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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4月的一天上午10点钟,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的天蓝色帷帘,灿烂地射入思嘉的房间,使墙壁都闪闪发亮,桃花心木家具也泛出深红的光辉,地板也像玻璃似的耀眼,连那块铺旧地毯的地方也铺上了灰色光点。

佐治亚初夏来临了。芬芳柔和的暖意已洒满房间,它融合着花卉、树木和新翻红土的香味。从窗口,思嘉可以看到沿着石子车道和两行水仙花和黄茉莉在那里展示绚丽的色彩。模仿鸟和啊鸟为抢占她窗下的一棵山茱萸又互不相让地在那里斗嘴,啊鸟的声音尖锐而昂扬,模仿鸟则苍凉婉转。

往常思嘉到窗口,倚在窗棂上欣赏塔拉农场的花香鸟语,可是今天早晨她没心情品味旭日和蓝天,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谢谢老天爷,总算给大家阳光。”她床上一个匣子里整齐地放着一件苹果绿的镶着淡褐色边的纹绸舞衣。这是准备带到“十二橡树”村去,等舞会开场时穿的,但是思嘉一发现它便不由得耸了耸肩膀。如果她的计划成功,今晚她就不必穿这件衣裳了。等不到舞会开始,她和艾希礼早就动身到琼斯博罗度蜜月去了。现在的问题是——她穿什么衣裳参加野宴呢?

这件事太劳神了。从8点钟开始她一直在试衣裳,此刻又灰心又恼火,穿着镶边的宽松内裤,紧身布褡和三条波浪式的镶边布衬裙站在那里。那些被她换过的衣服成堆地丢在地板上、床上、椅子上,颜色各异,十分凌乱。

配有粉红长饰带的那件玫瑰红薄棉布衣裳很适合,可是去年夏天媚兰去“十二橡树”村时已经穿过了。那件泡泡袖、花边领的黑羽缎衣裳与她洁白的肤色非常相称,使她略显得老成了一点,也不太满意。

瞅着她那16岁的面容,思嘉生怕看到皱纹和失去弹性的下巴肉。绝对不能在媚兰那娇嫩的姿色前显老气横秋呀!那件淡紫色的条纹细棉料子,装饰着宽宽的镶边和网缘,看起来很漂亮。它最好配卡琳那种苗条的身材和淡漠的容貌,可思嘉觉得穿起来便像个女学生。站在媚兰旁边,显得学生气更不好了!还有一件绿方格丝纹绸的,饰着荷叶边,每条荷叶边都镶入一根绿色鹅绒带子,这是她最称心的一件衣裳。因为它能把她的眼睛反衬得黑一点,像绿宝石,可惜的是紧身上衣的胸口部分有块明显的油渍,这使她很伤脑筋。

当然,她可以把别针别在那上面,但眼尖的媚兰,可能会发现。现在只剩下几件杂色棉布的了,思嘉觉得这些都不够华美,不适宜在野宴上穿。剩下的是些舞衣和她昨天穿过的那件绿衣布衫了。但这件花布衫适合下午穿,不好在上午的野宴派上用场。可是,除了这件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更合适了。即使在上午穿这种低领口衣服不十分合适,但她并不怕将自己的脖子、臂膀和胸脯展示给别人。

她站在镜前扭着身子打量自己的身影,心想确实看不出有何不足。她的脖子短,但浑圆可爱;两臂丰腴,也很动人。两个乳房被紧身褡撑得高高耸立,十分可爱。她很高兴自己继承了爱伦那巧夺天工的双手和双足,并且希望还能长到爱伦那样的身高,不过目前的高度已足够了。不能把腿显露出来,十分可惜,她提起衬裙惋惜地打量宽松内裤里那双丰腴而白净的腿——甚至连费耶特维尔学院的女孩们也那样羡慕呢!

如果谈到她的腰肢,在所有三个县里,谁也没有她这样纤细,令人着迷呢!此时此刻,她就又回到实际问题上来了。那件绿花布衫的腰围做成了17英寸,但嬷嬷却按照那件羽缎衣服把她的腰身作为18英寸来束了。她推开门一听,嬷嬷沉甸甸的脚步声在楼下穿堂里轰轰奏鸣,接连高声喊她。她清楚这时爱伦正在薰腊间给厨子分配当天的食物,即使再高声也不碍事。

“还有人以为我会飞呢,”嬷嬷嘟囔着爬上楼来。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唠叨着,好像谁招惹她了。她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刚出锅的食物,那是两只涂满黄油的大山芋、一摞淌着糖浆的荞麦面饼和一大片泡在肉汤里的火腿。一看见这些,思嘉极为恼火。她当时正忙着试衣裳,早已忘掉了嬷嬷的要求,即奥哈拉家的女孩子动身去赴宴会之前,必须先在家里吃饱饭,以便在宴会上保持着庄重。

