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停在银行的后门,这是他平常进入银行的地方。
在清晨,巷子里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持枪的男子压低了声音命令杰克下车,让司机留在车上,然后他和后面的另一个人也跟着下了车。持枪人高高瘦瘦,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另一个比较粗壮,一头浓浓的黑发遮肩盖颈。高个儿用枪抵着杰克的后腰,让他打开门。
当杰克把钥匙插进锁孔扭动时,他看见腕上的手表指着愿点员缘分,距警卫和同事上班还有一大段时间。但是他知道地窖的电子锁定在银行开门营业之前的几分钟才会打开,他十分肯定他们是没有办法打开电子锁,除非等到开门的时间。
他们一同走进门去,高个儿的一句话,熄灭了杰克的侥幸心理,高个儿说“拿夜间存款”。那时,杰克才真正领悟到,他们的确清楚地知道自己每日的工作规程。他们肯定监视了好几个上午,注意观察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们逼着杰克来到大门旁边存放夜间存款的壁柜旁。那时候,银行大门还没有现在这种坚固、透明、装有电子眼的设备,前门里只有一道活动的百叶窗,用来遮挡午后的阳光,因为银行副经理的办公桌就在大门的右边。
每天上午,当阳光射进银行时,这扇百叶窗就会放低一点,午后就那么放着,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杰克来上班,再把它拉上去。
每天早晨,在杰克清理前一天夜间存款之前,拉上百叶窗是他的第一项工作。他在银行里有很多零星的工作要做,他几乎成了门房。
虽然枪就顶在背后,但是习惯的力量胜于一切。经过门前时,杰克不自觉地走过去要拉百叶窗。这时跟在他背后的男子立刻阻止,并警告他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他只得停下来,并解释说他每天早上都会拉起这扇百叶窗,只是把它拉上去而已,不等他说完,高个儿就不耐烦地说今天免了。当时杰克想,他至少应该作出一些象征性的努力,对强盗们表示抗议。于是,当他们走近存放夜间存款的壁柜时,他装作不自信地说这东西打不开,要用特殊的钥匙才行,而那把钥匙在出纳身上,他要到怨点钟才上班。矮个儿没吱声,从口袋里掏出枪,走到大门旁,透过百叶窗看外面街上的情况。高个儿的男子用枪狠狠地顶住杰克的背部,要他别耍花招,因为他知道每天早上是谁在这里开这东西。杰克惊慌失措地掏出钥匙,乖乖地打开了壁柜。
那天是礼拜五,现金不少,还有很多支票,都是商户们在晚上存进来的。
高个儿看见那么多现金时,兴奋得叫起来,然后命令杰克把现金和支票全部取出来,放进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里。他完全照做,但动作尽可能地放慢,尽量不露出马脚,他想或许能拖延一下,但是当他将一切都做完时,时间才刚刚愿点半。他开始感到害怕,不知道当他们离开时,会怎样处置自己。对此,他根本不抱乐观态度。他见过他们的面孔,可以向警方描绘他们的相貌,况且他还和他们一起坐过福特车,记得车牌号码。
这时,高个儿命令杰克躺到地上去。他就躺在大厅中央的大理石地板上,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傀儡,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矮个儿就站在百叶窗前,一边用枪指着他,一边留心街上的情况。就在那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在空洞的房间里,那铃声格外响亮,如同警报声,杰克惊骇得差点跳起来。高个儿端着枪示意他去接,看得出他也很紧张,先前的温文有礼全没了。他警告杰克接电话时,要尽量自然一些,不然的话,他就不会让杰克活着再接电话了。电话铃响了三次,杰克才从地板上爬起来,走过去拿起话筒,高个儿紧跟在后。矮个儿没有说话,但也用枪指着他。高个儿又压低声音严厉地警告他,听筒离耳朵远一点,让他也能听得见。
杰克清清嗓子,大声地对着话筒说了声“您好”。
对方传来细细的询问声:“国家商业银行吗?”
杰克将听筒拿得远远的,以便叫高个儿也听得见。他把枪用力顶进杰克的背部,努了一下嘴巴,叫他说下去。
杰克说:“是的,先生。”对方又接着问今天下午几点关门,杰克看见身边的匪徒扬起眉毛,意思是让他回答,他就告诉对方说猿点半关门。对方说了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杰克放下电话,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感觉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他看看矮个儿的枪,正对着他的腹部,而且仅相距缘英尺左右,他的双腿抖个不停。高个儿长出一口气,然后对矮个儿说:“怀特,回到门旁去!”接着又命令杰克回老地方躺着去,说着挥了挥手中的枪,杰克只得再次躺下,他满意地笑着提醒怀特看住杰克,他要去翻一翻出纳的抽屉。接着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然后是咒骂声,想必是他发现抽屉里没有钞票。
杰克看见办公桌上的大壁钟,钟的分针正一点一点地移动,每一丁点儿的移动在他看来都像是一千年。高个儿搜不到任何东西,再回来时,分针才移动了源个格。他走回大厅,左手拎提箱,右手握枪,然后示意怀特从后门出去,也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这么看来,他们是不打算等地窖开启了。杰克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大理石地板是一种会传音的魔板。怀特离开门边,用枪指着他,然后问高个儿该怎么处置杰克。
高个儿毫不犹豫地说:“把他给做了,就像我事先告诉你的。”然后把脸转向杰克,嘴角含着笑。杰克差点儿被吓死,“把他做了”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他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是杀掉他,还是打晕他,或者是其他什么。然后他看见怀特将手枪倒转,俯下身来,用枪柄猛击他的头部,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杰克讲到这里,约翰逊插话说:“没想到银行业比我想象的危险性更大。”
“没错,”杰克接着说,“后来在警察局录口供时,我才知道,他们在半里外准备了另外一部汽车,那辆福特车是偷来的。他们是外地人,是越狱在逃的流窜犯,镇上没有人认识他们,所以他们认为没有必要杀死我,只想打昏我,趁我昏迷的时候逃走,流窜到外地再作案。”
“然后呢?”约翰逊追问。
“当他们从后门逃走时,警察好像瓮中捉鳖一样,将他们逮了个正着,”
这时,飞机的马达声变了,正准备降落。
约翰逊惊讶地问杰克:“当时警察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是辛普森找来的。”杰克说。
约翰逊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问:“谁是辛普森?”
