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旭的补习班再次开课了,有人走、有人来,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经过短暂的休息,孩子们的精力似乎过于旺盛了些,当正常的课讲完后,例行的自由问答时间,因为大家纷纷讲诉假日里的见闻而变得异常热闹。去旅游的,描绘大中华的万里锦绣河山;回乡下的,感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的笑与累;因为成绩有所提升的,则炫耀自己得来的奖励品。子旭看着这些个如朝阳一般的孩子,想象着多年以后他们在各个领域里拼搏奋斗的情景,内心深处第一次有了真正快乐的感觉。
送走孩子们,子旭了无睡意,索性打开电脑,继续他的写作。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在打开作家专区的时候同时把QQ挂上。偶尔他会和“网友”闲聊几句,不痛不痒,只是简单的回应,对于她时而冒出来的关于小说或者关于他本人的问题,他则不予理睬,时间久了,经常会遭到她的言语讥讽和刻意挖苦,子旭心情好的时候会和她斗斗嘴,打击一下她日益猖狂嚣张的气焰。
两个人在这种互斗的过程里逐步建立起了微妙的友谊,在完全虚拟的空间里,两个陌生的人通过文字和标点符号进行着人类最本能的交流。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相貌、年龄、在哪座城市、做什么工作——总之,一切都不清楚。他们彼此间似乎有着某种默契,从不正面询问,也从不旁敲侧击,在绝对自由的世界里相逢,完全释放真实或者虚假的信息,获取并不影响彼此生活的微小快乐。正是这种绝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交往,才让子旭愿意与之交谈。
在子旭的印象中,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在校大学生,不谙世事,对一切都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但某些想法又有些偏激。有些时候,当她说出某些令子旭都难以理解的言论之时,子旭选择直接忽视。现在的他越来越懒得去争辩,当某件事情让他感觉不舒服或者没有兴趣的时候,他会立刻终止谈话。他所求的无非就是心情的愉悦,如果在虚幻的世界里还要令自己不痛快,那又何必自寻烦恼?因此,他不倾诉自己的任何不快,也拒绝倾听她的忧伤。他崇尚无欲无求的存在,不付出亦不奢望。
子旭从不在晚上上网,因为他更愿意早早的进入梦境,那里会有他想要的的温暖和温柔。但显然今晚是个例外。“二十八”依然在线,似乎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一样,无论是什么时间,只要子旭一上线她的头像都是亮着的。
“二十八”看到子旭上线,显然也有些意外,问道:“夜晚降临,有点意外,你梦游吗?”
子旭已经习惯了她尖酸刻薄的言语风格,回道:“只是忽然有了兴致,来看看。”
“二十八”问:“又有老同学加你了?”
子旭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二十八”发了个白眼过来,说:“你肯定不会为了看我而上线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当然是有新朋友了。”
子旭选择了沉默,但为了表示自己看到了她说的话,打了个“啊”字予以做答。
二十八明白这个话题已经被子旭单方面“终结”,如果她继续问下去,也只能换来一个“啊”字,甚至到最后连“啊”都不会出现,因此很聪明的换了话题:“最近的小说我看了,能谈谈我的看法吗?”
子旭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能!”
“二十八”道:“喂!这么熟了,给点面子嘛!”
子旭回答:“那好,你可以选择说,但听不听在我,请便!”
“二十八”无奈又转换话题:“问你个问题?应该不会犯你的忌讳。”
子旭回答:“说!”
这时候柳静雯突然上线了,子旭以前晚上不上线的,以为她有这样的习惯,所以打了个招呼:“柳静雯!”
柳静雯回道:“班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子旭说:“白天睡得有点多,所以睡不着。”他早已养成了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习惯,即便是老同学也不例外。
柳静雯道:“真巧,我也睡不着。”若是时光倒流回到大学时代,子旭一定会追问为什么,因为那时候他会把她当妹妹一样关心。但是现在,他只是回了个笑脸。
“二十八”的问题传来:“在你的生命里,亲情、爱情和友情哪个会放在首位?”
子旭苦苦一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亲情、友情和爱情都残缺不全,从亲属关系上来讲,席建军夫妇是自己的岳父岳母,对自己及自己的一家都恩重如山,应该算是自己的亲人,然而自己却不敢过早的去见他们,因为真的舍不得告诉他们婉莹已经离去的事实,他甚至不敢想象,当二位老人突然听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已经离世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至于友情,如果非要勉强自己做出回答的话,那么,杨文涛和方静该算自己最在意的朋友了,可自己却答应过婉莹,永远不回省城,何况,他们有自己的美满生活,又何必去打扰呢?说到爱情,他的心已经追随着婉莹一同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继续兑现许给爱人的诺言--对你一辈子温柔。既然这三种感情都已经不能说不出口,对于“二十八”这个平常至极的问题也就无从答起,换句话说,以子旭现在的心境,即便能从容回答也不会回答,于是再次回了个“啊”字。
柳静雯这时候突然说:“班长,你的小说里怎么没有我?”
子旭愣了一下,说:“你真的愿意出现吗?”
柳静雯发来一个悄皮可爱的笑脸,道:“你是怕老婆生气吗?”
子旭的心不由得一疼,婉莹的影子在眼前闪现,他确实从未和婉莹说过柳静雯的只言片语,他认为那些有可能令婉莹心里不舒服的人和事他都没有必要提,这是善意的隐瞒,就像婉莹从来不曾向自己提起那件毁掉她一生的事情一样,不是因为她自己伤心,而是不愿子旭心碎。
子旭望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时候“二十八”说话了,显然很生气:“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问什么都不回答,算了,不理你了!”
子旭无所谓的笑笑,说:“晚安。”随后将同样的话发给柳静雯。但是柳静雯却说:“班长,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子旭本已准备关机了,看到柳静雯的话便回到:“你说吧。”
柳静雯说:“我见到姚易寒了!”
子旭的脑袋“嗡”的一声,条件反射一般立刻问道:“什么时候,在哪?她现在过的好吗?”
柳静雯说:“上周六,我老公带我出席了一个合作伙伴的商业酒会,在酒会上我见到了姚易寒,她已经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了,精明干练,言谈举止很有成功企业家的风范,想想在学校时候她那副花天酒地的样子,真是天地之别,我都不敢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