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在对丁大光腐败案件的审查中间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渭河棉纺厂工人反映千乔县工商银行有人倒卖棉纱1000吨。专案组提审丁大光,但是丁大光却说这事儿他不清楚,拒不交待。专案组从发货票上查到了该宗货物发到了湖北某市,经手人是千乔县工商银行信贷科长吴一贵。询问吴一贵,他却说他是经手了,但那是正常的业务购销,是业务范围内的事。专案组问他是怎么认识湖北那家厂家的,他说这怎么了,渭河棉纱厂有积压的棉纱,他们要出售,湖北那家厂家要原材料,一个愿卖,一个愿买,两厢情愿,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总不能把正常的业务也当作腐败来抓吧。你们再这样搞哪谁还再搞工作?专案组又问,那么这宗业务与市行有没有关系?吴一贵摇摇头说,市行的事我不知道,你们到市行去问吧。
专案组把情况及时地向郑宇清反映了,郑宇清想到了叶冰洁,便向她打了一个电话,问这宗棉纱经销是不是有问题。叶冰洁想了想说,因为是两个银行,没有在一块儿共事,所以有些问题只是听来的。当时好像听到支行有人在议论渭河棉纱厂的棉纱销售事情,有人说盛鄂才还是有办法,一笔生意就能弄几百万元。至于到底是什么生意人们并不清楚。渭河纺纱厂他们本身是用棉纱纺线织布的,可他们却把几千吨棉纱卖出去,这里边肯定有问题。但是棉纱厂不一定会说出来,因为他们明白工商银行不能得罪,也许当时的厂领导迫于银行某个领导的压力也未可知。
郑宇清说,如果这样那就要调查渭河纺纱厂了。可是这个厂子的前领导都下台了,厂子现在破产了,无法再搞到什么材料了。
工作一时难以进行下去,郑宇清骑虎难下。一天,县计经局副局长梁乔山上门聊天。二人曾是省委党校的学员,闲了也爱在一起坐坐,私人关系也是不错的。梁乔山先后在审计局、农业局、统计局、文化局等局里当过副职。之前也当过几个镇的党委书记,可以说是官场的几朝元老了。梁乔山有几大谜令千乔县的人怎么也猜不透,一是梁乔山的年龄,据熟悉情况的人说,梁乔山的年龄不是一年比一年多,而是呈现着下降趋势,去年是46岁,今年就成了45岁,到了明年说不定又会成为43岁的。所以梁乔山在千乔县永远是年轻干部。二是梁乔山精通周易八卦,他说周易八卦里潜藏了许多重大的机密,他说他的许多工作方法就是从周易里学来的。至于到底是什么,别人没法知道。但是千乔县的好多干部看见梁乔山成天腋窝夹一个黑皮包儿神神秘秘的,也就相信了人们所说的话。梁乔山说,宇清,你真的成了千乔县的包文仲了?看把你忙的。可是你忙上一天起什么作用。现在官场腐败是全国的大势,是潮流,你一个人就是把千乔县的干部全逮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处境,千乔县的人谁不说你呢。
郑宇清说,你个水嘴,光会胡咧咧。我是县纪委书记,贪污腐败的事我不管谁管呀?
