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逆天修神录（冷清影）
卷一 此身何处
“哦，妖灵娃娃的！”
白飞羽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倒霉到走个路都能被小石子绊一跤，倒霉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迷了路。早知道这地方复杂到连自己都会迷路，当初实在应该让史烈画一张草图出来的。
“喂，现在应该怎么办呀？”白飞羽没精打采地拍拍身上的泥土，自语般地低喃。
将面前的大片杂草丛又看了一通，白飞羽脸上掠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低声道：“哼，北春，北春！家大业大，诚如是哉！把一个墓园搞成迷宫，不知是为了炫耀什么？”
这无意间的自语似乎提醒了他什么，停了一下，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震，轻轻皱起了眉头，“迷宫？”
这两个字声音极低，语气却极怪异，就连那皱眉的表情也与一般人不同。旁人皱眉多是眉头拧成结，连带着额头也皱出川字来，他这皱眉却别致，说是皱眉，倒更加像是挑眉，何止是眉头，恨不得整个眉毛都扬了上去又皱成一团，实在想象不出这么诡异的高难度动作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白氏法则第三条：敢于挑战我白飞羽的智慧者，杀无赦！”
这一句的声音仍然很低，那语气却大不相同，“白氏法则”几个字被刻意加重，配上白飞羽此时的冷笑，又兼且这地方比较特殊，实在有令人发毛的效果。
不过白飞羽本人显然并不在意他制造出了什么效果，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立刻在胸前一阵掏摸，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瓶子来，将瓶口朝外，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忽地双目暴睁，大喝一声：“开！”
便见他面前缓缓升起一阵烟雾，逐渐将草丛覆盖，又缓缓地自下而上飘扬开去。在这一阵烟雾的下面，杂草丛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开阔地，井然有序的道路将这片开阔地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每个小方块都包围着一座墓冢。当白飞羽看到道路缓缓出现时，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冷笑再次出现在脸上，“这点子障眼法，糊弄谁呢？以为我不能修行祭师，不会使用术力，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一面自言自语，白飞羽一面轻快地抬起脚来踏上那几乎没有边际的开阔地，顺着道路缓缓前行。
但他的脚步很快戛然而止。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土包。
而在小土包的周围，是一个个华美高大的墓冢，相比之下，这个小土包显得那么寒酸，仿佛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少爷，你实在应该去墓园看看的。那北春氏的墓园啊，其实我曾经去过，真是……”
史烈说这话时的怪异表情再次闪现在面前。原来，他的意思是“真是寒酸！”
白飞羽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毫无美感的小土包，眼睛蓦地湿润了。
“北春凡！你欺人太甚！”
咬牙切齿地骂完这一句，白飞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还是朝着小土包的方向迈出了脚步。当他终于停在小土包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里的寒光彰显了他的愤怒。
在小土包前静立了许久，白飞羽的眼中突地暴闪出一道精光，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一般，手也颤抖了一下。想了一想，他再次迈开脚步，缓缓围着那小土包转了一圈，脸上阴郁之色更盛。
“是这样的吗？”他失神地轻喃。
缓缓张开右手五指，一个精致的酒壶凭空出现在手中。白飞羽怆然盯着小土包，慢慢地将壶中酒倒在土包前。壶口很小，那酒凝成细细的一条线，在白飞羽和小土包中间如同一道酒幕般默然挥洒。空洞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墓园，迎着清冽的酒幕，白飞羽凝神盯住那酒幕，眼神一瞬间变得飘忽起来。
酒幕一歪，白飞羽打了个激灵，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在下着什么决心。
壶中酒倒完，白飞羽的脸色却奇异地恢复了平静。冽冽清风无情地撕扯着他的衣袂，那立在风中的身影却一丝也不曾动过，就像是定在这墓园中了一般。
第一章 遭巨变只身逃生天
“轰”的一声巨响自白飞羽身后传来，中间还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和一些人的惨叫声。正在飞奔中的白飞羽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时，身后已经烈焰滔天。
冲天的火光中，哨塔轰然倒塌，白飞羽似乎还看到了史烈那屹立不倒的身影，听到了他那不屈的狂笑。
白飞羽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地喷涌而出。
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有谁能体会他此刻的心痛？
永别了，史烈！永别了，乌鸦沟的兄弟姐妹们！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你们的这笔血债，来日我一定要北春氏用全族的血来偿！
想到北春凡等人的嘴脸，白飞羽的眼中陡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北春凡，你又欠了我这么多条人命，总有一天我要你一点一点地还回来！
