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凯决定参加郑义婚礼后,在脑海里细化了整个过程。
他打算掐着时间进宴会厅,婚礼一结束就往离开。在主持人表演最投入的时候,悄悄让凌叔叔把老妈叫出来说说话,不给自己与老爸碰面的机会。
他想,有郑义和罗志斌的配合,应该问题不大。万一出现点状况,还有凌叔叔这面挡箭牌。
然而机票时间却不给力。北京到许都每周5个航班,除了周二周日外,其余每天一班,10月2日是周日,没有到许都的航班,要订只有订前面一天的。
程晓凯又查了许都周边的机票,时间也不合适。他不想在火车上咣当13个小时,最后还是订了10月1日的机票。
离国庆长假还有三天,程晓凯在机票预售处拿到机票。
出了售票处,程晓凯刚准备发动车,收到刘嘉维一条信息:“头:在哪?有个好消息。”
每天手机上都能出现几条刘嘉维的信息,程晓凯已经习以为常,他没有回。
在回公司的路上,他接了二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同学冯杰打来的。冯杰的电话没有20分钟挂不了,程晓凯把车停在路边:“喂——冯杰啊。怎么,刚回锦江就想我了?”
冯杰是程晓凯从幼儿园到小学,又从初中到高中的同学,到了高考俩人才分手。
冯杰高考时如愿进了上海复旦大学的金融专业,幻想将来走在中国的华尔街上,在上海的金融界干一番事业。谁知在他毕业那年,他父亲不幸中风,只好回了锦江,在银行干了两年,考公务员进了市委宣传部,不仅把志向抛到了九霄云外,把专业也抛了。再后来阴差阳错地被市政府秘书长看中,推荐给常务副市长吴敬源当了秘书。成了人们玩笑中的“二号首长”。
冯杰这个月已经来北京两次了,二天前还在北京,是陪吴敬源来的,到部里跑项目。
现在一个城市要发展就要有项目,要有项目就要削尖脑袋往北京各部跑。当然,谁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进行金钱投资,于是各种同乡网、同学网、战友网、朋友网,就你知我知温馨地织了起来,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说起来,这也不能全怪地方不择手段,为官一任,谁不想干出点成绩,但你不往部里跑,谁认识你,谁又想到你?国家重大项目运行机制,还远远没到只讲科学不讲人情的层面。
程晓凯为了给好朋友个面子,以凯信公司的名义,在北京全聚德请吴敬源一行吃了一顿正宗烤鸭。老爸已经知道开办公司,他不需要再保密了。
吴敬源情绪很好,夸程晓凯有志气,说如果将来做大了欢迎回锦江投资,他一定大开绿灯。
程晓凯在北京几年也学了点京味的调侃,他说就冲您吴市长这句话我也要搏一次,不能让您吴市长的绿灯成闲置资产。
程晓凯毕竟不像冯杰是吴市长的直接下属,不时要看他脸色,他只要尽地主之谊就行了,所以饭桌上谈笑自如,倒也让吴敬源有几分赏识。
冯杰在电话里说:“别自我感觉太好。打电话是让你帮个忙,你明天帮我到部里拿三套资料,快寄过来。是吴市长要的。”
程晓凯说:“您让他们直接寄给您就是了,何必还要我这二传手?”
冯杰说:“涉及到几个部门。要指望他们寄,还不知哪一天才能到,那都是部里的老爷。您就别问这么多了,机关里的一些关门过节一下子也跟您讲不清楚,您就帮我办一下,算为锦江市人民做点好事吧,拜托了。回锦江我请您吃饭。”他学着程晓凯夸张地用了四个“您”字。
程晓凯笑起来,他在北京几年,用“您”字用得也溜起来,跟北京以外的人说话,通常是“您”了一段后才换成“你”,还经常“您”“你”混用。他说:“你现在进了机关也变得虚伪起来了,知道我被老爸扫地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锦江,就拼命开空头支票。”
冯杰说:“跟你用得着支票吗?我的事赶紧啊。这可关系到我的政治前途。”
程晓凯学着京剧《智取威虎山》中台词的腔调调侃道:“你是不是也想着有朝一日弄个市长、省长的干干?”
