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重楼，恨也重重，悲也重重；不如归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在一阵呛人的药味中醒来，我艰难地睁开眼。
“醒了！”在一惊一乍的欢呼声中，我的手被握得发疼。浑身乏力，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太皇太后慈祥的目光落入眼帘，“苋儿，人总是要好好活下去的。我在这宫里过了快六十年，到现在还是牙好胃口好，你总是不进食，身子怎么扛得过去？你若喜欢跳舞，不是也得先养好身体么？”
她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恼什么，你父亲……哀家老了，管不了了……”
一声幼稚的童音欢快地叫着：“母后！母后！”
看着刘婴不免心酸，当初的箕子也是这样被弄来当皇帝，只是现在的太子更加年幼，什么都不懂。我能为箕子做什么？保全刘婴，让他顺利登基。
红云憔悴的面容血色全无，我摇摇头，努努嘴，示意她去休息。
而紧紧握住我手的那个人，一直不敢直视，就任他一直握着吧。
这两天精神好了许多，红云说我把她吓坏了，跳舞的那天太医都说是回光返照，她抱着小一她们哭成一堆。甄寻是她叫来的，本想来开导我，哪知道我对人家视而不见。
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狂扫了一桌食物以后，红云拍手叫好！
甄寻求见。
“不必多礼了，我这宫里没外人。”
“见你脸色渐渐恢复了，娘娘，以后不要任性了，你也该长大了。”
我点头微笑：“知道了，听说甄大人调回长安了？”
“是，广阳离你实在太遥远。”
我随意捋了捋头发，想起病重时他在我身边一刻都未曾离开。歉意地看着他疲倦的神情，说：“我们早已各自成家，你也多陪陪甄夫人和茗儿。”
他嘴唇微颤道：“是。”
他成熟稳重，身上还飘散着淡淡的墨香。他的优雅因我而逐渐散失，他的轻狂和傲气荡然无存。如今的你我，只能点到为止。
“小姐，刘秀来信了。”
“何时来的？你说我听罢。”
“小姐病重的时候来了一封，说的都是政事。昨日来的信说，人生如白驹过隙，若拘泥于往事，反而失去了未来的希望。往事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才会变得坚强着手于大事。小姐肩负最重要的责任是照顾太子，让他长大后成为一代明主。为防止摄皇帝专权，还请小姐掌起皇太后的权力，维护刘氏皇室。”
若往事如烟，我倒宁愿化作一缕轻烟随风飘散。
“他知道我病了？”
“是我与夏盈说的，他们都很担心，夏盈说……刘秀不眠不休跑去长沙国弄来了方子，教我一定给小姐调养身子。”
“什么方子？”
“饮食和药理相结合，小姐，他不会害您的！”
“政事说的什么？”
“摄皇帝对刘氏贵族极力拉拢，但宗族都反对摄皇帝专权，不过百姓倒是多有称赞。”
我长长嘘了口气，逃避了近一年，终究是要面对的。我要用何等面目去见杀夫仇人？我怕会止不住愤怒一刀刺入他的心脏，但我又何尝不眷恋父亲的音容笑貌……见了他，我该说什么？爱恨无休，若好言相对，箕子一定会怪我吧？若恶言相向，百善孝为先，我怎能做不孝之人？
“红云，我想跳舞。”
“恩，我去安排。”
除了跳舞，我想不到可以做其他任何事情。在鼓上疯狂独舞，一次次旋转跳跃，一次次回眸笑靥，一滴滴酒入愁肠，一声声如丝媚语唤道：“陛下！再来一杯罢！”
门外一直有个人驻足观看，我偶尔瞥见也会顺带送上一个笑容。每每醉倒在鼓台，他便将我抱起送回内阁；偶尔扭伤擦伤，他也细细为我上药。当我清醒过来时，他总是默默不语，形同陌路。
“娘娘！”
一声惊呼，我重重地跌下台来，擦破了膝盖，群裤上点点斑驳血迹。
“不必惊慌，哀家又不是没伤过。”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强忍着丝丝火辣痛意，一步步摇摇欲坠。
“你若不珍惜自己，如何能给太子当好母亲？！”甄琅怒火中烧，一把将我扛起来，扔到床上，“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一国之母，怎能如此糟践自己？娘娘不惜命，让这些关心你的丫头心痛不已却无能为力！你一个人醉生梦死，对其他一概不闻不问，太让我失望了！”
我笑了，笑得那么纯净，曼声说道：“元始六年，暴风雨该来了……谢谢你，甄将军！”他怔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深不可测的双眸。
刘秀说，今年，大汉将迎来一场动荡。我该清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