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发生的一切,程晓凯从郑义那里知道了个大概,他并不知道是老爸冒充老妈从自己这儿把信息套了去,还以为是老妈不小心泄露的。
想到自己连累了凌叔叔,程晓凯有些不安,心中越发怨恨老爸。
随着国庆节的临近,程晓凯对是否参加郑义的婚礼也就更加矛盾。
一个声音说去,另一个声音就说不去见那个暴君;一个声音说不去,另一个声音就说不去如何面对郑义,搅得他是心烦意乱。
这天,程晓凯不得不暂时丢开郑义婚礼的事,签完一笔业务,就匆匆赶往地铁站,他要到医院去。
曾一辉病了。
今天早上,曾一辉没来上班,让和他住在一起的杨扬带信说他有些不舒服,要休息一天。程晓凯电话打过去,曾一辉有气无力地说有些头痛,休息一天可能就会好。
中午,他叫刘嘉维给曾一辉送午饭,刘嘉维回来说曾一辉好象在发烧。因为自己下午已约好一个客户,脱不开身,就叫杨扬放下手中的工作,去陪曾一辉到医院看病。
此刻正是下班高峰。在一般城市,每天的五点到六点半,是下班的高峰期,但在北京,这个时间要向前向后各延伸一个多小时。公司倒是有一辆二手车,但一般是派给交通不便的项目,所以程晓凯大多数情况下是选择地铁。
挤上车后,程晓凯才喘了口气。尽管杨扬告诉他问题不大,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同时也有些歉意,他觉得曾一辉是太累了。
曾一辉是程晓凯到北京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是住地下室时认识的。
那是刚到北京不久的一天,程晓凯狼狈而焦虑地回到地下室,他的兜里只剩下100多块了,而工作还没有着落。在走廊里,碰上地下室老板和房客吵架。
那个胖得肚子上好放茶壶的地下室的老板,正向外赶一个一脸菜色的小伙子:“你给我滚,我他妈不能让你白住。”
小伙子哀求说:“你再等几天,我病好了就去找工作。”
地下室老板脸上的肉抖动了两下,鄙夷地说:“说得轻巧,我他妈知道你什么时候病好?你一辈子不好,我让你白住一辈子?”
争吵声引出了不少房客,但大家只是看着,没有人说话。
这也太欺负人了,程晓凯上前一步说:“老板,太过份了吧。不就是欠你点房租吗?”
地下室老板怪叫一声:“呵,还有打抱不平的,那您做好事,替他交,今天不算,220块。”
“我……”程晓凯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第一次体会到没钱的狼狈。
就在程晓凯窘迫之时,一个至少有1。85米的小伙子从楼梯上下来,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走到地下室老板面前,拉开他紧抓着小伙子的手:“来这里住的人都不容易,你再宽限几日?”
地下室老板说话的分贝降了几分:“这不管您的事。”
1。85米的小伙子说:“你没看他这两天病着,你这样把人赶走,还有点人性吗?”
地下室老板嘟囔着说:“我也要吃饭,都象他这样欠房租,我不要喝西北风了。”
1。85米的小伙子说:“你哪一天喝西北风了就来找我。”
地下室老板极不情愿地拖着长腔说:“好,看您面子我再让他一个星期,到时候再不交房租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地下室老板端着肚子走了。
程晓凯认识了这个1。85米的小伙子,他就是曾一辉。
曾一辉已在北京漂了三年,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也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可他家里太穷,自己上学就欠了一屁股债,下面还有二个正在上学的弟妹,他既要帮助家里还债,还要供弟妹上学,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减少自己的生活成本,所以,自打住进这家地下室,就没挪过窝。
坐在简易的床板上,程晓凯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找工作的经过。
曾一辉比程晓凯大三岁,他见程晓凯不仅是一副懵懵撞撞的样子,而且还放不下研究生的架子,就说:“不管你将来干什么,你就是将来当老板,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你不要挑,不要认为自己学富五车,你首先得先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也许是这番话的作用,也许是窘迫所致,程晓凯放下了研究生的架子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一年以后,程晓凯筹建凯信公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一辉。
但曾一辉虽然和程晓凯很投缘,却有着较重的家庭负担,不可能不考虑经济利益,程晓凯开出的条件是三年内给他原公司同等待遇,三年后给他5%的公司股份。
曾一辉算了算账,三年后弟妹都毕业了,就算不能立即找到合适的工作,自己的担子也轻了许多。于是爽快地说:“行,陪你闯闯看。你要是将来做到1000万,我就有了50万,看来改变家里一穷二白的面貌就要靠你这5%了。”
曾一辉愿意加盟,让程晓凯增加了不少信心。
正式签合同时,程晓凯半玩笑、半认真地套用了股市一句行话:“友情提醒,入市须谨慎,投资有风险。”
曾一辉笑了,说:“大不了重新找工作,我这高级劳动力还怕没人要?”