但愤怒过后，白飞羽很快便恢复了理智。是的，现下他最紧迫的事情并不是在这里抒发自己无用的愤怒，而是想办法逃出生天！
史烈带领着乌鸦沟的兄弟姐妹们浴血奋战，明知没有任何胜算，仍在拼死抵抗北春府兵，为的不就是让自己能平安逃走吗？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无论如何，现在自己的命是那么多人的命换来的，再怎么也不能丢在逃亡的路上！
擦干眼泪，白飞羽重新查看了一下前面的地形，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番，便再次拔脚飞奔起来。
为了不让敌人发现自己的意图，他一直在不停地变换奔跑的路线，有时是直直地跑，有时却又绕个大圈，甚至有时会走回头路。
“是我多心了吗？”
天色将暗，白飞羽已经停下了脚步，半靠在一块巨石上。
“为什么这一路竟然没有追兵？”
白飞羽想了又想，却找不出个合理的解释。白天的情形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那是怎样惨烈的围歼与反抗！乌鸦沟四周几乎被围得铁桶一般，兄弟们拼死冲锋，才总算在西南一角冲出一块破绽，掩护白飞羽逃了出来。
白飞羽深知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是以一路未敢大意，时刻留意探查身后动静，却惊讶地发现到目前为止，自己并未受到跟踪。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吧。不管怎样，整整一天的奔逃总算没有白费！”
这样嘀咕着，白飞羽靠在巨石上的脑袋慢慢地垂了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天色一发黑了起来，黑得几乎对面不见人影，白飞羽与巨石似乎也融为了一体，在满是青草的山坡上是那么的显眼。
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坡对面，静静地观察了许久，见白飞羽仍然没有任何动静，遂对视一眼，互相做了个手势，缓缓地向这边摸来。
黑影与白飞羽的距离越来越近，白飞羽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整整一天的奔逃确实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竟使得他如此大意起来。
黑影眼里闪过一道兴奋的光彩：白飞羽近在眼前，族主的封赏唾手可得！
眼看两人与白飞羽的距离已不过三步之遥，黑影再次对视一眼，突然暴起发难，几乎不分先后地直向白飞羽扑去。
“砰”的一声，巨石旁的人影倏然不见，倒是两个黑影在空中撞到了一起，由于前冲的力道太大，二人这一撞非同小可，立时都滚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二位真是不给面子，让你们拥抱一下有这么痛苦吗？”
冷冽的声音响起在前方，偷袭的两人骇然抬头，虽是夜色如墨，却也第一眼便看到了双臂环胸、悠然站立的白飞羽。
偷袭者显然并非庸手，一见白飞羽竟识破了他们的埋伏，当下也不多言，再次同时弹身而起，直扑白飞羽而去，显是意欲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先下手拿住他。
白飞羽的嘴角勾起冷酷的笑容，眼中杀气一闪而没，并不说话，只迅速将身子向后一仰，双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怀中扯出一样物事，无视对方击来的势大力沉的四拳，就将那物事在胸前狠狠地对角划下。
“砰砰”一顿闷响，“扑哧”利刃入肉的声响以及三人重重落地的声响，加上两名偷袭者凄厉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在暗夜中乍然出现，又迅速消失，只剩下躺在地上的三个人影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魂一刻。
良久，白飞羽吃力地以肘撑地抬起上身，向那两名偷袭者看了一眼，确定他们已死，这才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走到二人面前蹲下，在他们身上一阵摸索，将不知什么一大包东西拽了出来，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再次轰然躺倒。
夜色转过最黑暗的一刻，黎明迅速取代了黑暗，巨石旁边早已不见了白飞羽的身影。
他此刻已经奔逃到了五色湖边。
五彩斑斓的湖水倒映着疲惫的面庞，白飞羽却对着湖中人笑了。
“很好，还懂得变装易服，这让我差一点就跟丢了你。不过你要相信，你是逃不出北春府的手掌心的。”
长袍男子漫不经心地看着白飞羽的背影，声音尖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傲慢。
白飞羽缓缓起立，转身，左边嘴角轻轻上扬，这令他的神情显得比对面的人的语气更加傲慢：“如果是连海追了来，或者还有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
此言一出，白飞羽不出意外地见到了连山那扭曲的表情，大笑起来，“连山，你不但长相与连海半分都不相像，就连水平也与他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我真是想不明白，就算北春凡认为我白飞羽是个废物，就算我白飞羽不能够修习他家传的祭师之职，难道他竟对自己下人的实力信任至此，居然派来的都是这种无用之辈？！”
“姓白的！”连山再也忍不住厉声咆哮：“你不用狂，待会儿收拾了你，到族主面前狂去吧！”
话犹未了，人已出手，一道风刃向白飞羽扑面袭来。白飞羽猝不及防，竟被实实地劈个正着，胸前顿时血红一片。
连山得意地看着面色不变的白飞羽，哂道：“小子，不用在我面前充好汉，这才只是个开头而已！”
说着掌心连翻，数道风刃一起扑来，白飞羽连连闪避，却还是挨了好几下，此时已是浑身浴血，着实狼狈。
连山一面出掌一面狂笑道：“姓白的，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哪里去了？哼，只会讨口头便宜的狗杂种，今日叫你也尝尝你爷爷的厉害！”
白飞羽眼中厉芒顿现，又倏然消失，依旧躲闪着不断扑来的风刃，身上溅起的血雾却越来越多。连山打得兴起，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稍歇，却听白飞羽冷然哼道：“除了会用风刃，你还会用什么？”
