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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天吃晚饭时,她代为主持全部的用餐程序,而思嘉的心思不在这里,说什么也放不下她刚刚确认的消息。她渴盼着母亲从斯莱特里家回来,因为母亲一不在场,她就无助了。

真可恶,斯莱特里家这病那病的没完没了,凭什么就在她思嘉正需要母亲的时候把她拉走呢?

另外,这顿不愉快的晚餐只听见杰拉尔德那低沉的声音时刻在她心中响起,直到她不能克制。他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的事,一个劲儿地在唱独角戏,讲那个来自萨姆特要塞的最新消息。杰拉尔德已养成了这种习惯,但思嘉往往不去留意,只默默地独自思索。可是今晚她再也挡不住他的声音了,尽管她细心地倾听是否有马车辚辚声说明爱伦回来了。

当然,她并不想打扰母亲,因为爱伦要是知道了她想嫁给一个已经同别人订婚的男人,一定会大失所望。不过,她此刻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悲剧中,很需要母亲的那点安慰。每当母亲在身边时,思嘉内心平静而愉快,有她在,一切弄得好好的。

一听到车道上吱吱的车轮声,她站起又坐下,因为马车显然不是母亲的。她是会在前面台阶旁下车的。这时,屋外传来了黑人兴奋的谈话声和尖利的笑声,思嘉朝窗外望去,她看到了从屋里出去的波克高擎火把,照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大车上下来了。杂乱声在黑沉沉的夜雾中不甚分明,显得愉快、亲切、随便,这些声音有的沙哑而缓和,有的嘹亮而甜美。接着渐近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进入通向主楼的过道,直到餐厅外面的穿堂里才停止。最后,波克进来了,他那严肃已经隐退,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口白牙闪闪发光。

“杰拉尔德先生,”他有气无力地喊道,满脸喜气:“您新买的那个女人到了。”“新买的女人?没有呀!”杰拉尔德声明,装出惊奇的表情。

“是买过的,杰拉尔德先生!她就在外面,好像有事要和你讲。”波克回答说,兴奋得搓着两只手。

“好,把新娘引进来,”杰拉尔德说。于是新娘走进饭厅,这就是刚从威尔克斯农场赶来,要在这里做一名家属的那个女人。她轻轻地走了进来,还有那个12岁的女儿——她怯生生地紧挨着母亲,几乎被布裙子给遮住了。

她,迪尔茜,有着健硕高大的身材。她的年纪从外表不能确定。她那张呆板的紫铜色脸上没有皱纹。她带有印第安人血统,看上去和非洲黑人没什么区别。她那有着暗红色的皮肤,窄而高的额头,高耸的颧骨,以及下端扁平的鹰钩鼻子(再下面是肥厚的黑人嘴唇),一切显示她是混血儿。她看上去神态安祥,气势压倒嬷嬷,因为嬷嬷是学来的,而她却是天生的。

迪尔茜说话非常注意自己的吐字和发音。

“小姐,您好。杰拉尔德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了,不过我要来再次谢谢您所做的一切。有许多先生要买我来着,可不要百里茜,这会叫我伤心的。所以我要报答您。”“嗯,嗯,”杰拉尔德应着,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做的这番好事不希望被过多的人了解。

迪尔茜转向思嘉露出了一丝微笑。

“思嘉小姐,波克告诉了我,是您求的情。今儿个我要把我的百里茜送给您。”她伸手把女儿拉了出来。那是个棕褐色的小家伙,看上去瘦弱不堪,头上耸立着无数条小辫儿。她有一双聪慧的眼睛,脸上却装傻相。

“迪尔茜,谢谢你!”思嘉答道:“不过我怕嬷嬷会生气的。我从小由她服侍着呢。”

“嬷嬷也老啦,”迪尔茜说,她随意而为的话语要是被嬷嬷听见了一定会生气的。“她是好,但像您这样一位大小姐,要有个丫头才是。百里茜倒是在英迪亚小姐跟前干过一年了。什么都做得不错。”百里茜猛地向思嘉行了个屈膝礼,然后咧着嘴朝她笑了笑;思嘉回报她一丝笑,只因礼节。