“这是什么?我不吃。你直接把它拿回厨房去吧。”嬷嬷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两手叉腰,好像与人打架似的。

“思嘉小姐,你就得吃,别像前次野宴那样。”

“那次我吃了猪肠子难受极了,没在你们出发前拿吃的来。今天你必须得给我全吃下去。”“我不要吃嘛!过来,快帮我把腰扎得更紧一点,咱们快晚了。我听见马车都走到前门来了。”

“那么,思嘉小姐,还是吃点吧,听我的话,吃一点点吧。卡琳小姐和苏伦小姐都已经吃了。”嬷嬷的口气像是在哄孩子。“她们要吃就吃去,”思嘉不屑地说:“她们一点骨头也没有,可我不像她们!我再也不吃这种打垫的东西了。我还记得那次到卡尔弗特家去之前吃了一整盘,没料到他们家有冰淇淋,竟然是用从萨凡纳带来的冰做的,结果我只吃了一勺,我今天可要好好享受一番。”听了这番让人生气的犟话,嬷嬷懊恼得皱紧了眉头。她认为,一个年轻姑娘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那是再清楚不过了。苏伦和卡琳就像她手中的两团热泥,任凭她摆布,对于她的告诫也总是坚决听从。可是要劝说思嘉,公开指出她那感情用事的做法不妥,那就会引起一场争斗。

嬷嬷每次成功劝告思嘉都是非常难才赢得的,这还得归功于一种白人所不了解的狡猾心计。

“即使你并不在乎人们怎样看待这个家庭,但我还在乎呢,”她发着牢骚。“我不想让宴会上的每个人都说你那么没有教养。我多次告诉你只要看见某人吃东西像小雀子那样斯斯文文的,你就能推测出她是个上等人。可我不想叫你到威尔克斯先生家去猛吃猛喝,馋得像只老鹰。我可看不惯。”

“母亲是上等人,但她照样吃呢!”思嘉反驳道。

“等你嫁了人,你也可以吃嘛!”嬷嬷辩驳说,“爱伦年轻时,在外面绝对不吃东西,你波琳姨妈和尤拉莉姨妈也不吃。凡是馋嘴的年轻姑娘们,大都没人要。”“我就不信。在你生病时举行的那次野宴上,我开始并没有吃东西,艾希礼·威尔克斯还跟我说,看见一个姑娘胃口好他很高兴呢。”

嬷嬷疑惑地摇着头。

“男人家嘴里说和心里想的不一样。他没准备要娶你。”思嘉顿时皱起眉头,但又克制住自己。

在这一点上击中了她。嬷嬷看见思嘉脸上的不高兴,便端起托盘,用一种温和而狡猾的方式改变了计划。她边叹息边向门口走去。

“好吧。刚才厨娘准备这盘子时我就跟她说了,‘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出身于上流人家,看她吃什么就能看出来。’我又对她说,我还没有发现一个白人小姐比媚兰小姐的饭量更小,像她一次去看艾希礼先生——我的意思是去看英迪亚小姐时那样。”思嘉瞪了她一眼,可是嬷嬷那张宽脸上只表现出天真而惋惜的神情,好像在惋惜思嘉不像个名门闺秀。

“把盘子放下,过来替我把腰弄紧点儿,”思嘉很不耐烦地说:“我想收拾好了再吃一点。”嬷嬷掩饰着得意之情,立刻放下盘子。

“我的小宝贝儿想穿哪一件呀?”

“那件,”思嘉答道,顺手指着那团蓬乱的绿布花。

“你不能穿,那不是早晨的衣服。下午三点之前不能露出胸口,再说那件衣服既没领,也没袖。你如果穿上,皮肤上就会出斑点。去年你在萨凡纳海滩上出了那些斑点,我整个冬天都在用奶油擦呢,如今我可不想再给你擦了。你要穿,我就告诉你妈去。”“如果你在我穿好衣裳之前去对她说,我就不吃你送的饭了,”思嘉冷冷地说:“如果我已经穿好了,妈就来不及叫我再回来换呢。”嬷嬷发现思嘉很固执,只好通融地答应了。最后她想,与其让思嘉到野宴上去狼吞虎咽,还不如任凭她在早上穿起下午的衣裳。

“抓个东西,使劲儿往里吸气,”她命令道。

思嘉照她的吩咐,紧紧抓住一根床柱,站稳了身子。嬷嬷狠狠地使劲拉着,直到束着鲸须带的小小的腰围收得更小了,她满意地笑了。

“谁也比不上我小宝贝儿这样的腰身,”她赞美地说:“每次我给苏伦小姐扎到20英寸以下,她就要晕过去了。”“呸!”思嘉喘着气,骄傲地说:“我这一辈子可还从未晕过呢。”“唔,偶尔晕那么几回也没什么,”嬷嬷告诉她。“你有时候太性急了,思嘉小姐。你见了蛇和老鼠也不晕,那样子很不雅。当然,是说在外边大伙面前,我还跟你说过——”“唔,快!别说了。我会征服男人的。天啊,我的胸褡太紧了!”

