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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贺铸

贺铸(1052—1125年),字方回,卫州(今属河南)人。熙宁中恩授右班殿直,后改入文职。哲宗立,始为泗州通判,徙太平州,晚年退居苏州,自号庆湖遗老。贺铸秉性耿直,不谄权贵,好议时政,使酒任气,仕途坎坷,壮志难酬,故时时牢骚满腹。贺铸的词风格绮丽,善于锤炼字句,也有一些作品写得豪放雄壮。词集《东山寓声乐府》,存词近三百首。

青 玉 案

凌波不过横塘①路,但②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③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④暮,彩笔⑤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⑥几许?一川⑦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⑧。

注释

①横塘:地名,在苏州郊外,贺在此筑有小屋。

②但:只。

③锦瑟华年:美好的青春年华。

④蘅皋:长满杜蘅的沼泽地。

⑤彩笔:伟说齐梁时江淹因得五色笔,写诗多美句。后人以“彩笔”称作家的生花妙笔。

⑥都:总共。

⑦一川:遍地,满地。

⑧梅子黄时雨:江南一带春夏之交多雨,时当梅子黄熟,故称为“黄梅雨”或“梅雨”。

赏析

此词反映了作者经历坎坷功业无成的苦闷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结尾三句,作者用博喻的手法,把一种抽象的不可捉摸的情绪,渲染得似乎看得见、摸得着,成为千古绝唱。黄庭坚曾赞曰:“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并亲手抄录这首《青玉案》,放置案头,常自吟味。贺铸也因此被称为“贺梅子”。

感 皇 恩

兰芷①满汀洲,游丝横路。罗袜尘生步。迎顾,整鬟颦黛②,脉脉两情难语。细风吹柳絮,人南渡。

回首旧游,山无重数。花底深朱户。何处?半黄梅子,向晚一帘疏雨。断魂分付与,春将去。

注释

①兰芷:香草。

②颦黛:指双眉不展。

赏析

这首词的上片写明媚的春日在芳草如茵的汀洲上,与意中人相逢却“脉脉两情难语”的惆怅与憾恨;下片写佳人难寻的幻灭感与落寞情怀,清新淡雅,语浅而情深。

淡妆多态,更的的①、频回眄睐②。便认得琴心③先许,欲绾合欢双带。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颦浅笑娇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羞把香罗暗解。

自过了烧灯④后,都不见踏青⑤挑菜⑥。几回凭双燕,丁宁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约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注释

①的的:明媚的样子。

②眄睐(miàn lài):顾盼。

③琴心:卓文君新寡,司马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夜奔相如。

④烧灯:元宵放灯。

⑤踏青:春日郊游。

⑥挑菜:古代以二月二日为挑菜节。

赏析

这首词写男主人公与心上人相爱、欢会的经过和鸳梦难重温时的相思之情。它的特点是叙事与抒情相结合,人物形象细致、生动,“淡而不厌,哀而不伤”(李攀龙《草堂诗余隽》)。

浣 溪 沙

不信芳春厌老人,老人几度送余春,惜春行乐莫辞频。巧笑艳歌皆我意,恼花颠酒拚君①,物情②惟有醉中真。

注释

①(chēn):发怒。

②物情:世间万物的情理。

赏析

这首词流露了人到暮年应及时行乐的心绪 ,以醉为物情之真,隐含愤世之意。

浣 溪 沙

楼角初销一楼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

笑捻粉香归洞户①,更垂帘幕护窗纱,东风寒似夜来些②。

注释

①洞户:彼此相通的门户。

②些:语尾助词。

赏析

这首词“句句绮丽,字字清新”,不作情语,寄情于言外,写景咏物,造微入妙。

石 州 引

薄雨收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倚马何人先折?烟横水漫,映带几点归鸿,平沙销尽龙荒①雪。犹记出关来,恰如今时节。

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便成轻别。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②。惟悴一天涯,两厌厌③风月。

注释

①龙荒:龙沙。此泛指北疆荒寒之地。

②“芭蕉”句:语本李商隐《代赠》诗句“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③厌厌:愁苦,精神不振的样子。

赏析

相传贺铸曾与一佳人相恋,别久,佳人寄诗相赠,贺铸因赋此词。词作先赋分别时景况,景中含情;后追叙昔日分别情事,造境抒情。章法回环,余味无穷,陈廷焯称其“极其雅丽,极其凄秀”(《白雨斋词话》卷六)。近人龙榆生则称其“笔力奇横,声调激越,韩退之所谓‘横空盘硬语’者,庶几近之。”

