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汀把咖啡杯缓缓举到唇边,又马上放下。他尝到了咸味。他看着刚才装过白色颗粒的瓶子,那是一只糖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居然会是盐。他又四处张望,想看看其他餐桌上是否还有类似的瓶子,他看见了两只装得满满的盐瓶。也许另有名堂,他抓过来尝了尝,里面是糖。沃伦汀顿觉蹊跷,环顾餐馆四周,想看看是否还有此类怪现象。除掉一面白色墙壁上有一两块深色印痕之外,整个餐厅显得洁净、舒适,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拉铃叫来侍者。
侍者立刻跑过来,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沃伦汀叫侍者尝尝糖,看看这是否与这家餐馆的声望名副其实,结果那侍者被彻底吓醒了。
“你们每天早上都与客人开这种玩笑吗?”沃伦汀问,“总玩糖盐互换的游戏不觉得乏味?”
侍者连忙解释说餐馆绝无此种企图,这肯定是件奇怪的疏忽。他拿过糖瓶瞧瞧,又拿过盐瓶瞧瞧,脸上现出惊奇和迷惑的神情。他说声抱歉,奔回柜台,很快领着经理一同过来。经理也瞧瞧糖瓶和盐瓶,不明所以。那侍者似有所悟,突然脱口而出:“肯定是那两个教士干的!”
“哪两个教士?”沃伦汀忙问。
“就是把酒泼到墙上的那两个!”侍者激动地说,并用手指着白色墙壁上的深色印痕,“就泼在那儿!”
听到这里,沃伦汀惊诧不已。他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经理,经理详细地叙述道:“正是这样,先生,但我实在弄不懂他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餐馆刚刚开门营业,两个教士就进来喝酒。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付了钱后就走了,另一个动作稍微慢些,花了好几分钟整理东西,在走之前抓起喝剩一半的杯子,把酒直泼到墙上。我和侍者那阵子都待在里屋,等我闻声跑出来看到墙上的酒渍时,餐馆里已经没人了。这事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教士的这种做法却未免太让人费解了。等我追出门时,他们已经走远,我瞥见他们拐进了加斯泰尔斯大街。”
沃伦汀赶紧付了钱,离开餐馆,来到加斯泰尔斯大街。前面一家商店的橱窗像一道亮光映入了他的眼线,他走过去看了看。这是一家水果店,空地上摆放着很多鲜果,上面插着注明品名和价钱的标签。前面有两大堆,一堆是橘子,一堆是花生。花生堆上有一张用蓝色粉笔写明的标签:“上等柑橘,一便士两个。”柑橘堆上则有一张标签:“特等花生,每磅四便士。”沃伦汀看着这两张标签,心想又碰上怪事了。红脸店主正对着大街呆呆地发愣,看上去窝了一肚子气。沃伦汀把他叫过来,提醒他看看价牌标签,之后对他说:
“对不起,我想问你个问题。”店主很不友善地斜了一眼沃伦汀,一句话没说,板着脸调换了标签。
“两张标签放错了位置,”沃伦汀说,“一定是两名教士玩弄的把戏,一位高个,一位矮个?”
店主的眼睛爆鼓起来,像是要扑上去掐死这个陌生人,他恶狠狠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给我转告他们,要是胆敢再来弄翻我的苹果,就是教士我也要把他们的皮剥下来!”
“是吗?”侦探不无怜悯地问,“他们弄翻了你的苹果?”
“其中一个弄的,”店主气愤地说,“他把苹果全弄翻到马路上,要不是去捡苹果,我非把那个浑蛋宰了不可!”
“他们往哪儿去了?”
“左面的第二个路口,后来又穿过广场。”
沃伦汀说了声谢谢,转身便走。在马路对面第二个路口处,他遇上一名警察,就问他是否见到那两个教士?
警察呵呵地笑着答,“当然见到了,其中一位喝多了,站在马路中间茫然不知所措。”
沃伦汀急忙问:“他们往哪边走了?”