“快穿上衣裳吧。”

嬷嬷谨慎地把那件12码细纱布做的绿花裙子拿起来盖在的衬裙上,然后把低领胸衣的后背钩上。

“在阳光下你要把披巾披在肩上,还要戴着帽子,”她吩咐说。“不然,你回家时又被晒黑了。现在来吃罢,亲爱的,可别吃得太急!”思嘉乖乖地面对托盘坐下来,要是再吃点,不知道还能不能呼吸空气。嬷嬷从盥洗架上摘下一条大毛巾,认真地将它的一端系在思嘉脖子上,另一端盖住她的膝头。思嘉从她最喜欢的火腿开始吃起来,但也只能勉强咽下去。

“我真应该早就结婚了。”她后悔似地说,一面强忍着吃着山芋:“我再也不能这样了,永远不能凭自己心情做事。在自己有食欲时假装像小雀子那样只能吃一点点,在自己想跑时却只能慢慢地走,在自己体力充沛时还得装得跳完一场华尔兹就晕倒了,这真讨厌!我再也不想恭维那些比我还无知得多的男人;再也不想假装自己一无所知,让男人们对我讲些什么……我实在吃不下去了。”“试试吃个热饼,”嬷嬷恳求她。

“真叫人无法理解,一个女孩子要找对象为什么非得装得那么傻呀?”“我想,那是因为男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他们都知道自己喜欢哪样的人,只要你符合他们的要求,你就省掉了一大堆麻烦,也省得嫁不出去了。他们想要的是老鼠般的小姑娘,没有自己的主见。如果要一位先生怀疑你比他更有能力,他就不乐意跟你过一辈子了。”“如果结婚之后发现他们的太太是有见识的,他们会感到诧异吗?”“是呀,可那就晚了。况且先生们总是担心他们的女人会有见识。”“到时候我可非得照我所想做的去做,不管人家怎样不喜欢我。”“不行,你不能这样,”嬷嬷很担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这样。开始吃饼吧。泡着肉汤吃,亲爱的。”“我看北方佬姑娘用不着这样。我们去年在萨拉托加时,我就发现她们有许多人在男人面前也显得比较有见识。”嬷嬷轻蔑地笑笑。

“至于北方佬姑娘嘛,她们口无遮拦,不过我没见有萨拉托加人向她们求婚的。”“可是她们也得结婚呀,”思嘉争辩说。“她们并非长大就行了。她们也要成家,生儿育女。”“男人家娶她们的目的是为了钱,”嬷嬷断然说。

思嘉把烤饼放在肉汤里泡了片刻,再拿起来吃。可能嬷嬷说的有些道理吧,因为爱伦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更委婉一些。事实上,那些母亲们全都教给自己的女儿必须做那种依赖男人生活的可怜虫。其实,要变成这个模样,也需要学习不少的知识。或许她太鲁莽了,以至于常跟艾希礼争论,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可能就是这种态度和她喜欢散步骑马的习惯,使艾希礼害怕同她接近而开始喜欢媚兰了。也许,要是她改变一下方式——可是她觉得,如果艾希礼同意了她的想法,她就再无法像现在这样敬佩他了。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他愚蠢到了为一个假笑、一次晕倒和一声“你太优秀了”所诱惑,便是没什么价值的人。然而,他们好像全都这样。

她想,要是她以前对艾希礼也实施了这种虚假的策略——当然,算了,这都是往事了,如今她要采取其他的手法。她需要他,她热烈地盼望着,很快就可以争取到他了。

她想了不少主意。如果晕倒,或者说假装晕倒能够达到目的,那就晕倒了;如果微笑,俯首弄安,就能够把他引诱过来,她倒是乐意去调一番情,装得甚至比凯瑟琳·卡尔弗特更傻。要是需要更大胆的办法她也敢采用。总之,成败在此一举了!

