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开手里的调色盘“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裴轼卿,无比尴尬道:“四少,你……你还没睡啊……”
裴轼卿目光旁移,顿时沉下了脸,再看蔺开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点儿特殊含义。
大半夜不睡觉,摸到宠唯一为他画的画前,他是要干什么?
蔺开欲哭无泪,这么大的画儿,他想遮都遮不了啊!
他想解释啊,但能解释吗?大晚上的摸到画室来就为了参观他的裸画?
看到裴轼卿变化莫测的神情,蔺开简直死的心都有了,他只想申明一点,他的性取向是正常的!
裴轼卿突然抬脚朝他走过去,蔺开连连后退,就差抱头鼠窜,看到他抬手,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你把画弄脏了。”裴轼卿指尖拂过画的一角,淡淡的说出这个事实。
蔺开一愣,没想到他眼神这么好,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但这画是宠唯一画的,他没指望连她也能蒙混过关,所以就赶紧的趁事情暴露之前给补救补救。
“这可是她给我画的唯一的画。”裴轼卿看向他。
蔺开一哆嗦,讪讪道:“那不然我重新给你画一幅?”
裴轼卿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鄙夷之意昭然若揭。
蔺开心中不服,但却敢怒不敢言,他站在一边,等着他发落。
“这画你别动了。”裴轼卿沉声道:“也先别告诉唯一。”
“要是她以后发现了,非得找我拼命。”蔺开想起来就肝颤儿,看也知道这幅画对宠唯一来说有多重要。
裴轼卿冷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她现在找你拼命?”
蔺开一噎。
“这件事揭过,”裴轼卿审视着他,“别毁了我的画。”
蔺开灰溜溜出了画室,直奔客卧。
裴轼卿留在画室里,抬手将遮画的白布盖上,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才转身走出去。
一早宠正宏就打来电话,让她回奉一园一趟。从他的口气中,宠唯一隐约猜到是因为什么,她裹着厚厚的冬衣,往往天边依稀可见的暖色阳光,心忖冬天就快结束了。
客厅里除宠正宏之外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上次在加拿大见过的白发老人,宠唯一对他的笑容记忆深刻,然后是君笑春,还有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她身上。
“唯一,先过来坐下。”宠正宏先道。
宠唯一慢慢走过去,挺着大大的肚子,走路也确实有些吃力。
面对着三人,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明明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她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你们过的好不好,还是原来我们是亲人……
鼻头一酸,她眼圈也红了起来,嗓子眼儿就像被堵了一样,吐不出半个字来。
“好孩子,别哭!”君盛致连忙道:“你怀着孩子,哭多了对体不好!”
君笑春看着宠唯一道:“唯一,这就是你外公。”
“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我排行老大,是你的大舅,”他又接着道:“这一位是你的二舅,君笑夏。”
宠唯一偏过头去看,相对君笑春的严厉来说,君笑夏更为儒雅,气质翩翩。
“三妹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他干道。
“孩子啊,那些过去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君盛致叹道:“有什么问题,你就当面问吧,就算你怨我们也没关系,我们这次来,只是想见见你……”
宠唯一眼泪早就滚落出来,只是拼命咬着唇才没有泄露出一丝哽咽。
她反反复复看着眼前的三人,她幻想过多次的亲人重逢,也幻想过很多要说的话要问的话,但事到临头,她竟然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宠正宏扶住她的肩,轻轻地拍打着,他也有些动容,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不过也好,等他走了,她至少还有君家的亲人,不至于孤孤单单,日后要是跟裴轼卿吵了架,连个诉苦的去处都没有。
见她哭起来,君盛致也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哽咽道:“你和你母亲,哭起来一模一样……”
宠唯一的眼泪落的更起劲,却为此打开的了头,她不停地擦拭着眼泪,道:“我从来没见过妈妈哭的样子。”
“你妈妈是三兄妹当中性子最倔的,”君盛致道:“成年后就再也没见她掉过眼泪,谁也没有见过……”
宠唯一记得小时候问过萧秋为什么她没有外公外婆,萧秋回答的内容她已经不记得了,最深刻的,是一向都面带笑容的父亲郑重地告诉了她以后不能再问这样的问题。
这是个会惹妈妈生气的问题。她要意识到这件事并不难,渐渐长大后她明白这是家里的禁忌,谁都不喜欢这个话题。
一开始她觉得有没有这些所谓的亲人都无所谓,但母亲过世的时候,她站在墓地前,狠狠地恨着那些不知姓名的亲人,有什么错,就连人死也不能原谅?