曾一辉有着山东人的实在,要么不答应,一旦答应了就实心实意地干。在这近二年的时间里,他与程晓凯并肩没日没夜地干,经常做项目到深夜。
程晓凯曾经多次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以后成功,首先要对得起曾一辉。
从拥挤的地铁站上来,程晓凯擦了擦脸上的汗。今年这天气真有些见鬼了,往年这个时候都穿春秋衫了,而今年白天穿着衬衫还嫌热。街头穿着T恤的年轻人、拖着露趾凉拖的女孩倒处都是,只有中年以上的人群,才手里拎一件外套。
程晓凯在北京这几年,最大的感受就是北京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大都市。
有流畅的立交桥,顶级的豪车,也有逆向行驶的三轮车;
有世界500强企业的总部,国企巨头的办公楼,也有许许多多四处觅食的小公司;
有一流的剧院,大牌的艺人,也有在地铁站、马路边碰运气的卖艺人。
有富丽堂皇的宾馆、酒店,也有空气污浊的地下室、小吃店。
北京流动着五湖四海的空气,包容着天南海北的人们,不管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还是低下俗气不入流,在北京都能找到存活下去的场所和理由。
许许多多来北京寻梦的年轻人,怀着梦想挤在天南海北的人群中,呼吸着来自五湖四海的空气,即便再狼狈,也不会觉得羞愧。
程晓凯由衷地感谢着这座既古老又现代的城市。
他来到医院时,曾一辉还在观察室挂水,但烧已经退,人精神好了许多。
杨扬见程晓凯来了,说:“头,今天还有半瓶水,医生说要连续挂三天。”
曾一辉开玩笑地说:“老板看望员工,总该带点鲜花水果什么的,怎么两手空空的。”
程晓凯说:“你知道今天有多忙,来看你不错了,时间可比鲜花水果值钱多了。”
曾一辉知道他今天去谈一单重要的业务,就问:“谈成了?”
程晓凯点点头说:“成了。”
为了这单业务,程晓凯来回绕了大半个北京城。
下午一上班,他如约来到客户的公司,可约好出面洽谈的人却未到,来了个电话打招呼,说总公司的视察突然提前了,老板让他去置办礼品,正在外面没头绪地转着,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只能推迟了。
程晓凯听了心里一沉,好不容易争取到对方进入实质性洽谈了,他真怕一拖拖黄了。
这一时期,程晓凯开始将业务向大型集团类公司发展,但却出师不利,无论他们把质量承诺到多高,服务细化到多细,人家却是情愿出高价找名基、蓝翔那一类大公司合作。
这一家好不容易愿意试试,程晓凯就怕夜长梦多。他想了想问道:“你要办什么礼品,要不要我帮忙?”
对方说:“老板的意思是礼品不能太轻,但又要便于携带,最好还能代表首都文化,我一时还真想不起什么东东合适。”
程晓凯问:“有多少人?”