谁也不会告诉思嘉,说她的个性有可怕的致命弱点,可是与那些无聊相比,更有吸引力。

是的,如果有人这样说,她会感到高兴但同时也会怀疑自己,而且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文明世界也同样不会相信,因为与以前或以后任何时候比起来,这种文明对于女性本能的评价都不能说是很高的。

马车载着她在红土大路上奔向威尔克斯农场,思嘉心里窃喜,因为母亲和嬷嬷都不跟他们一起去。这样,在野宴上便没有人来干涉她的行动计划了。但是,明天苏伦一定会向她们报告的,不过要是一切都如思嘉所愿,那么她家里因她与艾希礼订婚或私奔而引起的激动,能抵销他们的不快。是的,她十分庆幸爱伦不来。

早晨,杰拉尔德喝了点酒,借兴把乔纳斯·威尔克森解雇了,于是爱伦便在下个工头离开之前留在塔拉农场核对账目。当她坐在小办事房里忙着时,思嘉进去与她吻别,乔纳·威尔克森拿着帽子站在爱伦身旁,他那难看的黄面孔上流露着无耐的愤恨,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无情地被解雇,实在不能忍受,何况这仅仅是一桩风流韵事所引起的呢。他已经多次告诉杰拉尔德,对于埃米·斯莱特里的孩子,有可能认父亲的不下十来个,当然也极可能包括他自己。杰拉尔德对这个看法表示认可,至于爱伦,她却认为他的案情并不能因此有所改变。乔纳斯厌恶所有的南方人。因为他们对他态度冷淡并蔑视他,尽管表面敷衍也是不能掩饰的。他最恨爱伦·奥哈拉,因为她是他所恨的那些南方人的一个代表。

勿庸置疑,嬷嬷作为农场女工头留下来协助爱伦,只有迪尔茜跟来,她被安排坐在托比旁边的赶车人座位上,抱着那个装有孩子们舞衣的长匣子。杰拉尔德骑着大猎马在车旁慢慢地走着,他的酒兴还没有消散,由于迅速处理完了威尔克森的事,正在洋洋得意。他把责任推到爱伦身上,始终没想到爱伦因错过野宴和朋友欢聚的良机会感到多么失望;在这个美好春天,他的田地显得十分美丽,鸟儿歌唱,他自己也觉得年轻好玩,便不再想其他的了。有几回他忽然哼起了《矮背马车上的佩格》和其他爱尔兰小曲,或者更加惨淡的“罗伯特·埃米特挽歌”,“她距离年轻英雄的长眠之地很远。”他一想到今天一整天都会在畅谈北方佬和战争更是激动不已了。同时他也为自己美丽、迷人的三个女儿感到自豪。他已忘了一天前同思嘉进行过的那番谈话,他只觉得她很迷人,足够使他十分自豪,而且今天她的眼睛绿得像爱尔兰山陵呢。想到这里,他更加悠然自得。于是,他开始为姑娘们放声唱起她们最喜欢的《身穿绿军装》来了。

思嘉用既钟爱又藐视的神情注视着他,眼看到太阳落山时他又要喝得酩酊大醉了。在夜色里回家时又将像以前那样跳过从“十二橡树”村到塔拉的那一道道篱笆,不过她希望他不要摔断了脖子才好。可是他不会走桥上却策马踏着水过河,然后一路吵闹着回家,让波克搀扶着躺到办事房的沙发上。

他会糟蹋那套崭新的灰毛料衣服的,为此他就会在第二天早晨故意争吵并发誓告诉爱伦,说他的那匹马在黑暗中从桥上掉到河里去了——这样一个大家往往都得接受的谎话,好让他觉得自己比谁都高明。

思嘉暗想,爸爸是个可爱、自私、不负责任的家伙,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对他的失情之情。今天早晨她感到欢乐激动,好像整个世界都包容在她那宽阔的胸怀里了。她很漂亮,这一点她自己非常清楚。佐治亚明媚的春光在她眼前呈现。大路旁一束束黑莓已全都嫩绿,把红土沟壑都挡住了,而那些从红土中突露出来的花岗岩卵石已开始盖上切罗基蔷薇,淡紫色的野罗兰陪衬着。河岸高处林木葱茏的小山上,山茱萸开满了晶莹的白花。山楂子树的花正迎风怒放,开始从娇白转为粉红,野忍冬织成了一张猩红、桔红和玫瑰红组成的三色地毯。微风里包含着新灌木和野花的淡淡清香,整个世界都美不胜收了。

“啊,我将始终铭记这天有多么美丽,”思嘉想:“或许这就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呢!”她高兴地想象自己就在下午或者晚间月光下,同艾希礼一起坐车穿过这人间胜地,到琼斯博罗的一家教堂去。当然,她还得在牧师的主持下举行一次婚礼。她脑海中浮现出爱伦听到女儿同另一个姑娘的未婚夫私奔时的模样,难免有点害怕起来,只要爱伦再看看女儿的幸福生活,也就会原谅她了。杰拉尔德,会大声怒斥的,不过,他还是会因为自己家同威尔克斯家做了亲戚而感到无比的高兴。