“噢,真是够机灵啊,”她想,于是便大声说:“谢了,等嬷嬷回来再说。”“小姐,谢谢您。我给您道晚安了,”之后母女走了,波克像个随从,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晚餐桌上的东西早已整理好了,杰拉尔德又开始侃侃而谈,但仿佛连自己也不满意,别说别人了。他令人吃惊地预告战争即将爆发,又询问听众:“南方是否还要忍受北方佬的侮辱呢?”只听到——“是的,爸爸”,或者“不,爸爸”。这时卡琳正在读一个姑娘在情人死后出家当尼姑的爱情故事,同时,眼中噙着欣赏的泪花在想象自己戴上护士帽的姿容。苏伦一面刺绣,一面思量着在明天的全牲大宴上她是否可以把斯图尔特·塔尔顿拉过来,并以她所特有的那种妩媚迷住他,而思嘉一心只想艾希礼。

她想,爸爸既然发现了她的伤心事,他怎么还能这样只谈战争?像小时候那样,她奇怪人们竟然会那样自私,对她所遭受的痛苦不以为然,而且不管她多么伤心,一切不会改变。她心里仿佛刚刮过了一阵旋风,可眼前那么平静,这些与平常一样毫无变化。那些古旧的红木餐桌和那些餐具柜,那块铺在光滑地板上的鲜艳的旧地毯,全都没变,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这是一间令人感到心情舒畅的餐厅,平日思嘉很爱这段时间;可是今晚她恨它,而且,如果不是害怕父亲,她早就溜走,溜过黑暗的穿堂到爱伦的小小办事房去了。那里安静极了,她在那里可以随心所欲!

在整个住宅,那里是思嘉的最爱。在那儿,爱伦每天写着农场的账目,听着监工乔纳斯·威尔克森的报告。她们全家人也在那儿休息,爱伦忙着在账簿上写,杰拉尔德躺在那把旧摇椅里,姑娘们则坐在下陷的沙发椅子上——是些旧家具。此刻思嘉渴望到那里去,只有母亲在,痛痛快快地哭一阵子,可什么时候母亲才会回家?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响起马车声,接着是爱伦的声音,她随即就进屋里来了。她抬头望着她迅速走近的身影,她的裙箍左右摇摆,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还有柠檬香味,她的衣服上一直如此,因此在思嘉心目中它便同母亲连在一起了。

随后,嬷嬷也进了饭厅,手里拿着皮包,声音低到不让人听见,又高到好叫人家知道她不满意。

“这么晚才回来,让你等着急了吧。”爱伦说,一面将披巾从肩头取下来,递给思嘉,还在她面颊上摸了摸。

杰拉尔德一见她进来高兴极了。

“那娃娃给施了洗礼了?”

“施完了,也死了。”爱伦回答说:“我本来害怕埃米也会死,不过现在应该不会。”姑娘们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杰拉尔德却只摇了摇头。

“唔,对,还是孩子死了好,也没爹。”“不早了,我们该做祈祷了,”爱伦十分机灵地说,如果不是思嘉,没人知道她的用意呢。

那么,究竟谁是婴儿的父亲呢?这很有意思。但思嘉心里明白,要是等母亲亲自来说明,你就别想弄明白。思嘉怀疑是乔纳斯·威尔克森,因为她经常同埃米一起在大路上走。乔纳斯是北方佬,没有老婆,是个监工,一辈子也没社交活动。正经人家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除了下等人之外,也没有人会同他交往的。因为他文化程度比斯莱特里家的人稍稍高一些,他自然不想娶埃米,尽管会同她一起走走。

思嘉叹了口气,因为她的好奇心太大了。母亲很快便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却与她无关。对于那些事情爱伦总是不以为然,她想教导女儿像自己一样,可是没用。

爱伦想从那个小小的嵌花匣子里把念珠取来,这时嬷嬷说:“爱伦小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不用了,我不饿。”“吃吧,我去准备,”嬷嬷说着,便去了,一路上喊道:“波克,叫厨娘把火捅一捅。爱伦小姐回来了。”地板在她脚下一路震动,她不停地唠叨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使每人都听得到。

“真的,给那些下流白人做事没用。我说过多回了不值得。爱伦小姐根本用不着去伺候这些人。他们如果真的需要别人伺候,为什么不买个黑奴来。我还说过——”她的声音随着一条过道而来,那是通向厨房的必经之路。就在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时她也明白,这样做是有失身份的,为了保持这种尊严,他们不得不理睬她,即使是站在隔壁房间里大声嚷嚷。

