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宫，眼前却一直浮现出刘婴那双忽闪的明眸，生怕被禁锢久了会失去灵性的光泽。
我要救他。马上让红云去联络夏盈，他一定有办法。
“小姐，他答应帮忙，只是如何出宫去见他？始终不太方便。”
“明日便找个借口说要去大小姐那暂住，到了宫外，事好办了！”看着满园春光明媚，一个计划在心里慢慢发芽。
早朝后，我上了未央宫。
“太后，身体无恙了？朕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踏足未央宫了。”王莽面带笑意，却早已不是那个慈父。
我在上位坐下，平平道来：“哀家身体违和，心境不顺，想迁去安新公主府暂住一阵。”
他踱着步子深思半晌，吐了两个字：“可以。”
“摆架回宫。”不想多一刻的逗留，得到答复后便速速离去。感到背后的人目送我很远很远，迟迟不肯放下。他对我百依百顺，但我只能做到不再恨他而已。父女间只隔几道宫墙，却像隔了几个轮回，连观望都成了奢侈。
红云替我都打点好了，公主府是新建不久的，王芸带着茗儿二人居住。甄寻则与双亲住在旧时府邸，隔几天过来看看。
我不解问道：“你二人成婚也有五年了，为何还是如此？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她笑而不语。
“姐姐，你应该知道我来是有事相求。”
“尽管说吧，咱们自家人能帮就帮了。”
我贴上她耳边轻声道：“我要救刘婴出来，还请姐姐帮我照顾。”
她一愣，脸色稍有变化，“如何救？这事若让父皇知道，你……”
“别担心！我将刘婴调包出来，他只见过刘婴几面，连样子都记不清楚。在你府里养几年，孩子长大了就不好认。”
“你太大胆了。”王芸神色担忧。
“姐姐，若是茗儿被软禁，你也会同我做一样的决定。”
她怔怔点头，“好，我会好好照顾他。只是你要小心。”
我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去会会夏盈了。
按红云给的地址，我和少音扮作男装前去赴约。
普通的民间小院。地上石板铺得错落有致，透着简朴的清新。
少音脆生生地问了句：“有人吗？”
一个屋子的门开了，夏盈贼头贼脑地盯了我一会，招呼道：“进来！”
我与少音对视一眼，抬脚进去了。
原来访客不止我俩。屋里还坐着两个人，淡定地饮着茶。
我报之以笑，少音略显激动、神情兴奋。
“刘演！你怎会在这？”
“班小姐，别来无恙吧！”
看神色，刘演就是她喜欢的人了。我暗暗汗了把。
“你们怎会在这？”我瞟向了夏盈。
刘演不可一世道：“你有这么大动作，怎能少了我凑热闹？”
如此看来，他是刘演的朋友、而非刘秀。起初我还误会了刘秀，其实他们都是帮刘演做事而已。
“如今他已非太子，你们想怎样？”
刘秀解释道：“毕竟是一家人，我们也不忍看他被软禁。”
“可如此一来，他便失去了身份，只是一介平民。”
“若为自由，身份有何所谓？”
我颔首微笑，“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你们将刘婴救出后，我会给他安排住处。”
刘演有些不满：“他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不是更好么？将来我们光复大汉，他依旧是宗族。”
“我不会让他卷入政治斗争。”
少音在一旁帮腔道：“那么小的孩儿，当然由母亲抚养啦！你们一群大男人怎么懂母亲的心思？”
刘秀微微低头说：“哥，就让他过平凡的日子吧。”
我感激看了他一眼。
刘演瞪着他忿忿道：“瞧你那点出息！就知道种地、干农活，胸无大志！”
刘秀尴尬笑笑：“我不是听你话来重入太学了吗？”
我惊诧不已，王莽怎会放他俩进太学。刘秀还曾为卫太后卖命要害他。
大概他们看出了我的疑虑，刘演连忙解释道：“我是秘密来长安，你千万别透露我的行踪。刘秀能入太学是因为卫太后已经病逝，王莽并不知我们是一路人马的。”
“卫太后病逝？”我喃喃念叨，毕竟她是我婆婆，孑然一身长期被软禁加上痛失爱子，也许死反而是种解脱。
夏盈在一旁打岔道：“别扯闲话了，正题！正题！”
我回过神来，“那就是你的事了！挖条地道过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距离很近，半个月之内完成。”
少音凝神说道：“还要找个贫穷人家的孩儿去调包，必须经过同意才行，虽然锦衣玉食，但毫无自由啊。”
我担忧道：“是不是太残忍？”
“既要做大事，就不要瞻前顾后！”刘演不屑说道。
少音一脸钦慕地盯着他，一副花痴样。刘演这个人没心没肺的，只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对了，新皇帝改革了汉朝的土地制。我们家乡的地少了许多。”
我心下思索，这么快，他才登基三个月。
少音眨巴着眼睛问：“改成什么样了？”
刘秀答道：“基本要点为三：第一，土地所有权归国家，禁止自由买卖；第二，男了不满八口而田过九百亩的，退出超额部分；第三，无田的农民按一夫一妇百亩授田。”
少音想了想说：“是好办法啊！这样一来，家家户户可以自给自足！”
我也表示赞同。
刘演却把我们一横，斥道：“女人就是见识短！所有土地禁止买卖？行的通吗？这样的政策，削了贵族和大地主的财产，只有贫农才维护。如若家家都有田，原来的佃户自家都忙不过来了，那贵族、商人的田谁去种？不是荒废土地吗？”
“也有道理……”少音托着腮帮子盯着刘演看，“刘兄好见解。”
刘演大概发现了少音的花痴样，打趣道：“班小姐，不！现在是甄夫人，怎么不在家相夫教子？”
少音涨红了脸小声说：“他出远门了……”
我也低下了头，他才走了几天，我度日如年。笑时泪半行，转眼间我们天各一方。窗外风景我都无暇顾及，只是拿来守望，守望他屹立的身影。不过他一念之差不告而别，我才发觉自己动情一场，多少思念、多少空想。
“王苋！”少音在耳边大叫一声，我惊醒。她在一旁碎碎念：“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听不见我们说话？想谁呢？”
我摇摇头，只觉得心中惆怅万分。喃喃念了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与他们道了别，先回公主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