“是的,这些都是我结婚以后的事,离现在太远。”这样一想,她就把烦恼忘了。

春光明媚的天气里,当“十二橡树”村的烟囱开始在那边小山上出现时,人们除了尽情享乐,再也不会有其他什么感觉的。

“我想一辈子住在那里,我将看见更多个这样的春天。我要告诉我的儿女和孙儿孙女,这个春天有多么美丽。”想到这最后一点时她无法克制,便加入《身穿绿军装》末尾的合唱部分,并且赢得了父亲的高声赞扬。

“你今天早晨为什么这么快活,”苏伦非常生气地说,因为她还在痛苦地嘀咕:如果她穿上思嘉那件新的绿色绸舞衣,她会更好看。为什么思嘉总是只顾自己,不肯把衣服和帽子借给她呢?妈为什么总是那样偏袒她,说绿色同苏伦不相配呢。“咱们都很清楚,艾希礼的亲事要在今晚宣布,爸今天早晨说的。你对他表示亲昵已经好长时间了。”“你就知道这些。”思嘉说着,吐了吐舌头,不想让自己的兴致被打乱了。她想,到明天早晨这个时候,请看苏伦小姐吃惊的模样吧。

“苏伦,事情并不是那样,”卡琳吃惊地表示异议。

“思嘉喜欢的是布伦特。”

思嘉那双诱人的绿眼睛望着妹妹,心想她太可爱了。全家都知道,卡琳虽然才13岁,可她已经喜欢上布伦特了,但布伦特却只把她当思嘉的小妹妹看待。每当爱伦离开时,大家总喜欢拿布伦特来开她的玩笑,直到她哭出来为止。

“我根本不喜欢布伦特,亲爱的。”思嘉慷慨地说。

“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你看,他正在希望你快快长大呢!”卡琳那张肉乎乎的小脸红了,她心里又欢喜又怀疑。

“唔,思嘉,你这话可信吗?”

“思嘉,你别忘了母亲说过,卡琳还太小,最好不要想什么男孩子,别去逗引她。”“好吧,看我到底喜欢不喜欢,你就看吧。”思嘉回答道。

“你这是要妹妹出头露面,因为你知道再过一年左右她就会比你漂亮了。”“你们今天讲话该文明些,不然我回去收拾你们,”杰拉尔德严厉地说。“嘘!别说了,我听听,这是马车声吧?可能是塔尔顿家或者方丹家的。”他们驶近一个从繁盛的山冈下来的交叉道时,马蹄声和车轮声更加清楚了,同时从树林背后传来女人们的争吵声和欢笑声。在前面带路的杰拉尔德勒住马向托比挥手示意,叫他把马车停在交叉路口。

“那是塔尔顿家的孩子们。”他高兴地向女儿们宣布。因为,他在全县的太太们中除了爱伦就最喜欢塔尔顿夫人了。

“噢,居然有位十指纤纤的太太在摆弄马儿啦。你们谁也比不上她的手,真太遗憾了!”他补充说,一面又爱怜又不满地向他的女儿们瞟了几眼。“卡琳最胆小,苏伦的手一碰缰绳就吓得往回缩,而你这个调皮鬼——”“我么,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给摔下来过,”思嘉一副生气的样子。“可塔尔顿夫人每次打猎都摔跟头呢!”他从马镫上欠起身,摘下帽子,这时塔尔顿家的马车出现了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果然塔尔顿夫人坐在车夫座位上。由于马车上还坐着她的4个女儿们的嬷嬷,另外还有几只装着跳舞衣的长匣子,已经无法坐下一个车夫了。再说,阿特里斯·塔尔顿只要她自己没事干便从不愿意让别人来驾车。她外表柔嫩,骨骼纤秀,皮肤白皙,可是她却有着用不完的精神和体力。她结婚后养了8个孩子,有一共同点是头发火红,精力旺盛。她把他们培育得非常成功,因为她像对待她的那些马驹似的,把同样的照顾和最严格的训练都用在他们身上了。“控制他们,但不要伤了他们的锐气,”这是塔尔顿夫人的箴言。

她喜欢马,也常常谈论马。她把它们驾驭得比全县所有人的都好。她蓄养的小马驹越来越多了,已越过圈门跑到前面草地上来了,每当她在农场里散步时,马驹、儿女和猎狗,都成群地跟着她。她以为她的马都具有人性,特别是那匹名叫乃利的枣红母马。由于事情多,她无法骑马散心时,她便把糖碗交给一个黑小子,叮嘱他:“给乃利吃点儿糖,告诉她我马上就出来。”除了一些重要场合,她经常穿着骑装。每天早晨,无论天气好坏,乃利都披着鞍辔,在屋前徘徊,等着塔尔顿夫人来骑它。可是费尔希尔是个不容易经营的农场,很难有空闲时间,乃利往往会驮着空鞍在那里来回走动,比阿特里斯·塔尔顿则把骑装的衣襟扎起来,露出六英寸高的气派马靴整天忙活。

