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何四川回家后,全山村就闹腾起来,说好端端的学生娃被人骗还嫁了一个比她大半辈子的人。还有传言说她还被人强奸了,谁知道是被强奸还是自己不正经?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娘家人感到有这么个女儿丢人,没两个月就把她说给了一个离异的男人。结婚后何四川丈夫得了抑郁症,见不得她跟别的男人说话,否则,回家就被打个半死,因为这次下手狠了,何四川就逃了出来。
其中一个公安干警皮桶面熟,就问他,你们来干吗?那个公安干警说,救何四川回去。皮桶说,怎么又是救呢?上次说解救,这次还说救?谁让你们救的?
何四川丈夫也跟了来,是他报案的。
皮桶说,怎么说也是自己先跟何四川结婚的。
公安干警说,你有结婚证吗?人家是领了证的,受法律保护。
何四川跟公安的说,自己死也不回去,就跟皮桶了。
何四川丈夫上来又要打何四川,被公安的制止住了。
何四川跑了,何四川丈夫估计她投奔自己的前一个男人去了,他咽不下这口气,领着何四川的娘,到当地公安机关说有人拐卖了他的老婆。当地公安很慎重,给他出了函,让他摸清情况后才报案,因为警力有限,不想大海捞针。何四川的丈夫就逼着何四川的娘说何四川以前被骗到什么地方,何四川娘说了地点,他就带着何四川娘一路问了过来。他们到了北岗村装成收破烂的,打听实了,就到了县公安局,拿出四川公安部门给的函,县公安这才认真对待。
乡派出所长这次说什么也不来,他说过去把何四川弄走,皮桶跟他要人,费了很多周折才消了事,现在人家心甘情愿过来的,管她干吗?所长态度,带队的县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理解,就让派出所派一个干警带路。
皮桶跟何四川丈夫理论,说,怎么说也是我先结婚的,怎么能说她是你的老婆?何四川丈夫气咻咻地掏出了结婚证,说,我是合法的,你算什么?你说你算什么?段采购看情况不对,顾不得自己的恩怨,忙喊来了很多村民,人多势众,闹哄哄的。大家说,只要何四川不想走,就别想带走人。
事情还僵在何四川身上,何四川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走。何四川不说走,公安就不能解救。何四川丈夫知道来硬的不行了,他劝说何四川,你不走我们怎么离婚?你回去我就跟你离婚。看你在这里这么苦,我心里难受,看你跟了一个老头子,我更加伤心,你回去后我改,再也不会打你。
娘让何四川丈夫闹的,也劝何四川回去。
何四川知道什么叫过日子了,她就是不愿意,说逼急了她就死,要么她回去后就离婚,她不想跟那个男的过了。
县公安的人不好办了,说这是民事上的事了,要撤人。何四川丈夫慌了,逼何四川的娘,如果带不走何四川,他回家后跟何四川娘家人没完。
何四川娘也是可怜的人,知道带不回去女儿将会家无宁日,就对何四川说,你回家吧,你不回去娘没有办法活,你回去了,怎么着由你自己做主,娘再也不管了。何四川娘哭诉,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让他闹得没有法子活了,你不为自己想,总该为你弟弟、妹妹想吧?还有为我跟你爹想想吧?你不回去一家人都没有法活,为了一家人难道你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吗?
娘说的是掏心话,何四川不想离开皮桶,皮桶对她是真心好,女人到了这时候才明白什么是过日子。但是面对娘的泪水,何四川太难了,她这个女人做得真苦,最后她终于还是抱着娘一块哭,她说答应娘。
皮桶对何四川绝望了,这次没有人逼你,让你自己选择,你选择回去,你让我怎么办?皮桶听清楚情况后,内心就有了气,你想想,你何四川真的喜欢我的话,回来后怎么会一句真话都没有?把一切都瞒得严严实实的,你究竟怎么想的?既然你回来了,怎么又闹出这出戏,让自己今后怎么活?皮桶觉得嘴里一股苦涩的滋味咽不下去,他把埋怨放在心里,看着公安的再次带走何四川。
村里人看皮桶态度,皮桶有放弃的念头,大家不好说什么了,否则怎么也带不走何四川的。
何四川像阵风,来了又走了,而这次是皮桶主动放她走的。何四川走时哭成泪人,皮桶忍着没有看她一眼。皮桶对村里人说,大家都回吧,不是自己的老婆怎么留也没有用的,是自己的老婆她还会回来的。
大家想想也是的,都散了去。
段采购很快跟皮桶恢复到先前的生活状态,都不说什么,把一切都丢在脑后,彼此照应着生活,不同的是,他俩谁也不抱怨了,也不提过去的事。
又过了一年,大概到了秋天时节,这天,段采购帮助皮桶洗完被单晾晒时,看见黑皮一歪一歪地从路上往家走。段采购差不多都忘记黑皮了,他不是蹲大牢吗?怎么会回来了?黑皮劳动改造时段采购没有去看过,劳改农场写信让她去看她也不去,她不想看这个强奸了别的女人的丈夫。没想到他却回来了。段采购很慌乱地端起盆往屋里跑,想对皮桶说黑皮回来了,想想皮桶还在地里,又放下盆跑到门前空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黑皮被判服刑三年。审判会上,北岗村没有一个人去,法院宣判时,黑皮痛哭流涕,知道自己丢了全村人的脸,今后村里没人再看得起他了。
