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红布——人妖情,勇敢心
知道《大圣归来》和《捉妖记》,是一个月前,看到同学在朋友圈中介绍这两部动画片。
对国产动画片一直有种情结,最初的那两代陪伴了我孩童的时代,是不可替代的启蒙之物。年岁渐长也痴心不改,但凡有国产动画片出来,必然去看,美其名曰,陪崽。
然而也每每失望多于希望,优秀的国产动画片真的不多。直到最近两年,随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和《熊出没》的横空出世,再投射到动画电影上,才逐渐出现可喜的繁荣状。
各种机缘,《大圣归来》和《捉妖记》都是上映很久了,才去观看的。那天,帝都两道彩虹当空,中关村的高楼间火烧云熊熊燃烧,在京旅游的我也放下行程,走进影院观看了《捉妖记》。回长后,以为《大圣归来》或许将下映,匆匆赶赴影院观看。
大概是这两部动画片几乎同时出现,而我也几乎同时观看,也都给了我极强的印象,所以才有了进行比较评说的冲动。
一、一块红布——从《大闹天宫》到《大圣归来》,从《哪吒闹海》到《捉妖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部电影,我都第一时间将之与老崔的《一块红布》联系起来。细思之,《捉妖记》是因为哪咤混天绫的关系,而《大圣归来》则是片尾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猎猎披风。
《大圣归来》中,红披风的出现只有短短三次,前两次是孙悟空记忆中当年大闹天宫的片段闪现,最后一次则是突破封印后的惊艳亮相,最后在这抹触目惊心的红中,电影戛然而止。
而《捉妖记》虽然没有直接出现红绫,但是胡巴的出世,让我突然想到了哪咤的出世。同样的肉球,同样的小人儿,同样的生而能走能跑,力大无穷。当我看到那萌哒哒的小人儿时,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个满脸欢笑刚刚出世的哪吒。
红布或惊鸿一瞥,或并未出现,但窃以为,那一抹红布才是电影的主旨。红布是高贵的宣言,是直面人心的勇气,是百折不回的战意,红布也是人际之间情感的诉求,是血脉间浓烈的爱意,是对幸福孜孜以求的决心。那红布是钢是铁是血是热乎乎,是我们战胜自己和外界的“山妖人祸”的曲折道路。
二、守护与勇气——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
这两部电影,都强烈地表现出对中国传统动画美学的传承,又散发出浓烈的现代文化元素的气息。
这一点首先体现在人物造型上。两者都同时汲取了一二代的优秀因子,摒弃了三代葫芦娃似的大斗鸡眼标签和好莱坞对华人的自以为是的臆想造型,大量使用了最近几年中外优秀动画片的成功元素,塑造了富有现代气息,不失传统韵味,符合中国人审美习惯的人物群体。
胡巴和野丫头的原型应该是《赵氏孤儿》中的孤儿,或许也有《狮子王》中辛巴的影子。孙悟空美猴王的造型几乎直接照搬了《大闹天宫》中的猴王造型,灵动、华美、富有力量。而毛猴子的造型则与《大话西游》系列周星星版至尊宝一脉相承。猪八戒的造型是对连续剧版《西游记》里八戒的借鉴。而老妖的造型几乎与《宝莲灯》里二郎神一模一样(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至于江流儿则是对传统唐僧形象的颠覆与继承的完美统一,其造型上则借鉴了《七龙珠》里小武僧的造型,江流儿的师傅则让我想起了龟仙人。山妖的造型可以追溯到《狮子王》里的鬣狗,老妖的本体则与美剧里的沙虫相近。
在不经意间,打动着观者的心,让我们在观看时,心头突然闪现那触碰心底深处珍藏的记忆。
