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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金镛城的妖后

前面说了两章「废话」,现在我们步入正题。贾家前两代掌门人穷尽一生参与缔造和维护的魏晋时代终于迎来了顶峰,公元263年和公元280年司马家相继灭亡蜀汉和东吴,三国归于一统。按理说,此时的司马家第三代掌门人晋武帝司马炎先生也应该雄姿英发,像曹操征乌恒大胜后在碣石山吟诗那样在长江边高兴一下才对,然而他并没有曹操当时那么好的心情。

为什么呢?

晋武帝此时面临着一个很多帝王都头疼的问题——继承人的选择。司马炎的长子司马轨年仅两岁就夭折了,依照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原则来算轮到二子司马衷就好了,本身没什么大问题。然而偏偏司马衷这个人一生下来就是个痴呆儿童,这一下就麻烦了,如果无视司马衷直接从后面找继承人,那就有「废长立幼」的危险,如果铁了心的就立智障的司马衷为继承人,那未来司马家的江山社稷能让人放心吗?

立太子时司马炎才31岁,虽然不算青年倒也不是垂暮老人,就先立了司马衷为太子,其他问题以后再慢慢想办法。4年以后,泰始八年(公元271年),司马衷的爹妈开始操心为12岁的他物色太子妃,当爹的司马炎很早就看中了此时的征北大将军,幽州刺史卫瓘的女儿,评价卫家人为「贤而多子,美而长白」,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卫瓘基本无疑问的将成为太子的岳父,未来也许会由此少了许多麻烦事。

然而历史总是会开奇妙的玩笑,就在这一年,北方鲜卑部落南下侵扰,看不惯贾充作风的中书令庾纯等人趁机上书司马炎推荐贾充都督秦凉二地军事并镇守长安。这可把贾充吓坏了,离开首都去边地打仗基本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远离权力中心不说,弄不好还可能丢了性命。问题是武帝司马炎的任命诏书都下来了,向来机智聪明的贾充也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关键时刻和贾充共同参与修订《泰始律》的老同志荀勖站了出来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想办法把女儿嫁给正在寻觅太子妃的司马衷,这样就有理由继续留在洛阳。除了恰当的时机,不得不说荀勖的这个点子也是极富智慧,一旦成功了,贾充不仅可以化解危机,更可以与皇室攀上亲戚。这个荀勖也是个神奇的人物,当年司马昭命钟会伐蜀时他还极力推荐卫瓘为监军,后来钟会叛乱,卫瓘对于叛乱的迅速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并由此平步青云。荀勖聪明绝顶却又为人极为谨慎低调,属于那种罕见的看似不起眼却总是在左右时局的幕后高人。

茅塞顿开的贾充立即行动,充分发挥了他之前拉帮结派积累的党羽优势,朝中无数同志随即开始四处为贾充之女造势。很快把司马炎的皇后杨艳忽悠的神魂颠倒,几乎到了让儿子非贾女不纳的程度,并不断地向司马炎吹枕边风。司马炎倒还清醒,不同意这门亲事,甚至直接评价贾家人为「妒而少子,丑而短黑」(相比卫瓘家人的「贤而多子,美而长白」的称赞,这反差.......)

杨皇后也不知道是被贾充党羽怎么洗了脑的,铁了心的要让贾充女儿做儿媳妇,不眠不休的日夜给司马炎做功课,加上荀勖等人的不断进言劝说,在众人狂轰滥炸下,耳根子不够硬的司马炎最终屈服,打算让儿子与贾充二女贾午订婚,可是看到年仅12岁贾午年龄尚小,还是个小个子,于是便安排让司马衷与贾充大女儿贾南风成婚。终于,未来贾家第三代掌门人就此阴差阳错的登上了权力博弈的主舞台,这一年是泰始八年(公元271年),司马衷13岁,贾南风15岁。

贾南风和司马衷,除了奇妙的命运就此将两人连到了一起,在我看来,两人也其实是一类人,简单评价他们就是两个特点:没头脑,运气好。司马衷的没头脑是因为他天生痴呆,但却运气好生在帝王家,而且还被立为了太子,作为储君日后将坐拥整个天下。而贾南风的没头脑纯粹是因为她爱作死,惹麻烦,甚至能把她公公司马炎气的浑身发抖但却最后总是幸运的全身而退,始终稳坐太子妃。