今天,她穿一件深黑绸衣,那模样仍和骑马时差不多,因为这衣服是严格按照她的骑装做的,头上戴的又是一顶又破又旧的小黑帽,上面那支长长的黑羽毛把一双充满激情的亮闪闪的褐色眼睛遮住了。

她看见杰拉尔德,便扬了扬鞭子,同时把那两匹枣红马勒住,等杰拉尔德过来。马车后座的四位姑娘们同时探出身来,吵嚷着打招呼,把一对辕马都吓得蹦跳起来。这种亲热的场面外人见了一定会吃惊,好像塔尔顿和奥哈拉两家的人多年不见了,事实上他们两天前还见过呢。不过,塔尔顿家是个善于交际的家庭,喜欢和邻居特别是奥哈拉家的姑娘们来往。他们最爱苏伦和卡琳,至于思嘉,除了那个思维简单的凯瑟琳·卡尔弗特之外,没有哪位姑娘真正喜欢她。

在夏天,这个县几乎每星期要举行一次全牲野宴和舞会,可是对于塔尔顿家那些人来说,每次参加野宴和舞会总是十分兴奋。她们是一支健美而动感的4人小分队,挤在马车里衣裙压着衣裙,阳伞遮着阳伞,连宽边早帽上簪着的红玫瑰和系在下巴颌底下的天鹅绒带子也都在互相紧挨着。四顶草帽底下是各色的红头发:赫蒂的是正红,卡米拉的是草莓金红,兰达的是铜赭红,贝特西的胡萝卜红。

“太太!真是一窝漂亮的云雀呀!”杰拉尔德讨好地说,一面靠近塔尔顿的马车:“不过她们要达到我这样,那还远着呢。”塔尔顿夫人转着一对红褐色的眼睛,把下嘴唇往里吸着,好像自己最出众,这时姑娘们不满了:“别眉目传情了,妈,要不我们告诉爸去!”“奥哈拉先生。妈只要有个像您这样英俊的男人在身边,她就决不让我们靠近了!”思嘉听到这里,和其他人一起笑起来,塔尔顿家的姑娘们对母亲的那种随意的态度使她大为惊讶。对思嘉来说,不要说真正跟母亲说这种话,就连这样一个想法几乎也是亵渎呢。不过——人家姑娘们同母亲的那种关系还是很有情趣的。尽管她们那样批评、责备和嘲讽她,可对她还是尊敬的。她并不是想要一个像塔尔顿夫人那样的母亲,只是觉得有时同母亲开开玩笑也是很有趣的。她知道可能这种想法也是对爱伦的亵渎,因此她为自己感到惭愧。她知道,马车里那四个火红头发的女孩是不会为这样胡乱的想法而费心的。于是,像往常一样,她又深感自己和别人的区别,她为此有些惶惑和懊恼。

思嘉的头脑尽管敏锐,但不善于分析,不过她隐约地感觉到,虽然塔尔顿家的姑娘们很顽皮,可她们身上还是带着一股天生的开朗。她们的父母双方都是佐治亚南部的人,距离那些开拓者还只有一代。他们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这与威尔克斯家的人一样,虽然方式不大相同,因为思嘉身上有一种过分讲究修养的滨海贵族血统和一种灵活而能干的爱尔兰农民血统,冲突经常在她心中激化。思嘉既要尊敬母亲,又想揉母亲的头发,并且嘲弄她,她明白她只能二者取一。跟男孩子交往时,也是同一种感情冲突在隐隐发作,使得她既装得像个很有教养的闺秀,又想作一个淘气坏女孩,不妨跟人来几次亲吻。

塔尔顿夫人问道:“今天早上爱伦怎么没来?”

“她刚把家里的监工开除了,留在家里同他交接账目。”“你家先生和小伙子们呢?”“唔,他们很早前就骑马到‘十二橡树’村去了——他们是去品尝那边的混合饮料,好像他们从现在到明儿早晨都不回来了!我也想让他们过夜,即使睡在牲口棚里也好,五个喝醉了的酒鬼我可应付不了。”杰拉尔德连忙打断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三个女儿正在暗笑,因为她们还没忘记去年秋天他参加了威尔克斯安排的那次野宴之后,是怎么回来的。

