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馨便笑道:“这几日,许是我累着了!年虽不大,可是尽忘事!我这就去办!”清漪听了,看了她半响,悠悠道:“清馨,不要太过疲劳了!这该歇的歇,该吃的吃,该玩的玩!你无事时,可叫燕绥叫你骑马。之前安纯熙没有将你教会的,你可叫他代劳嘛!”清馨听了,摇头苦笑道:“姐姐,你以为,我不知你在做什么么?谁都可从那北疆国皇帝的黑眼珠里,看出他对你的情意!你何苦拉上我来?哎……我真不知姐姐在心里想什么?”
清漪听了,好言道:“清馨,我不过是在将你从阴霾里拉出!我是好意!”清馨听了,便正色道:“我的姐姐,你尽光顾着说人,你自个呢?你又何尝不在阴霾里!只怕有一日,我已然是瞧见阳光了,你好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养伤呢!”清漪听了,握着笔的手儿不禁一抖,她怔住心神,勉强笑道:“清馨,只要你开心,我无论怎样都行!”
清馨听了,苦笑无言,半响方道:“那你就慢慢做圣人罢!我可还要奉了你的命令,将琼妃囚了往地牢呢!”口中一边说,一径走出了勤政殿。
到了晌午时分,连清漪忽地心血来潮,处理完了诸多事宜后,又去了萧绎德处,闲聊了一回。待转身回勤政殿时,心想:莫不如再去瞧瞧玉瓒和那……琼妃如何?这二人如今都是阶下囚了,想起不过就是去年,这玉瓒和琼妃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如今已身陷囹圄,这沧海桑田的,她心中倒是不免发出几分感叹来!
黄昏时分,雍城郊外,秋风朗朗,她骑着马儿,一路花香鸟语的,心情自是大好,当下快马加鞭,步子也走得快了些。因见到这路边附近冒出了不少的木槿花,闻着喷香,她不禁歪在马背上,用手奋力去折了一折,岂料此处地势低洼,前几天又落了点雨,路边还有点泥泞。这马儿的蹄子被烂泥裹住了,一时不得跃出去,马儿也着了急,蹭蹭地打着脚儿。骑在马背上的清漪没有料到这个,给马晃的快要掉下来了。就在她慌神之际,只听路边的树丛里,隐隐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清漪,小心!”
连清漪便下意识地,以一个利落的姿势,跳下马来,她拴系着缰绳,将马儿牵出了这片泥泞地。脑中这才想起方才那好意提醒之人,只觉得那声音,是说不出的熟悉!可再回头看这片小路和树林时,除了三两来往之匆匆行人,并无对她翘首以盼之人!可此人竟知道她的名字,看来,之前一定认识她!她重又骑在马上,心中困惑起来,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她脑中马上想到一个人,可是立刻又否决了!
连清漪锁着眉头,方才的兴致自是全无,待到了那白屋前头时,她便下了马,将马拴在一处,自己一个人进了那屋子里,对着守卫的兵士亮出银牌,她自是不知道,她刚一进去,这身后就有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也跟了来,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连清漪怀着奇异的心思,一层一层地走下石阶,待取过钥匙时,她打开铁门,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幅深情相守的画面,可是她失望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是:玉瓒躺在墙壁边的草榻上,支着腿,抱着胳膊,安详沉睡。连清漪忽地恼怒起来,怎么这地牢变窄小了呢?琼妃呢?不是说也在这里的吗?怎么竟看不见?看来清馨是忽悠着她了?将眼转过看时,心中便叹息起来,这个清馨,可是办的细致!
只见这间地牢,已是被土墙新隔成了两半,中间空着铁窗子,她透过木窗子一瞧,只见牢里的另一处,琼妃穿着家常衣裳,手脚皆未捆缚,行动自由。她正坐在一个墙角里,透过窗棂,苦苦地看着另一头闭目沉睡的玉瓒。憔悴的眼中既充满了期待,又饱含了怜惜!
连清漪见玉瓒沉睡不醒,便隔着窗棂,对着角落里的琼妃,面无表情道:“琼妃,多日不见了!”琼妃正在出神,方才连那头铁门被打开的轻微晃动声,可也未曾听见,只是默默看着玉瓒。看到窗棂对面立着一个生动的影子,琼妃就着昏暗的灯光,揉了揉眼,发现正是神采奕奕的连清漪。
琼妃不说话,只是睁眼看着她,连清漪便也就对着眼和她互瞧。二人对视许久,琼妃方垂着眼,口中悠悠道:“婉贵妃,始终是你赢了!”连清漪便轻轻一笑道:“那么,你可愿赌服输?”琼妃听了,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口中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服输!我的父亲,终究死于你们郦人之手!连清漪,你是个贼,你不但偷走了玉瓒的心,还偷了他的江山!我死都不服输!你……杀了我罢!”