贾南风当上太子妃后果然应了司马炎的评价,《晋书》里记载贾南风长相丑陋,除了司马炎「丑而短黑」的评价外还写她脸上长有瑕疵,虽然可能是后世(晋书写于唐代)依据她的所作所为故意丑化的,但起码可以看出她其貌不扬,除此之外司马炎「妒而少子」的评价更是真真切切概括了她的一生。贾南风一直都没有给司马衷生过儿子,膝下只有四位公主,但她一直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儿子。贾南风始终觉得只有自己生的儿子才是最可靠的,所以她一方面想方设法生儿子,另一方面尽可能的阻止司马衷和其她妃嫔接触,而且一旦听说某个嫔妃怀孕了便千方百计的前去破坏,甚至亲自投掷长戟攻击怀孕嫔妃的腹部,连戟带孩子一块掉落在地上,非常残暴凶狠。

太子妃如此凶暴常人无法管控也就罢了,但贾南风如此行事却不小心谨慎,暴行甚至传到了司马炎的耳朵里。司马炎哪受得了,贾南风这不是在屠杀司马家的子孙吗?大为愤怒,立即将贾南风囚禁在刚落成的金墉城并准备废掉她太子妃的地位。此时皇后杨艳已去世,武帝的第二任皇后是杨艳的堂妹杨芷,杨芷不愧是杨艳的妹妹,也为贾南风大说好话,贾充在朝内的党羽也拼命的为贾南风开脱,说她年龄尚小,嫉妒之心是女人常情,会随着年龄增长淡化的,耳根子不硬的司马炎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放过了贾南风,想想贾南风这等的凶残作风,最后还是被赦免,真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好运气。

贾南风的没脑子是做事总是不够谨慎,漏洞重重,但她本身智力是没有问题的,甚至也算是继承了其父的一点头脑。而司马衷的脑袋问题一直是司马炎的心病所在,晚年的司马炎也仔细考虑过另立继承人的事,但他其实还蛮喜欢司马衷的长子司马遹,认为他有先祖司马懿的作风,希望这个聪慧的孙子能最终继承司马家的江山。内心矛盾的司马炎于是决定出一次考题让司马衷作答,看看这个儿子到底靠不靠谱。于是他宴请群臣,包括此时担任太子少傅的卫瓘,差人将一份考卷送到太子宫内,等太子答完了再送回来让群臣评价。

其实朝廷群臣人人都知道太子是个白痴,根本不适合担当天下的主宰,卫瓘更是在一次和司马炎喝酒时,趁着酒劲摸着司马炎的坐榻连连说道:此座可惜!此座可惜!此座可惜!司马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也在纠结着,没法说什么,只好笑称卫瓘喝醉了,卫瓘也再没提过类似的事情。这次叫上群臣观摩太子作品,一来是为了给自己下个决心,二来也是为了让群臣闭嘴。

考卷送到太子府中,天生痴呆的司马衷哪里会写?好在这不是正式的考试,仅仅是把一份试卷送来而已,给了太子充分的作弊机会和时间。太子妃贾南风可不傻,马上差人找来写手替太子答题,写手水平较高,文章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把一份简单的问题回答的漂漂亮亮,贾南风非常高兴,正要把文章送回去时被侍从张泓阻止,张泓说:『太子不擅长学习,这篇文章却写的这么好,如此反常肯定会被追究的!』贾南风恍然大悟,太子是傻子,皇上可不是蠢货,于是赶紧让张泓帮忙重写一份,张泓也是有些才能,草草写了一份,还故意写的有些句意不通,错字横飞,贾南风让太子抄了一份并送回武帝那里。

司马炎拿来一看,虽然文章写的稀里哗啦也就大晋朝普通小学僧水平,但倒也算是回答了问题,想起儿子那个样子,竟然很满意的笑了并拿给卫瓘看,卫瓘也想起之前趁着酒醉进言时被司马炎噎了回去,不敢多说,只能唯唯诺诺的说不错,司马炎又分示众人,众人见太子少傅都说不错了,更不敢再多说,只能高呼万岁。一场危机就此过去,司马炎坚定了让司马衷继位的决心,群臣也再也不敢多言太子之事。

司马衷就这样浑浑噩噩,磕磕绊绊的当了二十几年太子,太熙元年(公元290年),晋武帝司马炎终于驾崩,31岁的司马衷即位,是为晋惠帝,贾南风也从太子妃升为贾皇后。上头没有了司马炎的压制,司马衷又是一个低能白痴,贾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做她想做的事。当上一国之母的贾南风依旧坚持她「光明正大」的作风,除了和太医程据私通外,她还屡次派人从民间寻找长相好看的男子并用重金骗来共寝欢宴,而且所有事情都搞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成为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的一大笑话。