“夫人,你今天怎么没骑马呢?你没骑上乃利,那就不像你自己了。你这人就是个斯坦托嘛。”“斯坦托?好个傻乎乎的汉子。”塔尔顿夫人嚷道:“你是指那个半人半马的怪物吧?他是个嗓门像铜锣的人呀。”“不管它是什么,这无关紧要,”杰拉尔德回答说。“至少你赶起猎狗来,你的嗓门就像铜锣啦。”“这话没说错,妈,”赫蒂说。“我对你说过,你每回看到一只狐狸都大喊大叫的。”“但还不如你让嬷嬷洗耳朵时叫得响呢。”塔尔顿夫人反驳她。“而你都16岁了!唔,我今天为什么没骑马,那是因为乃利今天清早下驹儿了。”“是吗?”杰拉尔德激动地嚷道,他那爱尔兰人爱马的激情在眼睛里全部闪现出来,同时思嘉又吃了一惊。对于爱伦来说,母马从不下驹儿,母牛从不产犊儿,当然,母鸡也不生蛋的。她很忌讳谈这种事,可是塔尔顿夫人却没有这样的忌讳。

“是匹小母马喽?”

“不,腿足有两码长,是个十分好看的小驹子。你一定得过来瞧瞧。它可真是一匹塔尔顿家的好马。红得跟赫蒂的头发一样。”“而且长得也很像赫蒂,”卡米拉说,气得长脸的赫蒂动手来拧她,她尖叫一声,赶紧逃之夭夭,躲到她们中间去了。

“我的这几匹小母马今天早晨都欢乐极了,”塔尔顿夫人说:“我们今天早晨知道艾希礼和他的那个从亚特兰大来的小表妹的事情以后,她们都一直闹个不停。那个表妹叫什么名字?媚兰?上帝保佑,可是我连她的名字和模样也记不住。我家厨娘是威尔克斯家膳事总管的老婆,他家的小儿子晚上过来谈起了那桩故事,厨娘今天早晨对我们说今天晚上要公开这门亲事,姑娘听了都快乐极了。这几年谁都明白艾希礼要娶她,那就是说,要是他不肯跟梅肯那里伯尔家他的一个表妹成亲的话,这就像霍妮·威尔克斯嫁给跟媚兰的哥哥查尔斯一样。奥哈拉先生,请告诉我,如果威尔克斯家的人不和他们家族的人结婚,是不是就违法呢?因为如果——”思嘉没有听见其余那些话。顷刻间,太阳躲起来了,世界陷入了一些片漆黑,万物都失去了颜色。那些新生的绿叶也没了灵气,山茱萸变得苍白了,开花的山楂现在也突然凋谢了。思嘉把手指放到马车的帷帘里,她的阳伞也跟着不停地发抖。原来,知道艾希礼订婚是一回事,可听见别人这样谈起来又是另外的样子。但是不久,她的勇气汹涌地回来了。她知道艾希礼爱她,这是千真万确的。于是她微笑设想,如果今晚并没有宣布什么亲事,而是出现了一次私奔,塔尔顿夫人会怎样!从此以后,塔尔顿夫人会对邻居们说,思嘉这丫头太有心计了,她竟然沉默地坐在那里听她讲媚兰,而她和艾希礼却另有主意,她慢慢笑了。这时,赫蒂始终在注意着母亲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现在看见思嘉这神情,便有点迷惑不解却也不多想了。

“奥哈拉先生,不管你的意见怎样,”塔尔顿夫人强调说:“近亲婚姻是完全错误的。艾希礼要娶汉密尔顿的姑娘可不行。”“霍妮如果不嫁给查理,就找不到别人了,”兰达说,她是个对别人刻薄但觉得自己很出众的人。“除了查理,她也没有过男朋友。虽然他们已经订婚了,但他对她也从不怎么亲热,思嘉,你是否记得,去年圣诞节他怎么追求你来着——”“可别使坏呀,孩子,”她母亲说。“从表兄妹角度来说不应该结婚,那会削弱血统的。那跟马不一样。你可以让一匹母马跟它的兄弟配,一匹公马跟它的女儿配,结果还是很好,可是人就不行了。外表可能不错,但精气神儿就不行了。你——”“不过,太太,在这一点上我可不同意。还有比威尔克斯家更合适的人吗?他们家从布赖恩·博鲁小时候起就一直是中表结亲的传统。”“他们早该停止,现在已露出毛病来了。唔,艾希礼他还是长得挺英俊——不过,请看看他们家那些没精打彩的姑娘吧,真可怜呀!再看媚兰那姑娘,瘦得像竹竿,风一吹就要倒,她自己没个主见,只会唯唯诺诺!你明白吗?那个家族需要新人,像我家这些红头发姑娘或你家思嘉那样健康的血液。不过,请不要误会。不过都是些好人,而且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他们!但他们讲究教养,也太喜欢搞近亲结婚了。难道不是这样?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会很平顺,可是我不相信威尔克斯家的人能够走烂泥路。我认为他们的精气神儿已经没有了,一旦发生危机就麻烦了。他们是个安于平和的家族,而我要的是一匹任何天气无所畏惧的马。而且近亲结婚已经使他们变得跟这一带其他的人有差异了。整天不是弹钢琴,就是死读书。我相信艾希礼更喜欢读书不愿打猎的。你再看看他们的骨骼,太脆弱了!他们家需要健壮的男女——”