其次是对人文关怀的继承与统一。胡巴的养育救助与捕捉贩卖,可以说是对哪咤的生养与逼迫的另一种表述,也是对当下中国年青人生存状况地隐晦诉说。在《捉妖记》中,无时不刻地可以体味到今日中国撕裂状态的悲哀。笑着哭,唯美与血腥,萌哒哒与恶狠狠,悲悯与残忍,功利与无私,亲情与爱情,这些都二元统一地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当男女主人公忍心地卖掉胡巴时,当父亲驱赶走儿子,突然想起了李靖逼迫哪吒,而哪咤剔骨自刎的情景。一方面是对亲情的背弃,一方面是为爱而厮守,为爱而坚持,为爱而放弃,为爱而离开,为爱而分离。这是怎样的一种撕裂,怎样的一种爱与恨,又是怎样的痛与伤、哀与苦。痛,深沉的痛,当看到主人公坚决地赶走胡巴,听到那一句“走啊,我不要你了”的时候,每一个被如此爱着或者如此爱过的人,记忆深处一定会有最深的爱意涌起,眼泪竟然不自觉地静静溢出眼眶。
再次是在表现手法上的继承与统一。在风景环境的表现上,二者都对传统动画片的讲究唯美意境和国画化有所继承,同时又大量借鉴了西方魔幻故事片宏大写实场景的视觉冲击效果,这二者的统一,让我们饱餐了两顿视觉盛宴。
作为两部传统题材的动画片,能够引起我们的共鸣,直接的原因大概是在语言上的大量生活化和当代化。在两部动画片里都大量出现了很多新鲜的梗,这一点又在《捉妖记》里尤为明显,但是个人认为,恰恰是这一点,过多的刻意加入当代语境,影响了观众对《捉妖记》更深的思考。而《大圣归来》在这一点上就恰到好处,不温不火,不经意间让人会心一笑,若有所思。
在音乐和插曲上,两者都很费了些功夫,而《大圣归来》尤为明显和成功。孙悟空在和森林中战山妖时,出现的京剧锣鼓点子,干净明快,与《大闹天宫》中战天兵天将时的配乐一致,锵锵锵锵间,把脱困的美猴王第一役的轻松写意衬托得淋漓尽致。在客栈战山妖时,则配以琵琶曲(是不是《十面埋伏》请方家指教),叮叮咚咚间把那种伏兵四起,老妖的后手一个接着一个的紧张烘托得扣人心弦,只看得欲罢不能。而江流儿独自一人上路去救傻丫头,与孙悟空的天人交战,配以汪峰的《勇敢的心》,可以说是神来之笔。“我不是一块石头”直指石猴身份,“我只是一个孩子”对应江流儿,“这是奔跑的感觉”和“勇敢的心”和“在撒满鲜血的天空”则讲述了救人的命题。这一现代摇滚元素的引入,不但其歌词和意境对叙事起到了完美的补充,而且与年青观众的心起到了很好的共鸣。听着这歌,看着这景,这时,江流儿就变成了自己,孙悟空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当江流儿与孙悟空、猪八戒分别,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行的时候,耳边响起的是《勇敢的心》,脑海中响起的却是2200年前的那一曲《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同样是以卵击石,同样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是为了心中的承诺,为了那份不忍与不舍,游侠与和尚踏上了不归路。
每个人都有心中的畏惧和不舍,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孙悟空、江流儿、师傅与捉妖记里的村长,都在面临选择时,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怯弱,为爱而厮守,为爱而坚持,为爱而抗争,为爱而上路,为爱而战斗。
当孙悟空在潭水里沉浮时,我们的心是紧绷的,有着隐隐地期盼与信心,因为他是齐天大圣。可是在《大话西游》中另一个他曾经放弃过,我们又隐隐地担心。
