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1049—1100年),字少游,又字太虚,号淮海居士,扬州高邮(今属江苏)人,元丰八年(1085年)进士,后因党争多次被贬。其词长于写景抒情,音律谐美,委婉含蓄,但词风有时失于纤巧柔弱。有《淮海词》传世。
望 海 潮
梅英①疏淡②,冰澌溶泄③,东风暗换年华。金谷④俊游⑤,铜驼⑥巷陌⑦,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⑧,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⑨。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西园⑩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注释
①梅英:梅花。
②疏淡:花稀色淡。
③冰澌(sī)溶泄:冰块融化流动。
④金谷:洛阳园名。
⑤俊游:游览胜地。
⑥铜驼:洛阳街名。
⑦巷陌:街道。
⑧误随车:身不由己地尾随陌生少女的车子。
⑨芳思交加:春天引发复杂的情思。
⑩西园:泛指园林。
笳:胡笳,乐器名。
飞盖:飞驰的车。
兰苑未空:园林仍未荒芜。
是事:事事。
赏析
此词追忆昔日在洛阳游赏名园的盛况,感叹如今重游的愁怨,因而思归心切。
八 六 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尽还生①。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②天与娉婷③,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④柔情。怎奈向⑤、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残雨笼晴⑥。正销凝⑦,黄鹂又啼数声。
注释
①“恨如芳草”二句: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②无端:没来由。
③娉婷(pīnɡ tínɡ):姿态美好貌。
④春风十里:用杜牧《赠别》“春风十里扬州路”之意。
⑤怎奈向:奈何。
⑥“那堪”二句:言飞花残雨的情态。
⑦销凝:销魂,凝魂,出神。
赏析
此词融情于景,以景衬情,使词所表达的感情更加含蓄、深沉。正如张炎《词源》所云:“离情当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炼,得言外意。”结句“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备受历代词家推崇。
满 庭 芳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①。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②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③。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④。谩赢得青楼,薄名存⑤。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注释
①谯(qiáo)门:即谯楼,城门上的望楼。这句说,谯楼上的号角已停止。
②蓬莱:此指寻欢作乐之地。
③此二句化用隋炀帝诗:“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
④香囊、罗带:古人常用作临别赠品。暗解:悄悄地解下。轻分:轻轻解下。
⑤此二句化用杜牧《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名”意。谩:徒然。青楼:妓女、歌女的住所。薄:薄情。
赏析
这首词写别情。上片主要写景,写秋日黄昏凄迷黯淡的景 物以泻染离情之苦;下片着重抒离情,通过对分手时情景的描绘进一步表现了主人公的眷恋之情,其间亦融入了作者的身世之感。“山抹微云,天粘衰草”已成为千古传诵的写景佳句。
满 庭 芳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还晴。古台芳榭①,飞燕蹴红英。舞困榆钱②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东风里,朱门映柳,低按小秦筝。
多情,行乐处,珠钿翠盖③,玉辔红缨④。渐酒空金⑤,花困蓬瀛⑥。豆蔻梢头⑦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⑧。
注释
①榭(xiè):台上之屋。
②榆钱:榆树上的榆荚,形似钱而成串,俗称榆钱。
③珠钿翠盖:指乘车之仕女及其华丽的车辆。珠钿,首饰。
④玉辔红缨:均为马具,此指骑马的男子。
⑤金(kē):金酒具。
⑥花困蓬瀛:为蓬瀛海上仙山的花所困。
⑦豆蔻梢头:指年轻女子。杜牧《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又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名。”
⑧芜城:扬州。
赏析
此词追忆往日在扬州的欢乐时光,以反衬今日的落寞情怀。结尾以景结情,耐人寻味。
浣 溪 沙
漠漠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②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注释
①漠漠:弥漫、轻淡。
②无赖:无可奈何、令人讨厌。
赏析
这首词被认为是秦观小令中的压卷之作,婉转幽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二句,历来备受赞赏,被誉为“奇语”。
阮 郎 归
湘天风雨破寒初①,深沉庭院虚。丽谯②吹罢小单于③,迢迢清夜徂④。
乡梦断,旅魂孤,峥嵘⑤岁又除⑥。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⑦和⑧雁无。
注释
①“湘天”句:除夕湘天的风雨意欲冲破严冬之寒气。
②丽谯(qiáo):城楼。
③小单于:曲调名。
④徂(cú):往,此谓消逝。
⑤峥嵘:不寻常,艰难。
⑥除:时间消逝。
⑦郴阳:今属湖南,在衡阳之南。相传雁群南飞,到衡山而止。
⑧和:连。
赏析
上片写作者再贬郴州除夕之夜的凄凉情景。下片写在郴州一年,魂孤梦断,而亲友音讯杳然,愁更难释,情调极凄惋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