直到今天,所有的谜底才揭晓。
弗兰家族和君家因为家族生意的事打的不可开交,最后弗兰家族迫让出一部分市场,不得不承认君家的存在,阿瑞斯的祖父一度想和君家联手,但都被君盛致拒绝了。等到君盛致对自己费尽心力拓展出来的宏图霸业再无任何兴趣的时候,他选择漂白君家,弗兰家族趁机起势,但对君家,也没有能力坐到赶尽杀绝。
为了整合君家的势力,弗兰家族提出和君家联姻,联姻的对象就是君笑秋。
君盛致当然不会同意,已经失去妻子的他绝不可能拿女儿去换自己的平安,但当时弗兰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哈尔?弗兰,也就是阿瑞斯的父亲,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博得了君笑秋的好感,君笑秋甚至同意了婚事。
当时的哈尔?弗兰外表出众,同时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对君笑秋的好不是作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君盛致也乐于成全。
就在宣布婚讯的第二天,君笑秋满身是血地从哈尔?弗兰的宅邸逃出来,昏倒之前只说了一句:“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君盛致请来了医生,才知道君笑秋流产了,而且显然是腹部受到过击打才导致的流产。事后君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问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君笑秋也闭口不谈。三天后,哈尔?弗兰上门负荆请罪,就在君盛致和他周。旋的时候,君笑秋却逃了。
君笑秋一声不吭地跑了,弗兰家族借题发挥,逼君家人离开加拿大。
也是在这个时候,君笑秋遇到了外出完成任务的宠铮道,时候君笑秋坦言和宠铮道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她人生第一束曙光。
不同于军人常有的冷硬形象,宠铮道也没有继承宠正宏的希望成为一个军人硬汉,他更像一个老师,温文尔雅,很会讲道理。君笑秋走投无路,身上没有一分钱,因为流产身体不好,在夜雨中倒在他车前,宠铮道没有问她的来历和姓名就收留了她。当时君笑秋只觉得宠铮道肯定做过什么亏心事,否则不会这么烂好人,连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都要收留。等她高烧一退,这个念头就彻底推翻了,宠铮道把握一切机会向她说教,如果不是身无分文,君笑秋绝对会甩手走人。
奇迹的是她坚持下来了,甚至和宠铮道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个月之久。
生命的奇妙就在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出现转折,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一个转身,很可能就是艳阳高照。
和自己生长的环境不同,君笑秋从来没有见过发脾气也这么好看的男人,她心底慢慢生出一点不同的情愫,再到后来君笑春找来,附带一点赌气,她宣布要倒追宠铮道。
事实上宠铮道根本就不需要她倒追,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入热恋状态。
君笑秋的事算得上把君家闹得鸡犬不宁,君盛致被弗兰家逼到退无可退,然而君笑秋却几次招惹了哈尔?弗兰。宠铮道看不下去,约哈尔?弗兰出来谈判,不知道两人做了什么约定,最后以哈尔认输告终,同时他还折断了双腿。但哈尔的父亲为此勃然大怒,一定要君家给一个交代,君笑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主动提出和君家断绝关系,改名换姓,从此与君家再无往来。
以宠铮道的家世,宠家绝不可能接受一个有****背景的女人,事从权宜,君盛致只能妥协。起初只是想暂时扛过风头紧的一段时间,后来哈尔?弗兰坐稳弗兰家族一把手的位置后处处打压君家,再后来,君家就是想认回君笑秋也有心无力。
君笑秋已经死了,哈尔?弗兰就是有再大的怒气也该消了,但君家还是不敢认宠唯一就是因为哈尔?弗兰说过的一句狠话:
“如果你不能嫁给我,有朝一日你的女儿也一定要嫁给我儿子!”
哈尔?弗兰没有娶妻,后来也不热衷于针对君家了,就像细针入海一样,渐渐没了音讯。道上的人都猜测哈尔?弗兰死了,君笑春这才敢接触宠唯一。
但这个时候,谁知道怎么会凭空冒出个阿瑞斯?弗兰来,还自称是哈尔?弗兰的儿子,对君家的怨恨甚至不亚于他的父亲,一上来就给了君家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在他找上宠唯一很久之后君家才知道他的存在!
“哈尔?弗兰一生未娶,为什么会有个儿子?”宠唯一睡觉前还在想这件事。
“就算不结婚,想要个儿子也很简单。”裴轼卿从文件中抬起头来道。
“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宠唯一撑起身来,道:“何况阿瑞斯说他父亲已经瘫痪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养起来的私生子,也早该曝光来稳定家族成员啊!”
裴轼卿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丫头,你想别的男人的时间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