冯杰说:“你别跟我贫了。跟你说,这个二号首长真不是人干的。但我已经误入歧途,也只有顺着路往前走了。”
程晓凯继续贫着:“说真话,我倒真希望你能当个市长、省长什么的,到时我不仅脸上有光,说不定也能跟着沾点光”
冯杰说:“行了,你别拿我开涮了。我还忙着呢。”
程晓凯说:“哎哎哎,态度好一点,第一你现在还没当市长,第二你现在是求我办事……”程晓凯正说着,冯杰把电话挂了,他望着“嘟嘟”的手机一笑,洒脱地放进衣袋。
他刚想转动车钥匙点火,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进来,是郑义的。
郑义难得正经地说:“晓凯,什么时间过来?哥们好安排接你。”
程晓凯开玩笑说:“噢,这事我还在考虑之中。”
听到程晓凯说“还在考虑之中”,郑义就急了,说:“你跟哥们还来考虑?你必须来,一定要来。你还是怕碰到你老爸?这有什么,你还能一辈子不见?你不是已经自己开公司了吗,正好在罗伯伯、张叔叔他们长辈面前展示一下成果,气气你老爸,没准你老爸看到逼你没希望了,就死心了。”
程晓凯说:“你以为我老爸是你老爸,我老爸从来就没在我面前退让过。”
郑义说:“这样吧,我想办法让你和老爸不照面如何?”
这正是程晓凯想要的,他立即说:“这还差不多。有你的承诺,我明天就去订票。哎,郑义你忙你的,我,不用你考虑接送,总归去就是了。”
他不想告诉郑义自己的航班号。提前一天到,正是郑义手忙脚乱的时候,让郑义分心来接待自己了显然不合适。他已经想好,到许都是1号下午3点左右,一个人先在许都市区转转,晚上悄悄约出罗志斌,反正自己一定要耗到新郎、新娘走上红地毯的时候才能露面。
回到公司,程晓凯刚坐下,刘嘉维就乐滋滋地飘进来:“头,我给你接了笔大业务。”
“哦?”程晓凯有些意外:“哪家?”
刘嘉维说:“天安集团。”
天安集团是北京本土百家大公司之一,子公司有30多家,程晓凯将业务向大型集团类公司推进过程中,一直想与这家公司挂上勾,但这家公司很傲气,根本看不上凯信这样的小公司,凯信的资料送过去3次了,一直是石沉大海,连个泡沫都没翻。他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刘嘉维把一张名片和一张国庆期间项目升级计划说明书放在程晓凯面前:“你说呢?”
程晓凯愣了一下:“系统升级?国庆长假?”
刘嘉维有几分得意:“准确地说就是1到4号,他们5号上班。头,这可是热身的好机会,做好了,以后可就挂上钩了。”说完得意地一笑,转身走了。
能向天安集团伸进一只脚,这当然是绝好的机会,程晓凯很是兴奋。但时间偏偏是在1-4号,又让他非常为难。这就意味着郑义的婚礼不能参加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在一天之内打个来回的。
程晓凯拿出刚刚取回的机票,再一次陷入两难。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两难的问题正是刘嘉维一手制造的,是他一句“连美国的都回来呢”,让刘嘉维动了心机。
刘嘉维爱上程晓凯后,开始非常有心地了解程晓凯的情况,她从程晓凯一次交办信函中,知道了在美国的那个女孩叫凌思思,又从程晓凯的日常电话中,知道了程晓凯有一个关系很密切的凌叔叔,凌姓本身就很少,她一联想就对上号了,她一度很失落。
此后,在一次帮程晓凯查异常话费时,她趁机查了程晓凯半年的通话记录,竟发现程晓凯与美国方面没有任何联系,她就此推断凌思思最多是前女友,这让她不由得心花怒放。开始了对程晓凯的围追。
当程晓凯面对请柬说“连美国的都回来呢”时,刘嘉维知道肯定是指凌思思。
这让刘嘉维的联想一下子丰富起来。
因为误会而分手,又因为意外碰面而重续前缘的故事太多了,刘嘉维担心程晓凯和凌思思也成为这种故事中的主角,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程晓凯参加婚礼。
她到明基公司找了自己曾经的副总,明确提出要一个国庆长假期间系统升级的大项目,明基正为众多用户集中在长假期间升级而头疼,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但只想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刘嘉维知道一个小项目动摇不了程晓凯,她通过以前的好友看到了长假期间升级的项目名单,见其中有天安集团,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当然,为此她也付出了代价,就是答应那位副总明年帮其小孩进实验小学。她父亲是区教育局的局长,办这事还是有能力的。
刘嘉维相信,一直在争取天安集团业务的程晓凯是决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