对方说:“10个人”
程晓凯说:“我有一个客户,前些日子为一个重要商务活动定做了一批金铂书签,上面是北京的八大景,他给我看过,很有收藏价值。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记得他当时说要多做些备日后用的。可能还有。”
对方听了很有兴趣,说:“听着不错,最好是能拿来给老总看看。”
程晓凯之所以能立即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制做金铂书签的主意是他帮那个客户出的,用的是99的黄金和95的铂金,又披上了层文化的外衣,送的人有面子,收的人也少了些后顾之忧,后来实事证明,效果也确实不错。
见对方有兴趣,程晓凯立即去拿了一套,对方老总看了后立即拍板定下来,知道是程晓凯帮的忙,还特地过来握着程晓凯的手说了声:“谢谢。”当然,程晓凯的合同也顺利签约。
谁都想不到,这个下午程晓凯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好几次,他最担心的就是背上出现白霜。
“头,太好了。”听完程晓凯叙述,曾一辉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小心碰了手上的针,痛得眦呀咧嘴。杨扬赶紧帮着把输液管理顺。
程晓凯征求曾一辉的意见:“曾哥,你手上的项目做完就接这个。需要个助手,你看谁合适?”
杨扬说:“头,让我来吧。”他是安微科技大学毕业的,与程晓凯同龄,比程晓凯晚一年研究生毕业,不过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比程晓凯幸运,在北京一家IT公司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职位,由于业务上的关系认识了曾一辉,曾一辉跳槽到程晓凯的公司,就游说他加盟,他过来转了一圈,说这边好玩,就象玩一样跟着加盟了。
曾一辉说:“你是头,你定。”
程晓凯说:“杨扬,你手上还有一个项目,不能受影响。”
“好。我保证完成。”杨扬用手做了个V字,然后笑嘻嘻地说:“头,我饿死了,今天你要请客。接下个大单也该庆贺一下。”
程晓凯说:“等挂完水,我们一起到药膳房吃吧,给曾哥增加点营养。”
“还有我呢。”刘嘉维进来了。她家离这家医院不远,下班时没见程晓凯回公司,估计是直接来看曾一辉了,就顺路绕了一下,过来看看。
她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程晓凯。程晓凯一天不在公司,她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曾一辉看见刘嘉维进来,很高兴,忙用未挂水的手拿了片湿纸巾递给她:“天热,先擦擦汗吧。”
刘嘉维的眼睛在程晓凯身上,她撕开纸巾,递给程晓凯:“擦擦脖子,已经有三道杠了。”
程晓凯奔波了一下午,汗和灰在脖子上形成了明显的三道杠。他没有接刘嘉维手中的纸巾,自嘲地笑笑说:“男人嘛,就是一身尘土加一身臭汗。”
杨扬起哄地说:“维维,亲自动手啊。”边说边朝曾一辉挤挤眼睛,曾一辉则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刘嘉维真的上前两步,想动手给程晓凯擦脖子上的灰,被程晓凯挡住。
杨扬阴阳怪气地说:“头,给点面子嘛。”
程晓凯见刘嘉维有几分尴尬,拿过纸巾自己草草擦了两下,没话找话地说:“维维,曾哥还要挂三天水,公司就你一个女孩,你心细,多关心点儿。”
刘嘉维眨着大眼睛说:“如果这是老板交待的工作,我会干好的。”她很自然地拿过程晓凯手中的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篓。
程晓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刘嘉维越来越主动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挡住刘嘉维的热情。
不能否认,刘嘉维也是个好女孩,不仅容貌出众,性格也豪爽,是那种敢爱敢恨、有几分泼辣的女孩,心地也很善良。只是,每当刘嘉维表现出热情时,他脑子里就闪过凌思思的脸。
这时,一个女医生进来,冲淡了有几分尴尬的局面,她把听筒塞进曾一辉的上衣,侧耳凝神听着。
程晓凯不由的想到了老妈,在他脑海里妈妈的重要镜头之一,就是侧耳凝神听病人心肺的模样。就这一瞬间,他作出参加郑义婚礼的决定。
他决定把老爸当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