波克手里拿着一个盘子、一副刀叉和一条餐巾进来了。他后面紧跟着杰克,一个10岁的黑人男孩,他一只手扣钮扣,另一手拿拂尘,那是用报纸条儿绑在一根比他还高的苇秆上制成的。爱伦有个不常用的孔雀毛驱蝇帚,而且由于佣人们都确信那不吉祥,还经过一番家庭争辩才确定下来的。

爱伦在杰拉尔德递过来的那把椅子上还没坐稳,四个声音就发起了攻势:

“妈妈,我那件新跳舞衣的花边掉了,明天晚上我得穿呀。”“妈,思嘉的新舞衣看上去要比我的漂亮。我穿那件太丑了。为什么她就不能穿我的,让我穿那件呢?”“妈,明天晚上我要晚走会儿,现在我都13岁了——”“你相不相信,噢哈拉太太——你们住嘴!凯德·卡尔弗特今天上午在亚特兰大告诉我一件事——你们别说了——他说他们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大家都在谈战争一类的事。还说从查尔斯顿传来了消息,他们再也不会容忍北方佬了。”爱伦对这只微微一笑,不过作为妻子,她应该先和丈夫说几句。

“要是查尔斯顿那边的先生们都这样想,那么很快都会这样看的,”她说,因为她的信念很牢固,即除了萨凡纳以外,其他上等人都能在那里找到,而查尔斯人大部分也是这么认为的。

“卡琳,不行,亲爱的,明年再说吧。明年你就可以了,并且穿成人服装,那时该多么光彩呀!你可以去参加全牲野宴,还可以待到晚餐结束;至于舞会14岁才行。”“把你的衣服给我吧。思嘉,做完祷告我就弄好。”“苏伦。我不喜欢你这样。你那件粉红舞衣看上去很漂亮,同你很相配。不过,你可以戴上我的那条项链。”苏伦在她母亲背后向思嘉得意地耸了耸鼻子,因为那也是她想要的。思嘉没办法了,苏伦是个叫人讨厌的女孩,要不是爱伦,思嘉不知会打她多少次耳光。

“奥哈拉先生,好了,现在再给我讲讲还谈了些什么吧。”爱伦说。

思嘉知道母亲根本不关心这些,并且认为这是男人的事,女人不用去伤这个脑筋。不过杰拉尔德倒是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而爱伦对此很认真的。

杰拉尔德正宣布他的新闻时,嬷嬷把餐点送来,里面有焦皮饼干、油炸鸡脯和切开了的热气腾腾的黄甘薯,上面还淌着融化了的黄油呢。嬷嬷拧了小杰克一下,他这时才走到爱伦背后,将那个纸条帚儿慢慢地前后摇拂着。

嬷嬷站在餐桌旁,看着她吃,好像只要她不听话,便要强迫她吃下去。爱伦努力地吃着,但思嘉看得出,她不想吃。她显然太累了,她不愿看嬷嬷的脸色,也不想伤了她。

此时,盘子已经空了,可杰拉尔德还没说完,他在指责解放黑奴可又不付代价的北方佬做起事来那么下流,爱伦站起身来了。

“现在,咱们要做祷告了?”他很不乐意的样子。

“太晚了——已经10点了,”时钟恰好响起。“卡琳早就该睡了。请把灯放下来;《祈祷书》,嬷嬷。”嬷嬷低声吩咐了一句,杰克便停下来去收拾杯盘,嬷嬷也到碗柜抽屉里去摸《祈祷书》。波克踮着脚尖去开灯,他抓住链条把灯慢慢放下,直到桌面上变得雪亮而天花板阴暗了。爱伦散开裙裾,在地板上屈膝跪下,然后开始祈祷。杰拉尔德跪在她旁边,思嘉和苏伦在自己的位子上跪着,把不太合身的衬裙折起来盘在膝头下面,免得碰到地板。卡琳年纪小,跪在桌旁不得劲,就面对一把椅子跪下,两只臂肘放在椅上。她喜欢这里,因为每次都打瞌睡,这里不被发现。

家仆们拥进穿堂,跪在门道里。嬷嬷倒伏在地上,波克的腰背挺直得像根通条,女仆摆开漂亮的印花裙子,跪在一旁。厨娘戴着雪白的头巾,脸色很难看。杰克正瞌睡得发傻,可是为了躲避嬷嬷拧他,他离她远些。他们的黑眼睛都发出期待的光芒,因为这是一天中的一桩大事呢。实际上,那些祷告语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意思,但能够给予他们满足。因此当他们念到“主啊,怜悯我们,基督啊,怜悯我们”时,也看上去极为感动的样子。