黑皮看见段采购慌作一团的样子,有点困惑。黑皮是怀着复杂心态走到家的,他没有脸见北岗人,同时对段采购不到看守所和劳改农场看他又有点抱怨,纵然自己对不起她,可三年来,你就不能念夫妻一场去看看?三年了,他每天都渴望回家,设想与段采购见面的场景,想儿子、女儿,还想到孩子都大了,自己做这种事,让孩子怎么见人?怎么做人?想到孩子,黑皮就羞愧难当,死的心思都有。他的消沉让劳改农场的干警发现了,就说要想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必须做一个有责任的人。干警对他说,现在家里人不理解,只要回去后,好好报答家里人,时间长了,就会感动家里人的。黑皮通过改造,渐渐懂得了很多道理,懂得道理越多,越感到自己过去犯了大罪,感到过去是那么愚蠢,那么没有人味。他反复告诫自己,好好改造,早日回家,报答段采购,帮助皮桶。
黑皮比以前瘦了,白了,看起来似乎没有过去的蛮横劲了。看着黑皮,段采购眼泪就出来了,说,你还有脸回来?你死在外面让人省心!段采购这么说,也有点良心不安,黑皮进了大牢,自己一次都不去看,还不让孩子去。假如没有皮桶,自己还会不去看吗?可能是因为有皮桶照顾着她的原因,她不想去看黑皮。黑皮没有吭声,这要在过去,他的拳脚早上了。黑皮不但不吭声,眼中还多了许多柔情,他说,我回来了。
段采购怀着复杂心思跟着黑皮进屋,随后问,饿吗?黑皮说,我先喝点水,想睡会儿,好困。段采购就给黑皮倒水,说,我回一趟娘家,你就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你知道你走了,家里家外,我要遭多大罪吗?还有,皮桶好不容易找一个老婆,让你弄的……你缺了八辈子德不是?
听说黑皮回来,村里没有人来看,但三五成群的都在外面聚集着、议论着。皮桶从地里回家时,被人拦住,七嘴八舌地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缺德的回来了。有的说,皮桶,你什么也不用管,还与段采购好。有的说,干吗不让段采购离婚呢?她离了婚,你们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皮桶半天才听明白,是黑皮回来了,他慌忙就往段采购家里跑。
还没跨进屋门,皮桶就兴奋地站在院子里喊,黑皮兄弟,你总算回来啦!你回来了,我心就好过了!
黑皮没有想到皮桶会这么对待他,胸膛热辣辣的,反复说,没有脸呢,你把我的脸当屁股踢吧!皮桶看着黑皮,想,什么把你的脸当屁股踢?黑皮怎么说这话?难道听到什么了?好在皮桶没有做过亏心事,心里干净,他落落大方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黑皮简单说了自己一切经历后,愧疚地说,是他害了皮桶,不那么闹一下,说不定何四川慢慢地就安心过日子了。
皮桶对黑皮的愧疚有点感动,不管他干过什么事,毕竟已经坐了三年牢,两相抵消了。至于何四川,不说以前,只说她走后又回来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走,这事就不能怪黑皮了。
皮桶说,你回来就好了,你回来段采购就有依靠了。
段采购不知道皮桶的意思,就接话茬说,他回来怎么就好啦?他不回来才好呢!边抹着桌椅边看着皮桶说,他回来了,这里还是你的家,你可以像过去一样,天天来吃饭的,凭什么就让你皮桶受委屈?
皮桶没有想到段采购这么硬朗说话,这么说话就是伤害黑皮呢。要是搁过去,段采购早被踹了,但今天黑皮除了脸色有点难看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皮桶陪黑皮吃完饭回到家,就早早躺在床上。
小花猪长成了大肥猪,皮桶一直舍不得把它卖了,看着它,他就能想起何四川。皮桶早已不把花猪当猪了,他把花猪叫成何四川,何四川回来后也没有反对。他对花猪说,何四川,你就知道吃,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情。你是来了又走了的那个何四川让我把你挑来的,她把你叫成皮桶,我把你叫成何四川,你肯定知道何四川怎么想的。既然回来了,干吗要走呢?就是走了,也该把婚离了,再回来呀?她到走时也没有告诉我她住哪儿?说她不实在吧,她自己回来啦,还不想走呢。说她真心吧,她为什么没有一句真话留给我?
花猪长到三年多了,肚皮拉着地,早该卖了。皮桶也知道现在这么喂着是赔本买卖,但如今花猪早已成为他的一个念想了,天天晚上把花猪拉进自己房间,让猪躺在地上,他躺在床上,无聊时,跟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