当他站立在老妖的面前时,封印仍在。依然是救人,依然是选择。是屈从封印的压力还是突破内心的山贼,直接决定了能否救下那人。
当激昂地唢呐吹响时,同样的金盔金甲,同样的七彩祥云,却赢来了不一样的结局。
三、人妖之辨——一体两面的《大圣》与《捉妖》
这两部动画片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叙说人与妖之间的故事。
人妖之间,有人妖之乱作为故事发端,又有人妖之情纠葛其中推动故事发展,最后是人妖互助战胜邪魔作为故事结局,更深层次的是让观者思考人妖之辨。只不过《大圣归来》是作为妖的猴王打败山妖来守护与救下婴童(人),《捉妖记》则是作为人的村长抗争天师为代表的人(至于最后大BOSS脱去人皮而显出新妖王的真身,我认为更多的是一种人妖难辨的寓意,)来守护群妖,捉放小妖王。
谁是人?谁是妖?人妖就不能共处吗?妖就一定要为祸人间吗?人就一定比妖高贵?人就一定有着降妖除魔的权力?这些,在故事不经意的讲述间,流淌在我们心间。
所有的这些,最后都落到了一个情字上面。人是有情的,妖也是有情的,人妖之间也是有情的。同样,人妖都是有好有坏,而不因种族而论。
《捉妖记》在愉悦的氛围中更显阴暗,无论是各种画面还是最后的结局,都对人的强势和赤裸裸的欲望有着深刻的担忧,因此小妖王只能带领群妖,离开村长,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随着人类活动的增强,还有妖的最后存身之地吗?而《大圣归来》则继承了《西游记》一直以来的战斗精神,一开始就以江流儿的挺身而出为引,引出助孙悟空脱困,孙悟空挣脱封印,最后绝地反击,灭杀老妖,成功解救小孩和江流儿。
四、《大圣归来》与《西游记》、《大闹天宫》、《大话西游》和《朱雀记》之间的关系。
《捉妖记》与《哪吒闹海》的关系前面已经提及,这里不再赘述。但是对《大圣归来》与一系列西游故事的关联还是想认真梳理一下。《大圣归来》中的《大闹天宫》元素前文已经分析很多,这里不再啰嗦。可以说,《大圣归来》是在向新中国第一代动画片尤其是《大闹天宫》的致敬。
很明显《大圣归来》脱胎于唐僧五行山下救悟空这一回。但是为什么是江流儿而不是唐僧?当然,江流儿本身就是唐僧,但又不是唐僧。
这一叙事手法,应该直接受《大话西游》的影响。500年后,舍身的小唐僧救悟空?是这样的吗?无独有偶,猫腻的《朱雀记》中,救老祖宗孙悟空的也是一个小屁孩。
齐天大圣是英雄,但是却是落难被困的英雄。《西游记》和《大话西游》里是五行山,是金箍;《大圣归来》里是手环,是封印;而《朱雀记》里则是佛寺,是袈裟。不管困住孙悟空的是什么,猴子不再是意气风发的齐天大圣,而成了虎落平阳的野猴子。在这些故事里,自由自在的美猴王都有了禁锢,这禁锢是如此的深重坚固,如此的难以抗拒,有外界的,更多的是他自己设置的心中之贼。
既然是唐僧收徒,为什么孙悟空、猪八戒、白龙马都出现了,《大圣归来》中唯独没有出现沙和尚?我想,沙和尚也出现了,那就是老妖。老妖要吃童男童女以得道成仙,且本体为一条千年沙虫,这或许可以视为沙和尚的隐晦体现。那为什么唯独不解救他?大概是编剧个人的爱憎吧。在西游记里,沙僧是唯一为祸人间的,吃人肉,颈环白骨,这样的妖怪大抵是不该成正果的罢!
在《大话西游》中,至尊宝没有战胜禁锢自己的金箍,选择了放弃,手松开了,紫霞仙子无力的飘落、远去。他只有在空中捂头痛苦的翻滚踢腿,最后选择了护送唐僧上西天取经。
每一个看过《大话西游》的人应该心中都会有不甘吧?这种不甘,所以才有《大圣归来》。因为我们都不忍、不忿英雄的末路,我们希望也需要大圣归来!每一个人体内都有一个等待归来的大圣。
2015年8月9日于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