梁乔山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三枚铜钱,说,来,摇一个卦,看看你以后还有没有凶事。别再出现儿子被人打了的事。咳,儿子出院了?郑宇清说还没有出院呢,不过快了。梁乔山又说,打人的凶手抓住了?郑宇清说,抓住了。是贾火星收买的打手。梁乔山忽然说,这是你的福呀。郑宇清说,什么福?梁乔山说,儿子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祸事还不是福呀。郑宇清说,你个假半仙,真是会胡说。梁乔山又说,宇清,得为自己考虑一下了。你没有算算,从李天亚到丁大光,你把千乔县的多少干部得罪了?千乔县一共抓了多少官员?怕是不少了吧。这些官员不光是他们本人,他们还有后代呀。你把这些人的官路堵死了,他们这一代完了,可是他们有后代呀?这些后代难道会无动于衷?不会的。你可能早都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当你走在街道上时,发现看你的人都用目光盯着你,那目光里的意思丰富极了,那目光不是目光,那是刀子,那是皮鞭,那是牙齿,那是毒汁,那是蛇口里吐出的信子。你当那是什么?你也不光是一个人,你还是你的儿子你的老婆的代表啊。你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听我的话,把那个纪检书记辞了去,啥工作不能干,要干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也要好好想一想,现在在中国,腐败问题不是小问题,那是整体弥烂性腐败,是溃疡,你要根除腐败,你就得把整个肌体全都作一次大手术,把肌体全部换成新的,此外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这样的手术你做得了吗?不行么。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你也要被从地球上消除了。当你消失了时,你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给你举个例子,就是现在的腐败吧,你说才查出了多少呀?那是冰山里露出的一角,而且你们立案审查的都是从外围暴露出的。圈子里的人都是晦莫如深,没有人自己站出来揭发自己的上级或者同级。人们都在千方百计地保护着自己的那点即得利益。如人们所说,组织部门是考察干部的,可是组织部门却总是考察不了,组织部门也没有出现多少腐败案子。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组织部门就那么冰清玉洁吗?不是的事。你敢把组织部门的事审查一下吗?不行的。除非你不想干了。所以吗,听我的话,见好就收吧。要不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梁乔山把麻钱放在郑宇清手上:摇吧。
郑宇清把麻钱又还给了梁乔山,我不摇什么卦。
梁乔山说,你不摇了我替你摇。便把双手手心相向扣在一起摇了起来,麻钱在手里发出唰唰啦啦的响声,说,我再说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你说说现在的领导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搞基建?是为了给单位建住宅楼办公楼吗?非也。基建里的猫腻多得很。大家都知道基建里的回扣是百分之五到十,可能还有比这更高的。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连三岁的小娃都知道。可千乔县有哪一个领导在基建中把收回来的回扣上交了呢?没有一个人。你如果到一个搞了基建的单位去查帐,没有发现这个单位帐上记载有回扣,那么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回扣进了头儿的腰包。你就是闭了眼睛把他们抓了也没有错。要是有错你尿多少我喝多少。哎哟,你的卦象出来了,是大过卦。午火子孙伏于亥水之下……亥水临月建之生克用,目下用神旬空,不受其克,出空之日,定受其克,难过……说到这里,梁乔山忽然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紧紧地盯住郑宇清,半天也不说话。
但郑宇清并没有意识到梁乔山神情的变化,只是说,我不摇卦,你别说了。
梁乔山的情绪一落千丈,又淡淡地咧咧了几句就转身走了,却把郑宇清扔在办公室里前思后想。从感情上说,梁乔山说的未尝不是道理,可是从理智上说,他又不敢苟同他的观点。他的观点带有很强的煽动性,也能把人一时蒙住,可是,如果我们都象梁乔山说的那样,那我们国家的反腐倡廉还能进行下去吗?不行的。可是正如梁乔山所说,我个人的力量又能干成什么呢?既然腐败如此的强大与盘根错节,那我也就量力而行吧。能干到什么程度就干到什么程度。可这样干的话,我的良心能安宁吗?