“我的中学同学,他当时是银行的出纳员,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是怎么想到报警的?”
“当他打电话到银行时,问我几点钟关门,我告诉他猿点半,但他知道实际上是猿点整。这就等于是信号,银行出事了。”杰克说。
机场跑道瞬间迎面而来,约翰逊在伸手取帽子和外套时,仍不忘顺便问一句:“你的意思是说那部电话里装了窃听器什么的?你和他事先早有安排?”
“当然!”杰克微笑着,对约翰逊的惊讶似乎颇为得意,“我喜欢有备无患,辛普森和我事先商量好的。”
“等等!”约翰逊又问,“即便如此,辛普森怎么就知道那天早上要给你打电话?他每天早上都给你打个电话吗?”
“是这样,辛普森是个光棍儿,还没有成家。每天早晨上班前,总是要到银行那条街拐角处的咖啡店用早点,因此每天早上愿点圆园分,他都会从银行门前经过。当他从门前经过时,假如发现百叶窗仍然放下,他就会打电话到银行,问银行几点关门。假如我回答不是猿点,那就表示要报警;假如是我之外的人接电话,也要报警;假如没有人回答,也要报警,事情就这样简单。”
“是很简单,”约翰逊说,“假如你生病了,在某个上午没有按时上班,因此没拉起百叶窗,那么该怎么办?”
“假如我生病不能上班,那么在他出发用早点之前,我妻子就会打电话告诉他,百叶窗没有人拉上。”杰克说。
“如果反过来呢?假如辛普森在抢劫那天生病了呢?”
“那是一种不大可能的巧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当飞机轮子着地时,约翰逊解开安全带,说:“这种事对你来说是太不公平了,不是吗?你冒险被匪徒击昏,而你那位辛普森朋友却在咖啡店里享受。”
“是的,我想那是事实。可是,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是很刺激的,约翰逊先生,你体会不到,当一支枪柄向你头部击下的时候,该有多紧张刺激。当你昏迷两小时后重又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杰克兴奋地说。
“你现在还在国家商业银行做事吗?”
“是的,还干老本行,辛普森也是,他现在是银行的董事。”
“那你呢?”
“我是董事会主席,”杰克面带微笑,“你知道,我仍然在冒险。”
“噢,现在我终于弄明白整个故事了,”约翰逊含糊地说,“从以前到现在。”
两个人一起走下飞机,走出机场。约翰逊稍微落在后面,外套搭在右手臂上,当他们步入机场大厅时,在一股强烈的冲动之下,约翰逊用右手食指顶住杰克的背部,用外套掩盖着,同时对他说,“左转,进男洗手间!”
杰克的反应十分镇定,转头看时,眼睛稍稍睁大了些,略微紧张了一下,然后就问为什么去洗手间,但是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现在,别跟我说什么唯一的钥匙在出纳手中,”约翰逊说,“到了,进去吧!”
他们一同进入洗手间,正如约翰逊所希望的那样,里面没人。当门关上后,杰克他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约翰逊的脸,终于认出他来:“原来是你。”
约翰逊平静地说:“不错,我就是那个抢劫犯!”
“约翰逊先生,这么多年来,你发福不少,而且改了姓名,你现在做什么?”杰克问。
约翰逊微笑着说:“我在一家运动用品店当店员,不过目前我有机会将它买下来,假如下周前我能筹到圆园园园元的话。”
“这么说来,你改邪归正了?”
“可以这么说,这次我不是越狱逃出来的,而是刑满释放。出狱后,我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约翰逊举起手,“瞧,我根本就没有持枪。”
“你为什么不去贷款?”杰克问。
“你认为现在还有人愿意贷款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吗?我试过,但都失败了。”
“你没有到我们银行来试试?”
“我正打算去向你恳求,当然你得仍在那里工作。”
“那你为什么没去?”
“我去了,但当我一见到你们银行的那些放款人员和副经理,我就失去了勇气,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拒绝,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答应。”
“所以你就跟随我到机场,上了飞机,是不是?”杰克问。
“是的,我碰巧看见你走出银行,戴着帽子,穿着外套,拎着行李,进入开往机场的计程车。我立刻认出是你,就跟随你到机场,买了同一班的机票。”
杰克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问:“你需要圆园园园元?”
“是的,只要圆园园园元,但是我没有抵押品。”
杰克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那天,你叫那个名叫怀特的‘做掉我’,约翰逊先生,他用枪柄打我,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对于那种事我并不觉得光彩,不过你应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问题,如果不是那次抢劫,你和辛普森就不会受到上级的‘注意’,如果不是那次抢劫,你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约翰逊眯着眼看着杰克。
杰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坦诚地说:“你说得没错,正是由于你,上级才注意到我,但这种看法,我以前从未有过。因此,我想我是欠你一点,辛普森也是。”
“你们每人借我员园园园元如何?你可以说是私人贷款,我会还你的。”
杰克很快做出决定:“我相信你会还的。”说完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圆园园园元的支票,递到约翰逊手里。
他们握手之后,杰克又好奇地问约翰逊:“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为什么不在飞机上或大厅里呢?”
约翰逊看着洗手间光秃秃的墙,笑笑说:“因为这儿没有百叶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