蝶 恋 花

几许伤春春复暮,杨柳清阴,偏碍游丝度。天际小山桃叶步,白蘋花满湔①裙处。

竟日微吟长短句②,帘影灯昏,心寄胡琴语。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注释

①湔(jiān):洗涤。

②长短句:指词。

赏析

这是一首伤春怀人之作,全词均为写景、叙事,而情寄其中。语意清新,卓然自立。

天门谣登采石①蛾眉亭②

牛渚天门③险,限南北、七雄④豪占。清雾敛,与闲人登览。

待月上潮平波滟滟⑤,塞管⑥轻吹新阿滥⑦。风满槛,历历数西州⑧更点。

注释

①采石:采石矶,在安徽当涂西北,为牛渚山北突入江中之矶,乃长江之最狭处,兵家必争之地。

②蛾眉亭:在采石矶上,据牛渚绝壁,与前直之二梁山夹江对峙如蛾眉,因名。

③天门:天门山,在当涂西南三十里,有二山夹大江,故名。

④七雄:泛指历代豪杰。

⑤滟滟:水波荡漾貌。

⑥塞管:边地所用管乐器。

⑦阿槛:曲名。

⑧西州:故地在今南京。

赏析

采石矶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要地,作者登临抒怀,探讨历代王朝兴亡的哲理,气势苍凉悲壮。

天香

烟络①横林,山沉远照②,逦③黄昏钟鼓。烛映帘栊,蛩④催机杼⑤,共苦清秋风露。不眠思妇,齐应和、几声砧杵。惊动天涯倦宦,⑥岁华行暮。

当年酒狂自负,谓东君⑦、以春相付。流浪征骖⑧北道,客樯⑨南浦。幽恨无人晤语。赖明月、曾知旧游处,好伴云来,还将梦去。

注释

①络:笼罩。

②远照:夕阳。

③逦:曲折绵延貌。

④蛩(qiónɡ):蟋蟀。

⑤机杼(zhù):泛指织布机。

⑥(qīn):马飞奔的样子。

⑦东君:司春之神。

⑧征骖(cān):旅途之马。

⑨客樯:客船。樯:船上的桅杆。

赏析

这首词写秋日黄昏之景,以寄寓自己“天涯倦宦”的愁思,写景苍莽,笔力雄健,有“横空盘硬语”之誉。

望 湘 人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薰①,带惊剩眼②,几许伤春春晚。泪竹③痕鲜,佩兰香花,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④游伴。

须信鸾弦⑤易断,奈云和⑥再鼓,曲中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⑦,白苹洲畔,尽目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注释

①余薰:余香。

②剩眼:因肢体消瘦腰中革带空出的孔眼。《南史·沈约传》载,沈约言己老病,有“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之语。

③泪竹:相传尧有二女,为舜妃,舜死,二女洒泪于竹形成斑纹,称斑竹。

④非烟:唐武公业妾。此指情人。

⑤鸾弦:《汉武外传》:“西海献鸾胶,武帝弦断,以胶续之,弦两头遂相著,终月射,不断。”此以鸾弦指情事。

⑥云和:乐器名。

⑦青翰棹舣:指船。青翰,船名。

赏析

这是一首伤离怀人之作,上片由景及情,下片由情及景。李攀龙曰:“词虽婉丽,意实展转不尽,诵之隐隐如奏清庙朱弦,一唱三叹。”(《草堂诗余隽》黄蓼园则称其“意致浓腴,得(离)骚、(九)辩之遗韵。”(《蓼园词选》)

绿 头 鸭

玉人家,画楼珠箔①临津。托微风彩箫流怨,断肠马上曾闻。宴堂开、艳妆丛里,调琴思、认歌颦。麝蜡烟浓,玉莲漏短,更衣不待酒初醺。绣屏掩、枕鸳相就,香气渐暾暾②。回廊影、疏钟淡月,几许消魂?

翠钗分、银笺封泪,舞鞋从此生尘。任兰舟、载将离恨,转南浦、背西醺③。记取明年,蔷薇谢后,佳期应未误行云④。凤城⑤远、楚梅香嫩,先寄一枝春。青门外,只凭芳草,寻访郎君。

注释

①珠箔(bó):珠帘。

②暾暾(tūn):香气浓郁。

③醺(xūn):太阳余光。

④行云:用楚怀王游高唐梦神女事。

⑤凤城:京城。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箫引凤,凤凰降临京城,故称京城为凤城。

赏析

这首词写闺情,对往日欢会的追忆,愈显其独处之孤凄,情致缠绵,华瞻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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