郑宇清陷入了苦闷之中。
夏雨浓问郑宇清丁大光案子的情况,郑宇清说是进退维谷了。于化奇却对夏雨浓发了脾气:夏书记,金星村的贷款又出现了麻烦,盛鄂才说得好好的,可就是不划款子。原因好像说是我们县紧紧抓住了丁大光的什么棉纱问题大做文章。如果他郑宇清再要这样硬搞的话,我就把金星村电厂的贷款的事扔下不管了,谁有本事谁干去。夏雨浓说,你的意思是要郑宇清不要管丁大光的问题了,对么?于化奇说,对。棉纱问题再不要管了,既然查不出问题那就说明没有什么问题,把它扔在一边去,我们得顾及金星村电厂贷款。如果按时把款子搞不到,金岭电力设备公司的设备就可能落不实。现在是关键时刻呀。夏雨浓说,再找一下乔市长吧。但于化奇却又说,雨浓,上次我去市行,白廉……噢,你不要因为我提起他又心里不高兴……他说晁黑达有海外关系,我回来后与晁谈了一下,他说他的叔叔在美国,原来他们也提出过向家乡投资的事。如果县上需要资金,他可以努力。上闪白廉还提出了晁黑达的职务一事,我看咱们是不是再研究一下,如果再没有什么大的毛病,给他一个副乡长算了。
夏雨浓沉吟了一下,说,我把柳学泳叫来,你听听他的意见。
于化奇把脸一沉,他算什么东西,纯粹一个混混子,光会把水搅浑。
夏雨浓说,你的看法有偏颇,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夏雨浓打电话叫来了柳学泳,夏雨浓说,学泳,你把你了解到的晁黑达的事情向于县长说说。
柳学泳看了一眼于化奇,发现他的脸色黑得厉害,心里忖度了一下,说,夏书记,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夏雨浓说,目的是想了解一下晁黑达的情况。
柳学泳说,对晁黑达我是有点了解,但是我发现于县长对我好象有什么看法,你看脸黑得能下暴雨了,所以我不想再说什么。如果是你夏书记想要了解什么,我倒可以说说。
柳学泳最近正在为出一本书而煞费苦心,出版社让他拿出一万元,才能出他的书,但是他到哪里去搞这一万元呢?所以他的情绪也不高。再是他近期经过与凤小莺的几次接触,他发现自己竟喜欢上她了,他喜欢她的渊博,更喜欢她的美丽与深沉。可当他想与她进一步接触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凤小莺的心中好像并没有他。她与他保持着君子之交的不远不近的关系。她只有与他展开辩论时才显得神情激动。
夏雨浓没有想到柳学泳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满地瞪着他,说,你既然不想说了我也不勉强你。
柳学泳往出走时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如果想把晁黑达提拔担任副乡长,那就是对共产党的玷污与亵渎。
夏雨浓现在觉得自己又处在十字路口。
但是当他面对郑宇清时,他又给他鼓劲:别松气,把棉纱问题查清,不管是谁都要坚决把问题查清,不能因为有些人手里握有实权就网开一面。郑宇清说如果这样,法院可以对丁大光定罪审判了。夏雨浓说,哎,法院的院长市中级法院把人定了没有?郑宇清说,听说定了,哎,市中院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夏雨浓说没有征求意见。郑宇清说,市中院对我们县有意见了,法院院长齐世英贪污受贿成了金岭市的天大新闻,听说对法院震动很大,检察院到齐世英家抄家时那些干警一走进屋子像进入了梦幻中的世界。哎呀,装潢的简直像皇宫,到处金光闪闪,地下铺的是价格昂贵的来自内蒙古的大红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屋子里的高档电器应有尽有。齐世英不会使用电脑,可是桌子上却摆有一台IBM的高档手提电脑,价钱是五万元。衣柜里挂满了高档的服装。听人说齐世英还在老家建了一座二层楼房,装潢的也是富丽堂皇。成了村子的一景。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七八百元,老婆也是四五百元,还有两个孩子在上学,他没有受贿鬼才相信呢。现在检察院正准备提起公诉,法院也准备开庭审判。夏雨浓说,案子审完了赶快了结,向社会公布。
过了几天,市中院在千乔县进行公开审判,贾火星被判刑十五年。贾火星建在金岭市的豪华大酒店被没收拍卖。追回偷逃资金680万元。原法院院长齐世英被判刑八年。原千乔县工商银行行长丁大光因为问题没有查清,故暂没有宣判。
在审判长向大会作公开宣判时,坐在主席台上的夏雨浓想,如果时光倒退上四十多年,到了刘青山那个时代,那么今天被宣判的那两个人怕没有一个能活命的。可见刑法的量刑也极具有时代性。时代一变对于人的处理的性质也就变了。
然而一想到晁黑达的事,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千乔县的正科级干部招聘引起了社会的高度重视,媒体已经报导了好几次,有不少地方的单位派人前来学习他们的经验,说要回去以后在他们那儿也进行招聘。为了搞好招聘工作,县委成立了千乔县正科级领导招聘办公室,文书苹任主任,邰任玉与凤小莺任副主任。日常工作由凤小莺负责处理。夏雨浓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了凤小莺,可见对她的重视程度。凤小莺也把这项工作当成了展示自己才华的极好机会。她起草招聘的有关规定,制定招聘的有关规章制度,撰写有关面试的试题,并不时与文书苹和邰任玉交换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