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头上一片雨被挡住了，净弘惊呼着我的名字，眼里竟满是怜惜，“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认得我了，我的夫君不认得我了……我笑道，“你还要我吗？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吗？”
他急忙扔开伞，将我扶进房。一面用帕子擦干我的脸，一面替我脱去外衣。我只觉得脑中空白，怔怔看着他。昏黄的夕阳下，他优美的侧脸被光线剪出淡淡的一圈晕，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让人无法呼吸。
“寒姑娘，倒底出何事了？浑身都湿透了！这里也没有女子的衣物，只好先穿僧袍。待你的衣物干了后再换上。”说着，他递过一件白净的僧袍，我依旧怔怔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急了，脸上一圈红晕，“姑娘，你身体寒凉之气太重，这些年也没好好调养，还是快快换了罢！”
他的衣服，月白的僧袍，还散发着他的气味。我一手推开，喃喃道：“既然抛弃了，又何必再来关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滚落。他没作声，自顾自去生了火，又在我身边坐下，自背后替我宽衣解带。
亵衣褪至一半，他温热的手指若有若无滑过我背部的肌肤，我猛然惊醒，抓过一旁的僧袍裹上，声音颤抖道：“法师！你这是做什么？”
他丝毫不避讳，直视我道，“你脉象弦细，沉迟无力，体内有股极寒之气，若再不珍惜身子，恐怕今生再无法生育。”
我冷笑道：“生育？为谁生？”
“寒姑娘，以你的年岁，实在不宜再拖下去，趁早嫁人，兴许还能生个一儿半女。”
“我已经有个儿子，不劳法师操心！”
他摇摇头说：“不可能，你从未生育。”
我粲然笑起来，“这也能把出来吗？法师，我被抛弃了，我不需要为谁生孩子。”
他低低叹了声气，“那你也先把衣服换了，谁见你这样子，恐怕都要动恻隐之心。”说完，他背过身朝火堆走去，静静烘烤衣服。
我慢慢脱去衣物，一面打量他镀了金的背影，他的颈因为没有头发的遮盖显得极度优雅，我就那样看着出了神，直到他侧过头问道：“换好了吗？湿的给我罢。”急忙将袍子穿好，随意系上。拿着湿透的亵衣裤跳下床榻，“我自己来吧，法师也该歇息了，明日还有早课。”
他盯着我沉吟道，“无明和妄想引起心在妄动，如镜花水月，虚幻不实。妄想就是迷惑颠倒，执着就是以假为真，妄想、执着是错误的观念。寒姑娘心结太多，忧思过重，若要医好你，需费时日，小僧定当全力而为。”
医我？可我的病，大都因你而起，但我还是颔首笑道，“有劳了。”
他走出门，忽然回头望了我一眼，又匆匆掩上门。
清晨醒来，贴身都是他的气息，我没由来的开心，将头蒙在被子里笑了起来。隔壁就是他念经的声音，低低的、微弱的，在耳边延绵不绝。十年前的一次偶遇，你都忘不了我，说明你心中有我。那么我将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去爱你，好让你重新爱上我。不管你是帝、是佛，我都决不放弃。
赵狄一身土匪打扮，逗死了，愁眉苦脸道：“夫人还笑话我，若不是师傅吩咐，我也不至于成这副样子。”
我掩口而笑：“我以为你同夏盈走了呢，怎么还在这？”
“师傅不让我走，命我贴身保护夫人。这些义军可不是良善之辈，我费了好大工夫才让他们同意我来这做看守呢！”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低声道，“玉秋给你的信。”我心中纳闷，玉秋可不会写字。
远远见有人来了，他便闪身到门外去，装作看守我和净弘住的茅屋。
普通的方帕，印着熟悉的笔迹，“一切安好，卿自保重。”有刘秀在，我确实放心不少。阴丽华也是个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女子，他们的误会应当很快解除。
六月的山间，蚊虫甚多，鸟鸣不绝于耳。草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先点上两个时辰，待我们回来，蚊虫已被驱走了。”他动作轻缓拢了拢药草，皱着眉看我，“还未晒干就收了，你做事总是马虎。”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知道了，师傅！”忽然瞥见角落里一小簇棕红色的果子，便拿来闻闻，有点清香，想也没想便放到嘴里含住了，凉凉的，有些发苦。“不好吃！”赶紧吐出来，净弘闻言回头一看，面色顿时煞白，急急抓住我的手腕，“你还吃了多少？全吐出来！”
我吓住了，连连摇头，“没了，就这一个。”
他手上的劲缓下来，“还好，你不能吃这个，性太寒凉。”我笑睨着他，“你紧张什么？”他蓦的松开手，背过身去，“赵狄不是给你送了套衣服来么？以后别穿我的僧袍了。”顿了顿又说，“好了，我们走吧。”
第一次跟他去采药，新奇又兴奋。背上的竹篓子尽是我随手摘来的花草，不知不觉都成大花篮了。净弘在前面走着，不时摘根草或者叶子告诉我名字、功效，但说话的时候连头也不回，我撇撇嘴，“你就不怕我在后面跟丢了吗？”
“不会，你篓子上有个铃铛，走远了我就能听见。”
这样么？我怎么没注意？他忽然停下来，指着一株草问：“这是什么？”
冥思苦想，不记得了！大概他听我没动静，便回头看看，面色沉沉盯着我的花篮，气得一时语塞：“你、你……”
我赔笑道：“你是僧人，四大皆空，不生气的哦？”然后一溜烟朝前跑了，边回头喊道，“快点哟！午时之前要回去的！”
他自顾自在后面慢慢走，仔细观望。前方有条溪流，正巧热的慌，便掬了捧清水扑在脸上，凉快！吐了口热气，发现溪边长了些蒲公英，恰好花篮里五颜六色就是没它。刚伸手拔了一下，花絮便散落在空中飘走了，再晃一下，花朵都光了。我气呼呼坐了下来，呼啦呼啦使劲吹，吹得漫天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