除了疯狂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贾后也在疯狂满足这自己的心理需求,这古代皇室成员的心理需求,必然就是权力二字。贾南风想要染指朝廷政事,却被杨太后的父亲,太傅外戚杨骏阻挠,在贾南风早年的废立危机中,武帝的杨皇后为她说尽了好话,可以说是她免遭被废命运的第一恩人。然而贾南风不仅不觉得需要感恩,甚至觉得杨后是她差点被废的罪魁祸首,由此她便恨死了杨家人。元康初年(公元291年),即司马炎驾崩的第二年,贾南风便发动朝中政变,联合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东安王司马繇,诬告杨骏谋反,发兵攻入杨骏府中,将杨骏及其核心部下皆杀死并夷三族,杨太后也因此被贾南风关到金墉城内活活饿死。

这场屠杀被株连者数以千计,其中包括三国末期著名的大将文鸯。有意思的是,文鸯和其父亲文钦早年曾与高平侯诸葛诞一起起兵反叛操纵朝权的司马昭,但期间双方由于内讧诸葛诞杀死了文钦,文鸯遂投奔司马昭并参与剿灭诸葛诞的叛乱导致其兵败身死。此时参与贾后政变的东安王司马繇就是诸葛诞的外孙,记恨文鸯的他趁机诬告文鸯也参与谋反,于是一代名将就此落得被夷三族的下场。

此次政变虽然性质恶劣,但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这倒也算是一次普通的皇室日常罢了,相当于外戚杀外戚,没有动摇皇族的根基。然而贪得无厌的贾后又把目光放到了太子司马遹身上,***天下的贾皇后始终没生出自己的儿子,司马遹是司马衷长子但不是贾后的儿子。但笃信「非己出不可靠」理论的她依旧无时不刻都想干掉司马遹。消灭外戚杨骏之后,贾南风终于腾出手来开始搞皇族司马家的人了,她故技重施,骗司马遹来宫中并灌醉,让迷迷糊糊的司马遹写下了逼司马衷让位的字句,随即告太子谋反并废黜,连同其子一起囚禁在金墉城里(司马炎生前建的这个小城也真是没闲着,自己老婆儿媳孙子玄孙们统统来住过),同时派人杀死了司马遹的生母和老婆。

肆无忌惮的贾南风这下终于捅了大篓子了,堂堂大晋朝皇太子,被先帝司马炎隔·代指定的接班人司马遹被皇后说废就废了,一帮朝廷众臣立即开始怨恨起贾南风,此时的赵王司马伦谋臣孙秀见众人恨极贾后,嗅到难得机遇的他开始借机劝说主公准备起事,谋取权力。话说孙秀的儿媳妇还是贾南风的长女,但在权力诱惑面前亲情已变得再无吸引力。

孙秀暗地里在朝廷造势,传播废黜贾后迎回太子的言论并故意让贾后得知,没有头脑的贾后听了非常惊恐,害怕夜长梦多遂派老相好太医程据带着毒药去杀死了金镛城里的司马遹。司马遹一死,正中孙秀和司马伦下怀,司马伦遂以谋害太子之罪联合梁王司马肜,齐王司马冏共同讨伐贾南风并获得了朝廷内外众多支持。贾南风无法抵抗,随着大军入宫贾南风便被废黜,并被关入金镛城(噗~),其家族成员奴仆跟班也大多惨遭屠戮。

在这个4世纪的第一年,永康元年(公元300年),一代妖后贾南风最终被赵王司马伦毒杀,结束了她疯狂的一生,死时只有45岁。整体来看,贾南风的一生用作恶多端来形容毫不过分,她疯狂杀戮,迷恋权力,搞得皇室朝廷乌烟瘴气,司马炎留下的庞大遗产在她手里被玩弄的一塌糊涂。但有意思的是,在西晋大一统的短短37年间,只有两次社会比较安定的时期,一次是晋武帝司马炎早年的「太康之治」,另一次就是贾后专权的八年时间。其实这并不能说明贾后对社会稳定多么的有益,而是因为在她死之后,司马家的皇族并没有安稳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的制造混乱。妖后再怎么误国,在此时的西晋也只限于皇宫里的你来我往,而由贾后引狼入室的藩王们则是拥有实实在在封地和兵马,这场起源于皇宫的争斗随即慢慢扩展并最终席卷了整个中华大地,一场影响了中国之后近三百年历史的诸王之战就此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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