爱伦闭上眼睛开始祷告,挚诚而认真。当她为所有人的健康与幸福而感谢上帝时,那幽暗灯光下的每一个人都把头低下来,也在默默地祷告。

接着,她又为她的亲人们以及三个夭折的婴儿以及“涤罪所里所有的灵魂”祈祷,然后用细长的手指握着念珠开始念《玫瑰经》。这时,所有人的喉咙里都唱出了应答的圣歌声:“圣母玛利亚,上帝之母,为我们罪人祈祷吧。”这时思嘉正在难过,她还是深深领略到了宁静与和平。今天不愉快的经历和对明天的恐惧马上消失了,只有希望。但这不是她那颗升腾到上帝身边的心带来的,因为对于她来说,宗教无非是停留在嘴上而已。给她带来安慰的是母亲安静的脸。当爱伦同上帝对话时,思嘉相信有上帝。

爱伦祷告完,下面该杰拉尔德祷告了。他常常找不到念珠,只好偷偷搬着指头计算遍数。他正在嗡嗡地念着时,思嘉溜了神,而且控制不住。爱伦教育过她,每一天结束时把良心检查一遍,承认过失,祈求上帝宽恕,做到永不重犯。但是如今思嘉检查的是心事。

她把头搁在叠合着的双手上,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脸,于是她的思想就去艾希礼那儿了。如果他真正爱她,那怎么会娶媚兰呢?并且他也知道她多么爱他。他怎么能这样?

于是,一个崭新的念头突然在她脑子里闪现。

“怎么,艾希礼并不知道我在爱他呀!”

这个念头,几乎把她震得出声。

她的思想已经僵化了,像没了知觉。

“是啊,他怎么能知道呢?我在他面前一直一副‘别碰我’的神气,所以他也许想我只把他当作普通朋友而已。对,这就是他没开口的原因了!他觉得他爱而无望,所以才会那样——”她的思路马上回到了以前好几次出现的情景中。那时,她发现他在用一种令她捉摸不透的态度瞧着她,那双最善于掩藏思想的眼睛里饱含着一种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她想,“他的心已经伤透了,因为他觉得我在恋爱呢。或许他认为没我,便同媚兰结婚可以叫他家里高兴。可是,如果他明白我在爱他——”当她想到这里,她一下子高兴极了。她想,这是艾希礼的沉默和古怪行为的解释。只因为他不知道呀!她的虚荣心帮忙了,使这一信念变得千真万确。要是他知道她爱他,他会回来。她只消——“啊!”她高兴地想,用手指拧着低垂的额头。“瞧我多傻,竟没想到!我得想个办法。他如果知道我爱他,便不会那样了,他怎么会呢?”这时,她突然发觉轮到她了,母亲正盯着她呢。她便例行公事般做了10遍的诵祷,机械地捻着手里的念珠,不过声音中夹着深厚的激情,嬷嬷奇怪地瞪着眼睛看她。她念完祷告后,苏伦和卡琳相继照章办事,这时她仍在考虑那个问题。

即使现在,也不晚。在这个县,私奔事件太常见了,那时当事人的一方或另一方实际上已有了对象,何况艾希礼还没订婚呢?是的,还有时间!

如果艾希礼和媚兰之间没有爱情而只有一个承诺,那他为什么不废除那个诺言来同她结婚呢?他肯定会这么办的,如果他知道思嘉爱他的话。她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思嘉忽然从欢乐梦中苏醒,她忘了接腔,她母亲正用责备的眼光盯着她呢。她重新跟上仪式,睁开眼睛迅速扫了一下四周,那些跪着的身影,那柔和的灯光,黑人晃动时那些阴暗的影子,熟悉家具都涂上了她自己的感受,整个房间欲发可爱了!这叫她难以忘怀!