“啊——啊——嗯”杰拉尔德支吾着。他突然颇感自责,这番话虽然很有意思,对自己还适合,可是对爱伦就不一样了。事实上他明白,如果爱伦听说她的几个女儿听了这样毫不忌讳的一次谈话,她一定会永远不高兴。可是塔尔顿太太一谈起无论是马或人的生育这个最拿手的话题,便滔滔不绝。

“我说这些话是有根据的,因为我的一些表亲也是中表结婚,这么对你说吧,他们的孩子都长得像鼓眼牛蛙,真不幸哪!所以,我家里要我嫁给一位从表兄,我便坚决反对。我说,‘不,妈。我的孩子会像马那样患上大关节病和气喘病的’。我妈一听说大关节病便晕倒了,可我丝毫不动,我奶奶也鼓励我。于是她帮助我跟着塔尔顿先生外逃了。现在,你看我的这些孩子!又高大又健康,尽管博伊德只有五英尺10英寸高。可是,他们家——”“太太,别说了,”杰拉尔德赶紧打断他,因为他已发现到卡琳的紧张不安和苏伦脸上流露的贪婪好奇心,害怕再这样下去她们以后会向爱伦提出烦人的问题,那便暴露出他作为父亲是多么不称职了。至于思嘉,她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赫蒂·塔尔顿在危难中拉了他一把。

“赶快走吧!”她不耐烦地喊道:“看这太阳给烤的,我感觉痱子在脖子上蹦出来了。”“等等,太太,”杰拉尔德说。“关于卖给我们马匹交营里的事,你究竟是怎么决定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小伙子们希望这事情尽快落实。那是克莱顿县的军队,我们要的也是克莱顿县的马匹。可是你也实在固执,到现在还不同意把你的好马卖给我们。”“如果不会发生战争呢,”塔尔顿夫人疑惑地说。这时,她的心已经不去想威尔克斯家的古怪婚姻了。

“怎么,太太,你不能——”

“妈,”赫蒂又一次打断他们的谈话:“你跟奥哈拉先生到了‘十二橡树’村再谈马匹的事不行吗?”“赫蒂小姐,”杰拉尔德说,“我可不敢耽搁你们啦。咱们就要到了,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想知道马匹的事。不过,像你母亲竟然那样固执地不肯卖自己的马,我可真悲哀呀!塔尔顿夫人,你的爱国心怎么不见了?难道南部联盟对你就一点用处都没有?”“妈,”小贝特西喊道,“兰达压在我衣服上,弄得我浑身都满是褶皱。”“唔,贝特西,把兰达推开,别吵。杰拉尔德先生,你听我说,”她准备反驳:“你根本犯不着用南部联盟来压我嘛!我认为南部联盟对我一样重要,我有4个男孩子参加了军队,可你一个也没有呢。不过我的孩子们都能自立,而我的马却不行。如果那些马是给那些善于骑纯种马的上等人,我会痛快地把它们无偿地献出来。可是,要让我的马去任凭那些林区和山地人摆布,我可不愿意,先生!我一想起它们背上长了鞍疮和喂养得不好就要无法入睡。你以为我会让那帮蠢货去糟蹋我的这些宝贝,直到它们给折磨得毫无生气吗?只要想到这些,就浑身难受了!杰拉尔德先生,这不行。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到亚特兰大去买些老废物来给你们的庄稼汉去骑吧。反正他们永远也分不出优劣来的。”“妈,咱们继续走吧。”卡米拉也开始催了。“你明明清楚最后你还是会把那些宝贝交给他们的,只要让你知道南部联盟是多么需要马匹,你就会很快把它们交出去了。”塔尔顿太太抖了抖缰绳稍微一笑:

“不会的。”她说着用鞭子在马背上轻轻打了一下,马车又向前奔去了。

“真是好样的,”杰拉尔德说,重新把帽子戴上,回到自己的马车旁:“走吧,托比。咱们要把她说服,还是会弄到那些马的。当然喽,她说得也对。谁要不是上等人,他就不配骑好马,他应当去当步兵。不过最可惜的是这个县里没有足够的农场主子弟。你说呢,小女儿?”“爸爸,请你要么走在我们前头,要么就在最后。看你踢起这么多的尘土,都快把我们呛死了,”思嘉说,她觉得再也听不下去了。而她急于要在抵达“十二橡树”之前理顺思想,同时准备一副美丽娇艳的面容。杰拉尔德顺从地刺了刺马肚子,一路小跑到前头寻找塔尔顿家的马车去了,他还可以继续谈论关于马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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