连清漪听了她的话,倒是拍手赞赏起来:“好!好!果然是那个永不服输的琼妃娘娘!有气魄,我喜欢!”说完这话她又悠悠叹气起来:“只是……我答应留你一条性命,便就不会杀你!我将你和玉瓒押在一处,你们自是朝夕相处的!算来你还该谢我!琼妃,这从前你未曾说出来的情意,现在大可以对着他一一说出啊!要知道,你们是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的!”
草榻之侧的人,已是听了这话去,虽然他还是闭着眼,打着轻微的鼾声,可是这眉头却是蹙的更深了。琼妃听了,却是满含怨毒之意,她一点儿也不领情,恶狠狠地说道:“连清漪,你知道玉瓒,根本就一直未瞧着我,对我是视若无睹!你这样做,明明就是在羞辱我!你是在嘲笑我,始终是自作多情罢!”
连清漪听了,只觉得她是可怜可悲,她缓缓说道:“琼妃,我留了你性命,已经是对你的最大恩惠了!你便在此,好好地思虑你的德行罢!”说着,还是回头朝着草榻之侧,深深看了一眼,见他依旧抱胸酣睡,便不再理睬琼妃,一言不发地走到铁门边,命监守将门又锁好。
她出了这地牢,走出这白屋。却不骑上马,只是将手牵着缰绳,静静往前走。她不知道,一个高大的人影也自尾随在后。此时初秋天气,秋高气爽,碧空无垠,她走了这几里路,觉得有些疲累。
待走到一座僻静的凉亭边时,见亭后隐隐搭着一间茅棚,细细看去,竟是一茶肆,一个老妇,裹着头巾,开着炉灶,正在烹茶煮水。此处有三两喝茶之人,皆是这附近耕田而归的农人,他们将钉耙锄头放在一边,就桌喝着岩茶,吃些芸豆,聊些蚕桑农事。这三言两句里,竟也夹杂着她的名字。煮茶卖水的老妇似乎也听得极为认真,本来还利索的举止,因听这些人聊天,倒是将添茶倒水的动作放慢了好些。
连清漪觉得腹中口渴,见此处风景颇佳,便也意欲在此歇息脚儿,且听这些黎民对她,竟是如何评价法!因此,便将马儿拴在一棵大槐树下,走到这亭后茅棚边儿。对着正背着她拉着风箱的老妇道:“老人家,给我一壶茶水!”老妇人听得身后有人唤她,还只当是又来了客人,便回身笑道:“就来,就来!”
连清漪猛一眼见了这老妇,心中大为激动,老妇见着这姑娘身形,心中也已是惊异,手中的木勺子‘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连清漪便将蒙在脸上的纱巾取下,含着泪花,哽咽着说道:“如英姑姑!果真是你!”如英姑姑便上前走两步,揉了揉眼儿,睁大眼细细看着她。心中方才转过无垠的欢喜,她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口中喃喃道:“天可怜见,苍天有眼,真是我的……”
接了如英姑姑到了父亲身边伺候,连清漪的心情自是大好。到了宫中,又看了一晚的奏章,微觉疲累。不由出了这殿前,抬头看着繁星满天,苍穹幽蓝,圆月悬空。殿外夜风舒爽。她忽地来了兴致,反正是不能安然入睡,何不学那东晋王子遒,骑马踏花而行,逍遥往城外,寻个静谧所在!她换上了一袭紧致夜行衣,悄悄往马厩里提了马,并不惊动任何人,到了宫前,只是拿出令牌,给守卫的士兵看了看,便驾着马一路往城外向北疾驰而去。
雍城以北,黑山之南。此刻的连清漪已是牵着马,来到了黑山黑水潭之侧。她寻了个静谧的芳草地,悠悠躺了下来。草地很绵软,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芷草味道。她闭上眼睛,眼角微有湿润。曾经有一个人,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在皎洁的圆月下,和她并肩躺在草地上,说着闲话,数着星星。而……他身上也是这样淡淡的绿芷草味道。攸宁……连清漪在心里默默叹息着,九泉之下,我唯愿你一切都好!如果有来生,但愿有来生……
茂密的草丛,将她的长发拂乱,她站起身来,将长发解开,走到黑水潭边,听着哗哗作响的潭水声。圆月之下,潭水颜色变得幽蓝澄明,如一条柔滑的的彩带,似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无声无息地听着四周的万籁之音。