连山大怒，脸色顿时大变。
在北春家族中，修习祭师是每个家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但祭师岂是那般容易修的？无数人前赴后继想要加入修习的队伍，但大多数人却只能获得修习祭使的资格。更有甚者，一些人甚至连祭使资格都不具备，只能象征性地学习这一式“风刃”，以慰其心。
很不幸，连山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这是连山的耻辱，故而外人多不肯提及。白飞羽此刻提起，当即激起他的凶性，忽地收了风刃，合身向白飞羽扑了过来，一面叫道：“爷爷就是不用祭师之术力，照样能打死你！”
当他门户大开地扑过去的时候，白飞羽并未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他几拳，当即口吐鲜血，摇摇欲坠。过于愤怒的他并未注意到白飞羽嘴角闪现出的一丝冷笑，就在他以为白飞羽绝无生还之理的时候，白飞羽却猛地伸手入怀，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便向他袭来。
“啊——”
随着这声嘶力竭的痛呼，连山的身体重重坠地，两条胳膊已然离了身体，鲜血从断臂处不断喷涌而出。
迎着连山惊恐的目光，白飞羽缓缓举起手中还在滴血的鸳鸯锯，冷笑着微微俯下身，“连山，这个东西可是你的发明，如今用在自己的身上，滋味如何呀？”
连山已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嘶声叫道：“你……你从何处得到的北春府兵专用兵器？这不可能！难道说……”
白飞羽左侧嘴角再次勾了起来，“你以为你能在这里见到我，是因为那两个蠢货与我擦身而过了吗？”
说完再次扬了扬鸳鸯锯，在连山恐惧万分的注视中缓缓地插入他的胸膛。连山眼珠猛地外突，就此气绝。
白飞羽嘴角依旧挂着冷笑，俯视连山的尸体良久，慢慢地将鸳鸯锯抽出来，走到湖边洗去血迹，神情复杂地向前方看了一眼，再次踏上了奔逃之路。
不知是他对路线的选择比较明智，还是北春氏低估了他的能力，接下来的两天之内他居然一直安然无事，无惊无险地逃到了帝都之郊。
只要走出这无相潭，就意味着他至少暂时安全了。
但白飞羽的兴奋只维持了一瞬间。当他看到无相潭对面的时候，他的眼神倏地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一片深林。
在帝都，这样茂盛的深林已经不多见了，无相潭边的这片林子是仅存的三大片林区之一。这片林区覆盖极广，内里又极尽曲折，暗无天日，枉自己这些天为了避开身后的追捕而绕来绕去，没想到居然绕到了这里，实在不能不说是自己的失策。
既然已经逃到了这里，即使明知里面是陷阱，也要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白飞羽在心中冷冷地笑，把我诱到这里来，是想来个围而歼之吗？很好，想玩的话就陪你们玩玩，让你们知道在这样的游戏中，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没有丝毫犹豫，白飞羽越过无相潭，举步踏进了看上去危机重重的深林。
“啾”的一声惊鸣，伴随着扑簌簌的树叶落地声，一只寒鸟从他面前猝然飞起，才眨眼工夫，却又直直地砸到了地上。白飞羽死死地盯了一眼寒鸟的尸体，嘴角浮现出冷酷的笑容。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再藏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下一刻，一袭蓝影洒脱落地。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白飞羽的嘴唇便紧紧地抿了起来。蓝影立定，白飞羽默然与之对视，半晌方才哑着嗓子开了口：“是你。”
詹小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缓缓地点一点头。
“既然是你，何必故弄那些玄虚。”白飞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假如巨石旁的人是你，或者五色湖边的人是你，我根本到不了这深林。”
詹小生目光闪动，半日才答道：“或者是我大意了。我没有想到，即使你不能够修习祭师，也仍然是技击的一把好手。我——不该派那几个人去的。”
“是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白飞羽低声呢喃着。
“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要我动手？”詹小生缓缓抬起右手，祭师之光在掌中流动，空气顿时凝滞起来，白飞羽甚至连呼吸都感到不畅了。
詹小生见他没有回答，微微叹了口气，手掌向下一翻，身子凭空飘了起来，双臂在空中划了半圈，右掌重新向上，左手捏起了法诀。
压力越来越大，不只是呼吸困难，连身体似乎都要被狠命地压低然后揉到地下去。白飞羽仍在倔强地站着，虽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也因承受不住而微微发抖，但他依旧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一双眸子清澈无比，微扬起头安然瞅着居高临下的詹小生。
是那样倔强而坚强的人啊……
詹小生在心中长叹一声，右手握拳，不再继续施压。白飞羽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詹小生陡然降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门上已挨了一掌，顿时头晕目眩，软软倒地。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隐约看到了詹小生脸上的悲悯，似乎还看到了他转身而去的背影。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詹小生转身之前那意味深长的注视，也没有听到他低声的呢喃——
“人事尽到此，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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