警察说他们上了开往海姆斯泰德的那趟黄色公交车。
沃伦汀马上掏出了证件说:“快叫两个人跟我一起追踪他们。”
大约半分钟左右,来了两名便衣警察,其中一名问:“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先上车,一会儿再告诉你们。”沃伦汀一边说一边穿过人来人往的广场。三人坐在黄色公交车的顶层。警官喘着粗气说:“出租车比这个快四倍。”
“是的!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在哪儿的话。”沃伦汀回答。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沃伦汀神色焦虑,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假如你知道一个人想干什么,就赶到他前面。如果仅仅只是猜测他想干什么,就跟在他后面。他走你也走,他停你也停,亦步亦趋。这期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仔细搜寻异常迹象。”
“什么异常迹象?”警官问。
“所有异常迹象。”
黄色公交车朝北驶去,速度很慢,像是开了几百年。沃伦汀不再解释,两位伙伴或许是对他的用意感到疑虑,或许是因为感到饥饿,变得沉默起来。沃伦汀依旧不动声色地观察路边一幢幢闪过的商店和楼房。车子经过加姆登时,两个伙计差不多睡着了。这时,沃伦汀猛地跳起来,一只手各拽住一名伙伴,大叫停车。
两名警察踉跄下车,几乎跌倒在马路上。他们正四处张望,发现沃伦汀兴奋地指着马路左边的一面橱窗。那是一面很大的橱窗,构成了这家餐馆大半的门面,招牌上面写着“饭馆”二字。橱窗玻璃被砸碎了,中间有个大黑洞,像个冰窟窿。
沃伦汀挥着手杖指着碎橱窗说:“记号找到了!”
“什么记号?”警官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证据?”
“证据!”沃伦汀气愤地说,“当然没什么证据,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难道不去追踪可疑迹象而是回家睡大觉?”
他走进餐厅,两个伙伴跟着进来。他们在一张小餐桌前坐下,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观察橱窗上的大窟窿,但是没有什么新发现。
“你们的橱窗碎了。”沃伦汀一边付钱,一边对侍者说。
“是的,先生,”侍者答道,“是件怪事!”
“怪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两位穿黑衣服的绅士走进来,就是现在满城随处可见的那种教士,要了一点很便宜的饭菜,其中一个吃完扔下钱就走了,另一个刚要走,这时我在数钱时忽然发现那人多给了我三倍的饭钱。我立即叫住那位快要走出门口的教士,告诉他钱给多了。他只问了一句‘给多了?’我说‘是的,给多了’。
我一边说,一边想把账单递给他看。唉,真是件怪事。”
“怎么回事?”
“我明明记得自己在账单上写的是四先令,可是现在上面却变成了十四先令。”
“噢!”沃伦汀一声惊叹。
“这时门口那位教士说,‘真抱歉,让你糊涂了,那是橱窗的钱。’‘什么橱窗?’我忙问。‘就是我现在打碎的这面橱窗。’说着,他用伞捅碎橱窗,扬长而去。”
这时,警官讥讽地说:“我们是在跟踪精神病患者吧。”
侍者兴致勃勃地接着说下去:“当时我惊讶万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人走出门口,在拐角处赶上同伴,朝巴洛克街方向快步走去,我追都追不上。”
“巴洛克街?”说完,沃伦汀就立即朝那条街奔去,在侍者看来,那动作简直跟两位陌生人的速度差不多。
他们来到一个狭窄的小巷,天空愈来愈灰暗,就连两位伦敦警察也很难弄清楚他们行走的方向。警官肯定他们最终会抵达西北郊的海姆斯泰德庄园。一扇窗户透出的灯光引起了沃伦汀的注意,他们循着光线来到一间装饰得很漂亮的小糖果店。略微犹豫了一下后,沃伦汀率先走进去。他沉着脸站在色彩鲜艳的店铺中央,买了一点糖果,本想问店主几个问题,但是觉得气氛不对。
一个年轻的瘦女人冷冷地瞅着他,但是当她看见门口随后出现的便衣警察,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哦,”她说,“你们是来取包裹的吧,我已经寄走了。”
“包裹?”沃伦汀问。
“就是那位教士留下的包裹,先生。”
“上帝,”沃伦汀惊喜地俯身向前,“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有点犹豫,但还是告诉了他。半小时前来了两个教士,买了一些糖果,还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就朝山庄方向去了,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教士跑回来找包裹,说有个包裹忘在这儿了。我四处找了找,没看见什么包。他见我找不到,就说,“没关系,假如你找到了,请按这个地址给我寄来”。说着他留下了地址和一先令。他走后我又仔细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他落下的一个棕色纸包,于是就按他留下的地址寄走了。现在我可记不清那地址,好像是威斯特敏斯特的什么地方。这事看来有些奇怪的,没准警察会来这儿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