身后大喊，我也无动于衷只是快步朝前走去。
站在从极神潭的结界处，看着黄河水在结界之外流动，无数鱼虾在面前的水中游动，看着这一切，我莫名地压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身后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外面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云凰死了，钦原必定会毁了寒城，你不打算出手吗？”
我转身，看着担忧之色甚是明显的少昊，这位被称作白帝的神君向来只是在挂念自己宫中那个叫颛顼的小孩子，此时却在担忧我一个昆仑神，我应该荣幸的。
“钦原若不毁了寒城，白扶的出手就没有任何意义。”我站在结界边缘，将手伸出结界，感觉结界外的水在我的指缝间流动，果然在水里的感觉是不同的。
“你这是何苦？”少昊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对我做的事情十分不赞同。
“白扶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
“没有可是······”我猛地挣开眼睛，看向少昊，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吓到这位年轻的君主吧。也许谁都想不到，掌管天界九域的陆吾神会这样。
远处一大团红色蔓延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团红色在蔓延的过程中慢慢散开，让结界外面的水变成了粉红色，即使隔着结界，也可以隐隐闻到血腥的味道，水里的小鱼精纷纷朝那团红色游过去，贪食着那些血液。
不需要人告诉我，不需要看浮欢镜，我也知道，那是钦原的血。
我也知道，白扶杀了钦原。
钦原的血就这样染红了漳水，流进了黄河，在从极神潭内也可以看到那大片的血色。然后，冰夷就拖着那把落剑冲过来，大喊着要去砍了白扶，因为钦原的血弄脏了冰夷管的黄河流域。若非我拦住冰夷，以他的性格还真是有可能去砍了白扶。
我从从极神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扶站在寒城之外，而寒城整座城池覆灭，一座城成了一片废墟，寒城万余人死伤殆尽，此时我在想，染红漳水的血是不是也有这万余凡人的。白扶站在城外，如失了神一般，白色的衣衫沾染了点点血迹，面色发白，目光空洞的看着那一片废墟。
可是那里除了废墟就只剩废墟了。
钦原亲眼看着云凰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刻，他就发狂了。钦原，上古异兽，蛰鸟兽即亡，蛰树木即枯。一旦施力，整个寒城都会不复存在，但是偏偏我是曾经收服他的人，没人会比我更了解他的实力。
而白扶是我训练了几千年的爱徒，也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亲眼看到云凰因为钦原而死，他会让钦原死的彻彻底底，连完整的肉身都不会留。
所以，此时此刻的寒城就成了这副模样，废墟满地，血肉横飞，城外百里护城林尽数枯死，鸟兽死尽。
方圆百里，没有活人的气息。
除了站在这里的两个神。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白扶突然笑起来，笑着，竟有泪水从眼角留下。
我看着他失魂的模样，没有开口，也没有问那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的解忧草到底在哪里。
他在那里待了三天，直到天帝派的神将下来将他带我的无幻宫。
所以，此时他答出那句“不懂”，我没有丝毫的诧异，手里那株解忧草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这天道从来就不需要人懂，对于神而言，他本就是不公平的。甚至，对钦原来说也是这样的。
我走在台阶上，摆弄着解忧草，淡淡地看着宫外的彩色流云，问道：“这株解忧不是钦原盗走的，是你带走的对吗？”
闻言，白扶的脸色没有分毫改变，只是重重磕在地上。
“白扶罪孽深重，唯对不起师尊千年来的悉心教导。”
也许世事就是这样无常，白扶和钦原都想救云凰，到头来，云凰却因他们二人而死。也许一切缘由都只是因为白扶那次听到了我和少昊的谈话吧。
少昊宫中凤凰仙子下凡历劫已到最后一世，历劫圆满便可重登仙位，只是我和少昊却算到凤凰仙子在这最后一世有一次情劫，若躲得过便可无恙，若躲不过，便会形神俱灭，魂飞魄散，自此以后消失于这世间。
可惜，来我寝殿送天书的白扶却无意中听到了，别人不知，我又如何不知。他登仙那日，凤凰仙子站在引凤台将他位列仙界的玉珏和宫服呈给他向他莞尔一笑的时候，他本是冷漠无求的心里就这样被注入了甘流。凤凰历劫去后，他便日日在引凤台吹箫，我知道，他在等，在等凤凰。
他想要找到在人间渡劫的凤凰仙子，然而他毕竟能力有限，所以他想到了被我囚在月鸣苑的钦原。万年之前，钦原和凤凰便是一起在这昆仑生存的禽鸟，本为同类，自可以相互感知到。于是他便假装醉酒，将凤凰下凡历劫之事借酒说出，钦原本就与凤凰仙子有情谊，又怎么会看着她灰飞烟灭。钦原逃走，白扶自可以跟着钦原寻到凤凰。
而寒城的云凰，就是凤凰仙子，额间胎记不过是她身为凤族的特征，见到天界故人泛出红光。于是所以就有了白扶失守，钦原出逃之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就是云凰的情劫。
白扶此时的心如死灰不过是因为他认为云凰之死是由他一手造成，若他没有要寻凤凰，也许云凰可以安度此生，也许哪****站在引凤台像平日一样吹那首凤凰最爱听的《扶桑》，凤凰便会归来了。
可是，没有可是了，凤凰仙子不会回来了。
我看着他，微微附身：“为何盗走解忧草？”
“我只想找到凤凰，给她服下解忧草，这样她便不会恋上任何人，那么她便会是安全的，即使她历劫归来也不会记得我。”白扶语气太淡了，那样缥缈，却让人无法平静下来。
自始至终，我这傻徒儿都是为了救凤凰，可是，这反而是凤凰身殒的直接致因。这天道轮回，总是这么巧合，这么令人无可奈何。
“师尊。”他抬起头，看着我，满目悲凉，“你告诉我什么是天意？”
我哑然，何为天意呢？人有不解之事，问天，问神，可是，当神有了不解之事，该问谁。
我看着手中的解忧，放在白扶手中：“很多事情不懂未必是件坏事，也许不懂了，忘了，才可得万世逍遥。这神啊，之所以无六欲，不过是因为记性太差，能乱心神的事情，就让自己忘了。”
白扶看着解忧草，嘴唇微勾：“师尊，若真如此，徒儿不愿再去记得了。”
“想忘就忘了吧。”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让自己痛苦。”
下一刻，白扶便深深伏在地上，向我行了一个诸神朝奉之事才会行的大礼，声音也染了悲戚：“师尊。”
之后，起身，没有丝毫犹豫，服下手中的解忧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