“最最忠贞的圣母,”母亲吟诵着。爱伦用柔和的低音表达圣母的美德,思嘉跟着回答:“为我们祈祷吧。”对思嘉来说,与其说是崇敬圣母还不如说是崇敬母亲呢。虽然这有点亵渎神圣,思嘉想到的还是爱伦的脸,而不是古老颂词多次出现的圣母面容。“病人的健康”、“伟大的智慧”、“罪人的庇护”、“美丽的玫瑰”,这些词语之所以美好,就因为它们代表爱的品性。然而今晚,思嘉发现整个仪式中这些低声说出的词语和含糊不清的答应声让她无比崇拜。所以她感谢上帝,并且为她脚下开辟了一条光明之路——摆脱痛苦直接走向艾希礼怀抱。

说过最后一声“阿门”,大家僵硬地站起身来,嬷嬷仍旧被丁娜和罗莎共同拉起来的。波克从炉台上取下一根长长的纸捻儿,在灯上点燃了,然后进入穿堂。对面放着个胡桃木碗柜,在饭厅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放着几只灯盏和插在烛台上的一排蜡烛。波克点燃一盏灯和三支蜡烛,然后以凝重的神情,高高举起灯盏带这一群人走上楼去。

思嘉回到房里,把烛台放在柜台上,在漆黑的壁橱里摸索那件不合身的舞衣。她搭着衣服,悄悄走过穿堂。她正要去敲父母卧室的门,忽然听到爱伦很低而很严肃的声音。

“你必须把乔纳斯·威尔克森开除。”杰拉尔德一听就火起来:“那叫我再到哪里去找个老实的监工呢?”“必须马上开除他。萨姆不错,在找到新的监工以前,可以让他暂时接管。”“啊哈!”杰拉尔德大声说,“原来是这位宝贝乔纳斯生孩子了——”“必须开除他。”“看来他就是埃米·斯莱特里那个婴儿的父亲喽,”思嘉心想。“唔,好呀。一个北方佬跟一个下流白人的女孩,还能有什么好结果?”略微停顿了一会,思嘉才决定敲门进去,并把衣裳递给母亲。

思嘉躺在床上时,她的那个计划已经安排得十分完备了。计划很简单,因为她怀有杰拉尔德那种坚持不懈的精神,只考虑达到目标所能采取的最简洁的步骤,而且全身心地去实现。

她想,她按照杰拉尔德的吩咐,不妨骄傲一些,从到达“十二橡树”村开始,她就要摆出快乐和豪爽的脾气来。任何人也不知道她曾经沮丧过。她还要跟那个县里的所有男人调情。这会使得艾希礼无法忍受,但却越发欣赏她。她不会放过一个成熟的男人,从黄胡子的老弗兰克·肯尼迪,一直到容易害羞的查尔斯·汉密尔顿,即媚兰的哥哥。他们会像蜜蜂一样围绕着她,而且艾希礼也一定会被吸引过来,加入这个喜欢她的圈子。然后,她当然要想法让他单独同她待几分钟。她希望自己的如意算盘能够实现。可是,要是艾希礼不主动,那她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待到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对于别的男人围在她身边那番情景当然念念不忘,于是他就会流露出那种伤心欲绝的神色。那时她要叫他知道,她在世界上却只爱他一个人,这样他便会重新快乐起来。她只要温柔地做到了这一点,她就会立刻身价百倍了。当然,她要以一种很光明的姿态来做这些。她连做梦也不会放声对他说她爱他——不过,究竟用什么样的方法,用不着太操心。她以前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这样的情景,现在只不过是再重复一次罢了。

她躺在床上,全身披着朦胧的月光,心里思索着通盘的计划。她好像看见他脸上流露的那种兴奋的表情,还好像听见他向她求婚时要表白的那番话。

那时,她就得说,既然你已经跟别的姑娘订婚,就没资格同她结婚,不过他会紧抓不放,最后她被说服为止。于是他们计划逃到琼斯博罗去,并且——瞧,明天晚上这时候她也许已经成为艾希礼·威尔克斯夫人了!

她这时太激动了,越来越精神,干脆翻身坐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只顾想象着,有好一会竟然做起——艾希礼的新娘来了!接着,一丝凉意浮上她的心头。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呢?假如艾希礼并不愿意跟她一起逃走呢?她断然否定了这个念头。

“是的,现在我不去考虑它,”她坚定地说,“否则,它便会打乱我的整套计划。没有任何理由阻碍事情按照我设想的去发展——而我明白他是爱我的!”她抬起下巴,月光下闪烁着那双暗淡而带黑圈的眸子。爱伦从没告诉过她理想和实际是不同的;生活也没教给她捷足者不一定先登。她怀着高涨的勇气,仍旧 设想着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出自一个16岁的姑娘实为不易,那时她已过惯了舒适的日子,认为许多事情都会成功,以为只要有一件新的衣裳和一张娇美的面孔当武器,就能战胜所谓不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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